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良久，坐在轩辕湛对面的轩辕君昊涩然道：“我怕……我怕的不是她用怨毒和仇恨的目光看着我，而是彻底对我就像一个陌生人那么平静。”
他目光忽然有些疯狂，一拳砸了下去，将半个桌面毁掉：“你知道她那双手有多么完美吗？在她手下的东西都像活了过来一样，但现在这里，”轩辕君昊摸着自己的两指，苦笑，“周舟将她的手指生生剥离了皮肉，为了治疗，他们又给她做了截肢……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了……你让我照顾她，她还会被我照顾吗？”
“我们需要结束这一场战争，在我们已经完全没法阻止战争步伐的时候，只能让它最后断在云都，”闻言，轩辕湛也是全身发寒，有些不确定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成功与否，我们都需要试上一试，她是关键，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听着轩辕湛的话，轩辕君昊的眼眶发红，脸上却是压抑着的痛苦，声音冷淡而不敢置信：“你是让我再利用她一次，再背叛她一次？”
“……或许，”轩辕湛神色晦涩难懂地望着他，低声说：“或许她并不在乎。”
“哈哈，不在乎？她是不会再在乎了，”轩辕君昊就像被是捅破的羊皮袋，泄气而颓然地苦笑。
“你不要感情用……”忽然，轩辕湛脸色一变，呵斥一声，“谁？”
轩辕君昊也是脸色巨变，拧着眉站了起来，一个闪身已经扑到了门外……一个娇弱就像个娃娃一般的精致小姑娘站在门外，捏着衣角无措望着门内两张脸色难看的人。
“婉珺，你怎么会在这里？”轩辕君昊收回欲要拗断敌人脖子的手，沉着脸将小姑娘拉进雅间，见她哆嗦着肩膀，脸色惨白，知道她被吓到了，只能无奈叹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别怕，坐这里。”
季婉珺偷偷看了轩辕湛两眼，见他抿着薄唇，眼神深沉地望着自己，眼眶不由一红，心里面害怕极了，哆嗦着嘴唇小声解释：“我……我不是想偷听的，真的。”
早知道昊哥哥是过来见三王子殿下，她就不偷偷跟着跑过来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保证什么也不说，”望着昊哥哥和三王子殿下，季婉珺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还不敢哭，她好像听见了不该听的话，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好了，不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轩辕湛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季婉珺的头，“既然你听见了，就帮我们保守秘密，好不好？”
这一下子，季婉珺是真的被吓哭了，伤心又委屈，抽泣着点点头，眼巴巴望着轩辕湛：“好，三王子殿下。”
“真是一个乖孩子，”轩辕湛目光柔和，他是真的对这个娃娃般的小姑娘生不出责备心来，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他并不在意，想来那个没有成年的小影奴也是这么乖巧又单纯，才让那个人动了真心的吧？可惜至今他也没能去见上她一面，想了想，轩辕湛说：“既然你的昊哥哥不愿意帮我，我只能靠你了，你愿意帮我吗？”
季婉珺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三王子殿下就是温柔体贴，菲怡姐姐还说三王子殿下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才不是这样的呢！
轩辕君昊皱眉，不赞同地望着轩辕湛，说：“婉珺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轩辕湛冷笑，看向他的眼神格外阴沉，“我会和她明说一切，选择权也交给她，我不会强逼一个孩子为我做事。”
轩辕君昊被噎住。
季婉珺疑惑望着突然开始争锋相对的两人，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紧张地脸颊绯红，望着轩辕君昊憋着呼吸说：“是我……是我答应三王子殿下的，不怪他的，昊哥哥。”
“乖孩子，”轩辕湛对轩辕君昊挑衅一笑，“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受了伤，伤的很严重，现在正住在常元帅的府邸养伤，婉珺能去帮我照顾她吗？”
“是那个叫阿奴的小姑娘吗？”季婉珺皱眉，咬着嘴唇，心里面有些不喜欢这样的任务。
轩辕两兄弟蓦然对视一眼，轩辕湛不动声色，微笑望着季婉珺，问道：“婉珺似乎有些不喜欢阿奴姑娘呢，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季婉珺有些无措，不由望向轩辕君昊，见他点头才小声说：“我是听菲怡姐姐说的，那个阿奴姑娘是泫洛帝国的低贱影奴，现在突然变成了我们星云公国的人，还成为了菲怡姐姐的妹妹，菲怡姐姐说她抢走了姨母和轩哥哥，菲怡姐姐可生气了……我原本还想要去看看这位闹得满城风雨的小姑娘的呢，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然抢走了姨母和轩哥哥，气得美丽高贵的菲怡姐姐大发脾气！”
“菲怡郡主？”轩辕湛微微皱眉，觉得不应该，常菲怡不是那样不识大体的姑娘，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只是看轩辕君昊懊恼的神色，轩辕湛疑惑皱皱眉，而且心里面蓦然有些难受。
“这里面有些误会，”轩辕湛用温柔的表情看向嘟着嘴巴的季婉珺，见她捏着一双小拳头，准备去大干一场的架势，不由轻笑，“阿奴姑娘也是你的表妹妹呢，就像你的昊哥哥一样，她也是你姨母的孩子，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被人带走了，带去了泫洛帝国，这些年都没有找到她，还是前不久阴差阳错见到她才知道她是你姨母的孩子。”
“耶？难道不是敌国的俘虏？”季婉珺惊呼一声，瞪圆了双眼。
又看见轩辕君昊和轩辕湛脸上一闪而过的沉思，她立刻摇着头捂着自己的嘴巴……糟糕，竟然说了出来，菲怡姐姐一定讨厌死自己了！
“确实，当初我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将她当成了俘虏，”轩辕湛伸手拍了拍皱起脸皮的季婉珺的发顶，温声解释，“其实不是这样的，阿奴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没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就在星云公国，她是常家的小姑娘。所以，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将她伤得很厉害，她现在一定讨厌我们了，我们担心她不愿意原谅我们。”
季婉珺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眶却红红的，睫毛都被染上了水汽，轩辕湛微愣，暗暗摇头，低眉叹息：“能请婉珺去照顾她吗？她还没婉珺大呢，一个人刚被认回来，在常家一定非常寂寞，婉珺愿意去陪着她吗？”
“嗯嗯，”季婉珺不停点头，泪水朦胧，抽着小鼻子嗡嗡说，“好可怜呀，我一定会认真照顾她的。”
看着这一出佳剧，轩辕君昊欲言又止，最终在目送季婉珺离开前，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认为我这么做很残忍？”见轩辕君昊难看的脸色，轩辕湛不在意地笑了笑，“尽管我说得话不完全是真实的，但也没有一句话是假的，我不曾欺骗季婉珺，阿奴姑娘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心思纯善的小姑娘去好好照顾她。”
轩辕君昊紧缩着眉头，脑子中却徘徊着季婉珺刚才的话。作为军中有名的将领，常菲怡并不是一个嘴巴不严的人，出于什么原因让她毫无忌惮卖出军情？即使现在不算是军情，但其中的细节除了当时几个人，其他人也是被紧紧瞒着的！
“在想婉珺的话？”轩辕湛也皱下了眉头，“我一点也不希望那些话是她说的，我认识的常菲怡是一个敢作敢当，落落大方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开始耍阴谋诡计的姑娘。”
“这些年，你对她……”
轩辕湛摆手打断了轩辕君昊的话，苦笑：“我和她是没有未来的，我也了解她，所以我并不强求。我主动放弃和她的婚约，并不是我不喜欢了，而是因为喜欢我才要放弃。而且，你也知道，我想要那个位子，注定我往后的生命中不能足够爱她护她。若是将来有一天成为了仇人，还不如现在就彻底断了，何况，也只是我一个人在疼，她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我很羡慕姬宵澜，他可以为了自己心中的人为所欲为，可以不顾一切，可是我不能，也不敢这么放肆，”轩辕湛扭过脸看向轩辕君昊，嘴角勾了勾，说，“原本你是可以像他一样那么肆无忌惮的，可是你放弃了这个机会，值得吗？”
一瞬间，轩辕君昊心脏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脸色一白，神色颓然。良久，他才叹息一声道：“我不知道，也许等到了那一天，我就能判断我所做得值不值了。”
那一天不会遥远的……轩辕湛垂下眼帘，遮挡了里面的情绪，沉吟道：“战争需要结束，新旧势力也要更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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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在一阵惊喜的笑声中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出现在光线暗淡的房间的小姑娘，一张非常稚嫩的脸，却镶着一对大大的琉璃眼睛，就像个会说话的娃娃。
这是在哪里？阿奴一阵恍恍惚惚，刺疼胀痛的头让她做不了太多的思考，总感觉最近都是在浮浮沉沉中度过的，特别是胸口中的闷疼让她需要张大口才能勉强挣得一丝呼吸。
“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睁开眼了吗？”季婉珺扭着一双黛眉看向杨双，黑色翘卷的眼睫衬着她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显得特别天真可爱，大有杨双说了不好的话她就会大哭一样。
杨双头疼，这个小姑娘的哭功他可是亲身体会过，也不知道谁将这个小魔女给领到了这里，一口一口叫着床上女孩妹妹。
“药效可能还没有过去，”这几天，杨双除了一遍遍试探性地给阿奴喂下了各种解毒的药剂，好在阿奴目前除了身体带毒之外，体内的毒素莫名达到了一种平衡，只要不再被外界打破这种平衡，暂时还不会出现问题，便道，“给她用了一些有助于安神睡眠的药，不然她疼得睡不了。”
“妹妹，妹妹，你是醒了吗？”季婉珺歪着头站在阿奴床边，咧着唇角送给阿奴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阿奴眼孔骤然紧缩，那双类似于轩辕君昊的双眼，让她有些窒息。
“妹妹，妹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见阿奴只是动了动眼珠子，季婉珺咬着嘴唇一阵无措，又看向杨双，嘴唇一撇，那架势完全就是哭了，“她怎么不理我？是在生我气吗？”
杨双头疼：“等她缓缓，季姑娘可以小点声，不要吵到她。”
每一次阿奴总是迷茫了很久才会慢慢地清醒过来，那双原本该漆墨而灵动的眼睛也总是黑沉沉而布满了气死。这个小姑娘的灵魂就像被禁锢在幽暗的夹缝中，从之前的还会挣扎到现在全然放弃，就像漂浮在寂静的空间中，任其沉浮。他也是因为看见她抱膝能坐上一整天都不动，才想着给她用了安眠药剂，干脆让她昏睡养身体。
阿奴阖着双目，赶走脑子中纷乱的画面，等头疼缓了过来后才重新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好奇大眼睛，眼珠子动了动。
“阿奴妹妹，我是姐姐季婉珺，”一听见季婉珺咋咋呼呼的声音，杨双就知道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见去，无奈摇摇头。不过阿奴小姑娘能够这么快醒神，杨双还是感到一丝欣慰，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对常黎轩的承诺，自那天之后，这位常小将军就莫名消失，他也只能每天在这边伺候着汤药。
季家的人？
那个对自己很好，想要自己当作他们的孩子的季家？
阿奴眉目动了动，支撑着自己被针一样的身体坐了起来，立刻就有一双手端着药碗送到她跟前。阿奴没有吱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平静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怪味的汤药喝下。
“这贴药剂还要继续喝三天，忍一忍，”明知道小姑娘不会给自己什么反应，杨双还是叹息说了一句。
“好臭的味道，”倒是季婉珺捂着自己鼻子，咋呼着跳得老远，看向阿奴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大眼睛中允吸着泪光，“妹妹，妹妹，很难喝是不是？”
阿奴放下药碗，移过目光看向躲在窗边皱着黛眉的季婉珺，小姑娘的面容精致而娇俏可爱，水汪汪的眸子轻眨着，就像能说话一样，阿奴眉头动了动：“季家表姑娘？”
季婉珺惊诧，望着阿奴连连点头，惊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过，”轩辕君昊的小表妹，一个长得和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喜欢粉色的东西。阿奴抿了抿有些发紫的嘴唇，眼神渐渐地空茫起来……原来过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事情，当初他说过的话她还是听入了心中，记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