“君世子殿下,你太任性了!”
陈修林无可奈何,转而问李琢:“按照你的判断,现在想要她老实开口,还需要多久?”
“普通一些的审问手法可能耗费一些时日,不过动用暗影楼特有的极刑,她绝对撑不过一天,或是更短的时间,”李琢自信道,“根据我的观察,上药的时候她会皱鼻子,额头上也起薄汗,说明她不耐疼痛。”
偷偷看了对他横眉怒眼的轩辕君昊,李琢接着说:“而且,从暗影楼中传过来的消息,这位小俘虏在成为泫洛帝国泫亲王的专属古绘师之前,一直跟着她的父亲生活在格尔庄园中,是西家小姐的贴身影仆,并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我猜测她的忍耐和沉静全是因为她的影奴生涯,消息中称,西家小姐的脾气并不好,善用鞭子,打骂影奴是家常便饭,这位小俘虏更是经常被她抽打,显然已经习惯。”
“原来这样,”陈修林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轩辕君昊,“君世子殿下,我提议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你如果配合一些,她自然能少吃一些苦头。”
“不管如何,都不许对她用刑,”轩辕君昊极力反对,望着被吩咐要他主动配合的二人,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认为这时候审问成功的几率很大,但我比你们更加了解她。”
陈修林和李琢二人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他们常年从事刑讯,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
轩辕君昊凝眉,严肃道:“不要小看她的倔强!”
只有亲自体会过,才能明白她骨子中那种不屈,这和她是什么身份没有半点关系,而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在渐渐地失去靠近她的机会。既然这二人不相信,他也没必要继续浪费口舌,强烈要求道:“既然已经通过了观察期,就该执行第一行动方案,在原则和行动上,我会主动配合你们,请你们不要再为难她!”
房间内气氛越发紧绷,陈修林微微皱起眉头,沉着脸,半晌,他才点头,说:“可以,我会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面上妥协了,他心里面却很不满。如果直接交给他们暗影楼情报处审讯,哪里需要耗费这些精力、人力和物力,不到十天的时间,他就能审问出结果。偏偏这位死里逃生的君世子殿下极力维护这位敌国的俘虏,还让南亲王和常元帅暗中安排这一切,甚至将他调了过来,就为了那一个什么攻心计。
他最不屑的怀柔政策,竟然还要他亲自策划,只是,他虽不赞同,然而这是南亲王的命令,他必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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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一次监视窥测的视线消失,到现在多久了?是一个时辰,还是十个时辰?或是已经过去一天了?
阿奴浑浑噩噩想着,时间于她而言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她依旧不太清楚自己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应该在被那些人抓住的时候,就该狠心自我了断……是什么让她失去了走向死亡的勇气?
恍然中,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定格在脑海中,蓦然,阿奴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在六岁那年,施行影奴烙刑的院子中,她见到的两个少年,那位被她藏在心中的温柔少年和美好回忆,或许,这就是她执着等下去的原因,想在这个陌生的国都中见到那个少年,问上一句,他是否安好?是否快乐?是否还得她?
阿奴断断续续想着,大哥哥的脸却忽然变了,变成一张桀骜、冷漠严肃、棱角分明的脸,总是用野兽一般的锋锐目光看着自己,总是霸道强势命令着自己,又总是对自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掩藏在那些过分的要求下,又总是处处对她妥协和照顾。
为什么殿下突然变得要对她好?她不过是一个影奴?一个曾经因触及军事机密被他用严苛刑罚以待,拥有原罪的卑贱者!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放不下的原因,在她想明白之前,她都要咬着牙坚持下去,想通时常牵绕在心中的那一张脸上,为何会有那么多面,为何自己变得如此想念!
还有爹爹,如果能再见到爹爹,就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或许爹爹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或许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不要因为一时间的愤怒和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就失去理智的去猜忌怀疑,她需要听爹爹亲口明说。
想着想着,阿奴又怔然地靠在椅背上,耳边又响起了衣角摩擦声,不仅如此,除了每日重复的声音,她右后方的羁押她的战将离开了,就在左前方这个人转身弯腰的瞬间,他快速敏捷且悄无声地走出了这个囚笼。
“到吃饭时间了,”冷漠无波的声音提醒着她,这时候她应该做些,阿奴想着。
她开始每次重复的动作……张口吞咽……
被重重铁索捆绑在座椅两侧的手已经麻木,阿奴动了动,同时也移动了一下身体,往她的右边撇开脸,语气不好道:“今天味道变了。”
年轻的帝国战将眉目一拧,诧异这么久以来阿奴的第二次开口,虽然他想说一些什么来缓解一下莫名存在的尴尬,但是眼前的小俘虏并不是一个无辜者,她是战争的俘虏,而他的任何话语都可能暴露他们此次行动的内容。
不意外没有任何回应,阿奴耸耸肩,继续日复一日的被喂食行为。
直到下一次用膳之间,在她右后方监视自己的人都没有出现过,阿奴疑惑皱皱眉,这是要放松对自己的看押了?
“我想问,现在天黑了吗?”饭菜忽然变得美味起来,或许过于寂寞和黑暗,她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在这一餐的时候,阿奴又问了个问题。
她仰着脸,朝着监守者“看”过去。那准确的弧度让喂她饭菜的战将大吃一惊,他想,如果拿下这位小俘虏双眼上的黑布,她一定用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望着自己,甚至唇角含着淡然的轻笑,那又该是怎么样的春风拂面?
哦,不该想着黑布下的双眼,而是……他非常确信暗影楼中出来的东西,见不到光就是见不到光,然而,这位小俘虏却能如此精准“看着”自己,这才令他难以置信。
“不要耍花样,”战将狠声说。
“你太紧张了,”阿奴笑了笑,完全不自已他的凶狠,动动酸疼的双肩,道,“既然天黑了,我就该睡觉了,不能每天过得如此颠倒黑白,日夜不分,那会影响我的智力……你可知道我的大脑有多重要?”
战将皱皱眉,小俘虏这是已经支撑不住,想要投降了?他该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战将想了想,冷声说:“你最好别想歪主意。”
“在这样暗无天日,又被时刻监视的地方,我能想什么歪主意?”阿奴歪过头主动张开口吞下勺子中的饭菜,入口已经凉了,这人竟然忘记将勺子收回。阿奴轻笑一声,黑布下的双目亮的发光,若是这位凝眉思索的战将能够看见,估计就不会如现在一样目含激动了。
嚼了几下,吞掉口中的饭菜,阿奴含糊不清地说,“你确定还要和我继续聊下去?也好,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没有人和我说话,你可能还不知道的,我还没成年,在你们星云公国,应该在亲人身边,开心辛福地生活,但我并不是星云公国的人,我仅是一名影奴,好一点的说是被泫亲王殿下看重的影奴。”
阿奴轻叹口气,她竟然又想到殿下了,所以,不能再等下去,要抓紧时间……
战将眉头皱得死死的,见小俘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笑意:“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一个人说会很没意思的。你知道吗?在星影大陆的秘境中,你们的君世子殿下最喜欢缠着我说话,整天吵得我头疼,被他吵烦了,我会很生气,三四天都不搭理他。”
战将眉头皱得更加紧实,都能夹断他手中的饭勺了,非常疑惑盯着阿奴……这是真的打算要和自己纯粹聊天?
“你别不说话啊,我才不过说了几句,你就厌烦了?”阿奴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不满抱怨了两句“你们君世子殿下就不会不理我的,还请求我陪他说话。哦,对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将我杀了,可是等他发现秘境中除了我一个活人,再也见不到其它东西,他又不敢了,因为啊……他害怕寂寞!”
“秘境你知道吗?”阿奴轻声问道,又说:“我以前也不知道星影大陆上会有这样奇妙的地方,完全独立运行的空间,随心所欲的空间转移,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恐怖生物。还有一次,我们被一种非常恶心的黑色虫子追杀,那虫子,如果你看见了,你一定也会害怕的!”
阿奴惊叹一人,好像她才从一场虫子的追杀中逃了出来:“它们所过之处竟无一活物!”
战将面色僵硬,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调动措辞描述虫子怎样厉害的小俘虏,问:“你是想说什么?”
点点头,阿奴仰起脸,轻声说:“我害怕黑暗,不想再继续待在黑暗中,我想要自由,你能帮我吗?”
“你要我帮你什么?”战将颇为惊诧。
“我想见你们的头领,他们之前不还在这里监视……应该是观察我的吗?”阿奴用很不解的口吻说道,“但只有你一个人,我还比较熟悉,纵使连你的长相我都没看清过,可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传达我的意愿的,是不是?”
他是会传达,只是没想到小俘虏竟然在没有动用极刑前就愿意投敌了。不过,在心里面感觉高兴激动前,他还有一丝疑惑,盯着好像因下定了决心后而彻底放松下来的小俘虏,战将还是厉声警告一句:“你最好不要耍心眼。”
阿奴笑着摇摇头,答道:“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战将只稍微迟疑了一下,走出了囚牢,门快速地在他身后被合上。
阿奴听见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她一边侧耳听着,一边动了动麻木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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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的两层禁制和手脚上的铁锁,要去掉并不困难。
阿奴手指在椅子上不停地移动着,那些人捆绑住她的手脚,却忘记了将她的每一根手指给绑上……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阿奴额上不停流着汗,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一片镇定。
这一场逃跑的策划已经消耗了她数天的时间,自从在沙漠中被抓住,她就已经开始寻找机会,然而一望平川的沙漠不是逃匿的最佳选择地点,在这里动手才能增加她逃生的几率。
寂静的黑暗中响起轻微的声音,双臂上的捆缚立刻消失,阿奴嘴角动了动,她并没有急着站起来,依旧安坐如初,举起双臂,手指却灵活地解开蒙在眼上的黑布,等适应了囚室内的光线,便立刻开始着手解决套在手上的铁锁。
如那位菲怡郡主所说,铁锁的坚韧世间难求,连玄影术也震碎不了,却忘了一件事,她不仅是拥有精灵力的古绘师,还是修习玄影力的影武者,这两样看起永远也不能共存的力量融合到一起,产生的力量才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强大,何况,她也不需要如此惊天动地,招惹别人进来。
囚室外有人在看守,在那个战将离开后,就调动了至少五名的士兵守在门外,所以,在处理好一切之前,她不能惊动到任何人。
指尖快速划过铁锁,布下一个小小的隔绝法阵,阿奴咬着嘴唇,轻拧着眉毛,忽然,套在她手腕上的铁锁咔嗒一下,黑沉色的锁扣滑开,阿奴松了一口气,解开一只手已经足够了,
同样的办法,阿奴更为迅速地将脚踝上的铁锁解开,这才动了动麻木到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握了握拳头,尽管这样酸麻无力,她也必须抓紧时间离开!
计算了一下时间,阿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将右手腕上的铁锁缠绕在手臂上,拖着酸软的腿打开迅速铁笼,一步步走到囚室门口,侧耳贴在门上听了一下,然后使劲敲了一下门,便贴着门站好。
果真,门外传来细微的惊呼声,随后,囚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提着大刀的士兵警惕走了进来。
迎着暗弱的光线,士兵直至看向囚室中间那个铁笼,立刻脸色大变,就要张口呼喊,一只手突然从他身侧伸了过来,从他胸前晃过,士兵高大雄壮的身体晃了一下,无力倒了下去。
阿奴手快地将士兵放倒后,又躲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