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君昊心中动容，连日来的疲倦和痛苦因这一句话而消散不少，不由抓住大舅舅的手：“我知道，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和自大，导致全军覆没的残忍结果，我会一力承担。”
季平却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胡闹！”
他暴躁地跺跺脚，拧着眉盯着厅内的地面又是一阵来回踱步。半晌，他凝视着轩辕君昊，慎重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这么做。不要这么傻，现在在云都只有你的父亲是你的后盾，你斗不过那些人。即使不争不求，也不能让他们将你踩在脚下，记着，你是我们公国的君世子殿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谁都能对你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季平又冷冷瞪了一眼还想反驳的轩辕君昊，急匆匆道：“不行，我得先和你父亲通口气，”便气愤难平地离开客厅，去了书房。
望着大舅舅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轩辕君昊无奈叹口气，对此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任人踩踏的无权无势小人物，不说他不可动摇的继承权，就说他发现的东西，也足够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如果找不到阿奴，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麻烦，目前，也只有她能够准确指出秘境的出入口，和进出秘境……
轩辕君昊心思一阵恍惚，他想，如果，阿奴真的不再被找到，这样也好，总好过被找到后的面对的残忍酷刑和毫不留情的审讯！
说起来，他终究不忍心……秘境和武器的事情，再想其他办法吧！
“在想什么？”低沉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打断了轩辕君昊心底的挣扎，他抬脸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二舅舅。
记忆中，这位舅舅就是这种不温不火又似非常冷漠，令人无法亲近的摸样。不由又想到了沉默时候的阿奴，或是闹别扭的阿奴，总会整天整天不说话，也不发脾气，就是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回应一下，看起来闷闷的，让人无处下手。想着，想着，轩辕君昊不禁轻笑了起来。
“你在想那个小女孩吗？”季良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不急不慢，却让轩辕君昊蓦然心惊，几乎冲动的站了起来。
季良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失态，低缓的声音含着一丝笑意和羡慕：“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这样一般，喜欢着漂亮的小姑娘，即使家里面定下了亲事我也不愿意接受……呵呵……报应来了，终身无子。”
轩辕君昊愣了一下，脸上惊恐无措的表情收都没来得及收，就这么僵硬在眉角……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隐约知道一个大概，而且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长辈私生活的人，更不会主动去问……只是，二舅舅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没等轩辕君昊想个清楚明白，季良又道：“那天经过饭庄，看见你和小姑娘一起吃饭，你的眼神，”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嘴角勾了勾，“就像后来我看你二舅母一样，有多甜蜜就有多傻，我就多看了一眼。”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清楚，只是看见了两人的背影。如果当时仔细看一下，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一问。
说着可有可无的谎话，季良表情不变，当年若不是出现了那些变故，如今他就是季家的家主，而放弃家主的位子，也仅仅是为了能够给心爱的妻子一个安心生活。所以，在整个季家，埋藏最深的却是这位收敛了脾气的二房老爷，但谁也不知道！
轩辕君昊脸上一红，心中的疑惑被尴尬挤走，又有些惊诧这位一向不多话的冷漠二舅舅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轩辕君昊支支吾吾：“是有些好感，可是她似乎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似乎，是肯定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这话，轩辕君昊怎么也说不出口，阿奴心里面只装了两件事——绘钰和她的殿下。
想着这些事，心里面不免就有些沮丧自己连一个小角落都没有占到，轩辕君昊轻蹙眉：“估计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那么聪明，也许都已经离开骁郢城了。”
毫无踪迹可循，即使探子遍布天下的暗影楼，在短时间内也别想找到她，而且，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再次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只要多用几次空间传送法阵，她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将她自己快速地送回泫洛帝国吧？
“感情不顺利？要二舅舅帮你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给你提亲，如何？”季良不动声色问道。
轩辕君昊摇头，心中苦笑：“谢谢二舅舅好意，她啊，不是骁郢城的姑娘，也不愿意留下。”
闻言，季良眉目微动，放低了声音说：“那真是可惜……不过不是骁郢城的姑娘也没关系，天下虽大，但有缘自会相见，不必烦恼！”
“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摇摇头，轩辕君昊有些意兴阑珊。
“你还小，感情上难免有时候会处理的不妥当，出现了一些偏差，这属正常，”似乎想到了什么，季良冷静而漠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清淡的笑容，“有时候，走上了自认为是对的路，却错失了一生，后悔一生；有时候，却又拿出诸多借口，不过自私自利，等到真的失去了，蓦然回首，发现最珍贵的已经失去了，连后悔都不再被允许……而人生之苦，莫过于如此。”
怔然望着侃侃而论的二舅舅，轩辕君昊心如刀绞……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不止一次这样怀疑着自己的决定，但又一次次被自己否定，而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最强烈的理由来驳决自己。或许，因为阿奴已经逃走了，压在他心上的那根理智的线倒塌了，没了那一层负担，他仅仅有些无助和难过，倒也不必再去想的太多；或许，他心里面埋藏的后悔开始对抗他的责任和野心，想要给他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只是，这样逃避的安静真的能够继续放任下去吗？
“你在害怕什么？”季良皱眉看向脸色忽然惨白，双目无神，又充满了怀疑的轩辕君昊，“是二舅舅吓到你了？”
“不必害怕，”季良伸手拍了拍这位几乎没接触过的外甥的肩膀，轻叹口气，“二舅舅只是有感而发，见到你们长大了，也开始了自己感情，难免就会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二舅舅做过后悔的事？”轩辕君昊问道。
点点头，季良脸角浮现了一丝疲倦：“季家在骁郢城的影响和权势，这样的诱惑力谁能够坦然放手？”
轩辕君昊没吱声，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一个不美好的往事，不要去探寻，不要听。
“年轻，又有几分才智，即使不是长房长子，总想要争上一争，哪怕头破血流，这一生走上这一遭也就值了，”可是现实往往却比这些要残酷几分，暮然回首时，才会发现有些东西，终究错过了，却无后悔的回头路。季良笑了笑，没再继续那些恩恩怨怨，叹息一声道：“不过都是一些不值得回忆的往事，说出来也只是徒增悲伤，因为啊……”
季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这里面病了，再也好不了。”
轩辕君昊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里面又忽然闪过一丝疑惑，今天的二舅舅着实太奇怪了！
“说了这些，不过是发发恼骚，”季良垂目道，“看到你，让我想起了那个因为我的错误而失去的孩子，如果他健康存在，也一定会很优秀，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而我也能够退到幕后，或是彻底撒手不管，做个逍遥的老爷。”
“二舅舅还年轻，”轩辕君昊挠挠头。
季良摇摇头，笑了笑：“别怪二舅舅今天啰嗦，到了年纪，很多事难免只求一个心安和随意……其实，我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很漂亮的小公主，可惜一面都没见到过。有时候我就想，一定是我年轻的时候野心太大了，龌龊的事情做多了，上天惩罚我，却让我和你二舅母的孩子去承受人世间的苦难。”
“二舅舅……”
轩辕君昊心脏紧缩，捏紧双手不敢再多言，这样的话题果真过于沉重，也不是他所喜欢的。
“君昊，如果遇见了你喜欢的女孩子，就带过来给我和你二舅母看看，”季良温和道，“我和你二舅母一直都想要个孩子，至少在死前，能够认识一下家族的新成员。”
“我，我会的，”轩辕君昊心头动容，只是他或许再也不能将阿奴带到他们前面，告诉他们，她就是他心悦的小姑娘。
“我能问问她的名字吗？”季良低声问。
明明是不适合的，轩辕君昊忽然不想拒绝这个显得有些过分的问题，他表情有些黯然道：“她没有完整的名字，大家都叫她阿奴。”
“……是吗？”季良皱眉，眉宇间有些不忍心和责备，“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怎么能用如此……如此……”
轩辕君昊垂眉，低声说，“迫不得已吧，不然谁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像个奴隶？”
“是舅舅想多了，”季良叹息，“总是看不得有人对孩子过于苛责。”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轩辕君昊只好沉默不语。
**********
将手中的信递给管家，季平走进客厅，见气氛有些古怪，他倒没多想，说：“时间已经不早了，看我激动地竟然忘记吩咐厨房将早饭送过来……君昊，饿坏了吧？”
“没有，”被像个孩子一样对待，轩辕君昊颇为受宠若惊，又有些无奈，舅舅家一向如此，总觉得他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确实不早了，如意斋到开门的时间了，”季良起身告辞，“大哥，生意上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等你忙完，到老宅一趟，顺便清算一下春季的盈利，再商量一下夏季的安排。”
“也好，”季平皱皱眉，“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再找两个人帮忙，不要事事都包揽自个儿身上，多在家照顾弟妹，她的身子骨你心里面清楚，都多大的人了，不要我这个做兄长的继续唠叨教训你。”
“嗯，”没有被当着小辈的面教训的尴尬，季良面色无波地走出了季家家主大院。一路上表情不变，一直到了如意斋，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开始一天的营生，在天黑的时候独自回老宅。
**********
“没有异常，”李琢站在陈修林跟前道，“君世子殿下还住在季平的府上，季良虽然今早突然去拜访了季平，不过还是说他自己那些问题，生意和他的孩子，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看见了君世子殿下和那位小俘虏在饭庄吃饭的事情。”
“嗯？”陈修林心里面就突然咯噔一下，又快速地闪过去什么，他冷着脸，问道：“说了什么？”
“具体到没有什么，大概是出于长辈的关心想要见一见那个小俘虏，君世子殿下倒没说明什么，不过没想到君世子殿下曾经打算带着那位小俘虏去拜访他们，”李琢轻笑，“看来，君世子殿下对她是真的上了心。”
冷笑一声，陈修林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和鄙视：“再怎么上心，在国家利益和他自己的未来之间，还不是选择将她推了出来，有何感情可言？”
“那？”李琢聪明地选择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主要精力放在继续全城搜捕上，”陈修林拧着眉，“季家你也需要注意一下，不过季家在骁郢城内的势力不弱，你们行事小心一些，他们都是老狐狸，别被他们直接抓住。”
“嗯，”李琢点头，“暗影楼在骁郢城的出没，从我们到这里开始，季家就已经在注意了，连君世子殿下回到南亲王妃生前闺房的事情季平一开始就知晓，却没有过问，大概心里面清楚。”
“他自然不会多问，”陈修林冷然道，“这个时候，他是最想将君世子殿下保护的滴水不漏，别忘了他的身份。”
李琢点头，道：“菲怡郡主已经传信过来，他们大概明天晚上能赶到骁郢城，暗中的力量也将随之入驻。”
“你做好安排，他们一到，即开始全面搜捕，全城及附近几个城池，张贴小俘虏的画像，务必将她找到，”陈修林眯起双目，严肃道，“同时放出消息，让她再无退路！”
“是，”李琢应是，退出书房出去做相应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