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战袍,一柄长枪,毫不留情地挥向敌人的脖子,泼洒出一道血红,是发泄着胸腔中的怒火,也是难以言说的难过和埋在心底的恐惧。
从得到消息,到点兵攻入靡屠城不过半个时辰,足够让花沙画彻底解说这个消息的深意,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击下靡屠城,甚至要在天黑前让大军彻底暴露在星云公国那些人的眼中,震慑他们,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而他现在的目的……手腕轻轻一抖,甩掉长枪上的血珠,花沙画看向站在高楼上指挥着整个战场的常凌尧,笑了笑,战狼般的目光在对上对方移过来的视线时,他张狂地挑起了眉头。
被挑衅,常凌尧仅仅皱皱眉头,又专注关注着整个战场,适时给予作战策略的调整和指导。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往后推移,常凌尧心底也没有了必胜的把握,一群疯子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还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他们一点儿也不讲究战术,更是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明知前方就是要他们命的利器,他们也毫不胆怯地往上面冲。
这根本就不像一场侵犯它国的侵略战争,更像一个处于激怒中的最后反抗之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疯狂?
之前在脑中闪过的想法再次钻了出来,很久之前,他们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这是一场报复战争,倾全国之力的报复行动,后来又因为他们的打法将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一场报复行动,如当初泫亲王在夕阳河道上立下的誓言……能令他们突然如此疯狂,只有?
祝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将消息传到了亲王军中,消息又是怎么从骁郢城内传到祝家的?
常凌尧揉了揉额角,想着陈修林提到季家夫人愤怒的话,她是真的要拉着祝家一起叛国吗?常凌尧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看样子,他必须抽个时间出来给他的夫人回一个消息。
“常元帅,”见他神思已经不再在战场上,他身边的副将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我知道,”常凌尧点点头,如今绞在一起的两国士兵已经分不清彼此,再多的战术放到这场紧逼的战场中也会变得没有丝毫作用,“对方领兵的人,你能否对抗?”
副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果决的单膝跪下道:“元帅请放心,属下必定取他首级为死去的将士祭魂。”
“你,当心,”常凌尧挥手,副将立刻提起自己的大刀跃出了高高的城楼,往战场上直奔而去。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直接对上花沙画,瞬间就是一个回合,却令他震惊不已,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将军玄影力一点也不比他弱。
完全被压制了一头,而且三个回合后他竟然已经没有力气反抗,明知道手上的大刀停下来会有什么样后果,但他却不得不停下手,他的身子已经移到不了,更是找不到一个躲避的地反。
……噗嗤……长枪刺入心脏的声音清晰传到了自己的耳中,感受着死亡的疼痛,副将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常元帅,”另一名副将周全扶住摇摇欲坠的常凌尧,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下面的战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强悍的大将就这么死在了对方的长枪下,拧着双眉愤怒道,“您要保重,就让属下去会会他。”
周全才到战场上,战况却突发变故,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他们的后方大营竟然起了大火,泫洛帝国十万大军突然现身在靡屠城内,直接截断了他们的后路。而他们的领军大将看起来是一个文人,一身简单的白衣根本就不适合这样血肉残肢横飞的战场,他就那么表情淡然地站在十万大军面前,嘴角挂着温柔的轻笑,一会抬手,扬声说:“让你们的敌人看看什么才叫军阵,什么才是战场!”
没有过多的话,也没有什么气势,但他身后的十万大军却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变阵,用常凌尧大元帅来不及跟着改变作战计划的速度,瞬间将整个混战的战场包围,进而,井然有序地完成了一次次变阵。
站在高楼上的常凌尧看得非常清楚,下面的战场上发生了什么,被围困的大军瞬间进入了一种迷幻阵中,而对方原本混战的将士却迅速从中间抽离,就像演练了千万遍一样。没有在他们脸上看见失去同伴的痛苦,只有一副冷漠的面孔和疯狂的激动,常凌尧紧皱起眉头。
“是不是很有趣?”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随意地传过来,常凌尧一惊,他身边的众人也是大惊失色,纷纷回头……这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把他还给你,喜欢这份礼物吗?”花沙画手腕一转动,银光闪过,一个血淋淋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的头颅滚到了常凌尧的脚边,花沙画嗤笑一声,“还真是弱!”
“大胆狂徒,你就没有一点血性?”有位脚底心都在冒着寒气的将士,虚张声势地举着刀对画沙画怒吼。
花沙画冷笑一声,冷冽疯狂的眼神扫过他的下盘,不屑道:“说这话的时候,别害怕的双腿发软打颤……血性?”他冷哼一声,“这种东西我没有,你们的常元帅却满脑子都是。”
“阁下是花将军?”常凌尧面无波动望着花沙画问道。
“不错,不过老子没时间和你浪费,给你两条路走,”花沙画压抑着心底咆哮的杀怒,盯着常凌尧的双眼,道,“第一,主动投降,立刻联系暗影楼的大掌柜;第二我杀了你,用你的东西联系暗影楼的大掌柜,就用你的头颅作为对话的画影。”
留影石是星云公国的机密,这人怎么会说的那么简单?
杀……杀……抽身离开战场的士兵已经全部杀到了高楼下,楼下的地上铺满了尸体,血水模糊了他们的相貌,交叠在一起的战袍一眼看去已经分不清是哪方将士。
常凌尧皱眉,望着一步步轻松走上来的白衣男子,目光闪了闪,就听花沙画说:“看样子你没机会做选择了啊。”
“玩够了?”冷冷的声音不见一丝温和,清淡的笑意在他踏入这层高楼的时候已经从他身上完全消失。按照祝家家主所说的时间,这都已经过了十多个时辰了……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姬邵瞥了花沙画一眼,看向常凌尧,冷声说:“除了他,一个不留。”
花沙画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姬邵话语未落之前,他手中的长枪已经扫了出去,没有一丝手下留情的意思,瞬间就将护着常凌尧的十多个将士送进了黄泉路。
“看看,就算杀了他们,也不能让我有一丝开心,你说怎么办?”话是问姬邵的,花沙画却盯着常凌尧,“俘虏啊……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对付俘虏的吗?绝对不会比你们对付一个无辜的孩子要残忍,标榜着仁慈平等和善的星云公国,要揭开你们丑陋的嘴脸,让你们的子民看看,他们深信不疑的皇室和各大元帅是怎么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野兽吗?”
“为了她?”常凌尧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成为了对方战俘后的惊慌和恐惧,嗤笑一声,“不过只能在这对我咆哮两句,还不是没有办法?在你们救出她之前,她早就剩下一副尸体!”
“他娘的,找死!”就像被踩上了痛脚的受伤幼兽,花沙画双目猩红,一巴掌甩在常凌尧的脸上,然后疯狂大笑一声,又一脚踢了过去,“你才是最没有人性的!”
“好了,以后有时间让你发泄,”姬邵拦住身处暴怒边缘的花沙画,深吸一口气,忽然说,“其实,我害怕了。”
“……你,”花沙画一愣,脸色紧随着一变,自语道,“别害怕,我们都不被允许害怕,不管接下来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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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遮掩,祝家家主祝立军毫不避讳地出现在常凌尧跟前,他身后随同一起过来的沉默青年男子唐宇对姬邵和花沙画行礼:“我也想看一看,看看我的救命恩人。”
姬邵皱皱眉,倒没有反对。
祝立军冷眼看向一身狼狈的常凌尧,忽然有些想笑,他要看看这位半辈子都在为星云公国卖命的大元帅还能冷情到什么程度。接过被花沙画搜刮过来的留影石,祝立军熟练地在上面移动了什么,放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绘钰阵法盘中,才说:“你们暂时还是不要出现在画影中。”
“嗯,”点点头,姬邵拉住往上凑的花沙画,“不必羡慕这个东西,其实它的制作技术早就被记录了下来,我手上就有一份这种技术图纸,不过唯一的遗憾,却没有能够制作成功。”
“你是说,她?”花沙画惊诧。
“确实,在泫亲王殿下离开之前,将他手中阿奴所准备的所有阵法图以及她自己设计的一些小东西都留给了我,让我保存好,”有些阵法他也放到唐宇手中,让唐宇慢慢研究,“可惜,没有一个我们可以顺利运用,例如最好的转移法阵,否则,我们也不用如此的被动。”
“这样啊,可是为什么不给我们也弄几个?”花沙画不解,皱眉,又是懊恼地拍大腿,他倒是忘记了,在泫亲王殿下的身上,那颗碧绿色的玉石珠子,就是阿奴在战场上送给泫亲王殿下的最后礼物,也是将他转移回林沙城的宝物。
“你忘记了,那个人的背叛让她几乎将自己给折磨死,而这个所谓的留影石就是她心中的痛苦来源,”姬邵冷眼望了沉默闭着双目的常凌尧,“我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加上祝家主所说的事,也许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残酷真相,它一旦被解开,阿奴一定会崩溃的。”
“被养父和信任的叔叔用留影石监视着,被亲生父亲否决她的存在,还堂而皇之牺牲掉……她的小小世界中,最后还能剩下什么色彩?”姬邵扭开脸,遮挡住了眼中的血红。
“别说了,请您别再说了!”花沙画突然怒吼一声。
“都别说了,”因为距离上的遥远,消耗的绘钰能量也巨大,幸而这支亲王军最不缺少的就是高阶绘钰,随手八阶绘钰就像石头一样不值钱,而他得知的消息,这些惊奇的绘钰全部都是他妹妹认准的孩子绘制出来的。
祝立军看向两个像斗兽一样的青年,心里面不禁有些感叹,也许那个小姑娘选择紧闭着嘴巴才是最正确的。不为什么满腔热血,只求一份赤诚之心,人生足矣!
半柱香的时间后,留影石上的光芒稳定下来,很快就出现了一张冷硬的脸,随着这张脸的出现,他身后的一切也进入了众人的眼中……
蓦然瞪大了双眼,望着画影中的躺在铁床上的瘦弱小姑娘,和旁边铁架子上面挂着的管子,鲜红液体从小姑娘的脖子上流出,地上的木桶中也集了不少……那是阿奴的血液!
姬邵和花沙画瞬间绷紧了身体,已经不是滔天怒火,而是难以承受的心疼。
唐宇紧紧盯着画面,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会将这份疼烙入灵魂中,让自己铭记。
即使都已经心疼愤怒到了极致,也没有人弄出一点声音。在对面产生怀疑前,他们要用最短的时间给对方下一道命令,而靡屠城的一战已经全部封锁了消息,争取足够多的时间通知泫亲王殿下,让他直接闯入骁郢城内救人。
这仅是第一套方案,若是出现了意外计划,他们会根据对方的反应,制定第二套方案、第三套方案,甚至更多的方案……
对方似乎有些奇怪被主动联系后没有画像也没声音这件事,传来了疑问的声音:“常元帅?”
“嗯,”回应的祝立军压低的声音,清冷无波,有七八分的相似。
画影中的人似乎非常暴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而是道:“很抱歉,常元帅,经过了接近一天一夜的审讯,她依旧没有开口,这和我最初的猜测有些出入,从目前的情况看,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这时留影石内出现了另一道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是常元帅吗?我是周舟,很感激你送给我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实验体,是不是需要向你汇报一下基本情况?”
那边沉默了一下,画面晃动了一下,然后铁床上的一切完全进入了画影中。对方露出半张脸,正坐在床前,用手指抚摸着阿奴的脸颊,咂咂两声:“每隔一个时辰就给她灌下一碗毒药,然后在疼得求饶的时候,再给她一碗解药……啊,对了,这仅仅是开始,三个时辰后,不再给她解药她也能扛下来,这样的坚韧体质,还真是令我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