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大双眼,阿奴漂亮的黑色眸子中满是怒火,这人竟然想抹掉他们之间的仇恨,成为朋友,简直太可恶了!
将阿奴的表情看在眼底,轩辕君昊凝视着她的脸,半晌,似乎清空了心中所有一切,冷声道:“打仗总会死人的,你不能将他们的死亡算在我的头上。若是因为这个原由,你将我列为仇敌,那么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你该明白,身为军人,投身到战场上的时候,就要做好随时送死的准备,这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误。”
看见她眼中的不认同和倔强,轩辕君昊冷笑一声,讥讽又毫不留情说:“若真的论起战争罪,我才该将你大卸八块,给那些被你一场设计而全部葬送了生命的将士们报仇!”
阿奴身子蓦然一僵,倔强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迷惘。
因为她不想殿下再受到战争的胁迫,便毫无顾忌地选择了和敌国的三十万大军同归于尽,那死去的也是一条条生命,即使他们都不是泫洛帝国的子民,可还是星影大陆上的生灵……她同样是个罪人!
轩辕君昊不知道自己这一席话会在一个小姑娘的心里面刻上怎样的阴影,只是略微有一丝怀疑,坐在洞口的阿奴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他并没有想得太深,继续道:“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恨,你还是将我放了,我保证,不会浪费精力做偷袭你的事情,我的目的是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我的国家。”
又是一阵难耐的等待,近乎要耗尽了他的耐心的时候,洞口探过来半个身子,纤细的手指在洞口摸索了一会,禁锢他的无形东西瞬间消失,得到了自由,拖着断腿,轩辕君昊不做任何停留地跃出了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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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种种难耐的疼痛后,简单将自己断腿给固定好,轩辕君昊跛着脚回到了他们最先落地点。暗自庆幸这个空间内没有刮风下雨这种不利的天气,就这么不用挪位置在这里住下,也还是不错的,除了偶尔落下的诡异雷电。
坐到影奴小姑娘的身边,轩辕君昊勾着头望了过去,见地面上已经有了层层叠叠的凌乱线图,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她要回骨针就是为了在石块上画这些线条?是已经找到了回去的线索了吗?
他不知道那些古绘师都是怎么对待自己的骨针,但绝对不会和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如此不珍惜本该视如另一半生命的东西。
“喂,你在画什么?”可能得不到回应,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预料之中,垂头专注刻画着复杂线条的小姑娘没有搭理他,他也不觉得无聊,即使看不懂那些一个个线条摆布在一起表达了什么一丝,他却也在一旁看得非常开心。
表情认真的小姑娘,卸去了那些故作凶狠的张牙舞爪,竟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看了一会,轩辕君昊心里面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也非常吃惊:“你是在推算我们现在位置?”
终于,陷入沉思的阿奴侧过脸看向了轩辕君昊,清澈的眸子内闪烁着一丝亮光,形似审视的目光渐渐地在她的眼中消失,转而是一股随意和轻松。阿奴点点头,抿着嘴唇忽然道:“我叫阿奴。”
微微惊诧一下,这位影奴小姑娘还算是非常礼貌的,在她放下表面上的戒备之后,感觉就是一个邻家的小妹妹。轩辕君昊觉得心情有些飞扬,阳光般的笑容爬上了他的眉间,阿奴看得有些发愣,和太子殿下的笑容真的很像,同样的温和……
心里面忽然有些酸涩难受,阿奴移开了目光,抹掉了石块上的推演阵法图。目前她画出来的推演阵法图都不是准确的,或者说是完全错误的,想要找到隔绝这地方的正确空间法阵图,她还要去别处看看,寻找一些新的线索。
轻咬着嘴唇,阿奴想着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微微拧起了眉头……或许,她,真的走不出这里了吧!
“喂,你不会又昏迷了吧?”伸出手指戳了戳再次陷入沉迷的阿奴,轩辕君昊心里面闪过一丝担忧,这位影奴小姑娘的身体太瘦弱了,那满身的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而且这种不注意就会昏迷过去的病弱真的令他十分无措,想不出一个可以解决的好办法,没有充足的食物,也没有更加好的伤药,别说补身体的补品了。
“阿奴?”手底下没有半点回应,心下顿时一揪,轩辕君昊试着叫了一下,又推了推小姑娘的肩膀。终于,小姑娘张开了双眼,他从里面看见了明显的困顿和迷茫。
“还不到一个时辰呢,你确定你要再次入睡?”虽然问话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轩辕君昊却感觉小姑娘会选择继续入眠,不由微皱起了眉头。
如轩辕君昊心中所想,阿奴微张的无神双眸轻轻阖到了一起,放松自己躺到了地上……身上叫嚣着的疼痛其实让她难以安心入睡,只是困倦的精神有时候会打败了身体中的疼痛,让她短暂休息一会。然而,将大量的时间都用在迷迷盹盹中,她知道这么做不合算,只是,她是真的坚持不了让自己保持着长时间的清醒。
怔然望着阿奴一系列的举动,轩辕君昊有点反应不过来。忽然,他快速扑到了阿奴的身上,将她的双手拿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腕,上下检查了一遍。他没有看错,和之前看见的一样,这双手臂上除了箭伤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疤痕,别说烙印了!
忽然,一个想法钻进了轩辕君昊的大脑中,再也停止不小来,就像见了糖水的虫蚁,顽固占据在他脑海中,啃噬着他的大脑。
阿奴猛然睁开的眼眸在游走了其中的迷糊后,立刻露出了警戒,被钳住的双臂奋力往前一送,扭转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后,用令轩辕君昊想不到速度和角度抽了出去。
轩辕君昊咂咂两声,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阿奴的反抗,将她死死压在身体下,居高临下看着她明显疲倦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凶恶一些,虎声道:“小丫头,在你的敌人面前,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睡觉,你当本世子会真的不对你下手?”
“你不对我出手,可是……我现在打算,不再放过你,”活动着灵活的关节,让它发出咔嚓咔嚓声,轩辕君昊黑着脸继续说,“你将本世子的腿弄断了,本世子正打算替它报仇。你说是一条腿呢,还是你两条腿一起用来还债?”
静然凝视着身上恶声恶气的年轻男人,半晌,阿奴似乎是判定了某种结论,侵染了困倦的眼睛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眼脸随之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摊开了双臂,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想,就打断它们吧……只要,在我休息好之后,我真的很累了。”
平静安宁的口气不是屈服也不是妥协,竟有种不在乎的随意,却在轩辕君昊的心中卷起了千层高浪,直觉有种更加不受控制的情绪在他灵魂中蔓延着,透着某种血脉中遗留下的古怪感,酸酸涩涩的,略有了几分彷徨。
不想再浪费自己的精力,也不管俯视着自己的年轻男人为何露出震惊愕然的表情,阿奴眼睫轻颤了一下,又慢慢合上了眼睛。
再次被忽视,尚未从滔天巨浪中走出的轩辕君昊困惑地撑着头,盯着阿奴蜡黄色的脸,问出始终困惑在他心底的疑惑:“你真的是泫洛帝国的影奴吗?你现在这幅模样和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哪一个影奴像你这样娇弱?我看过了,你的手腕上也没有影奴标记,世人都在传你是影奴,是不是用来骗人的?何况,泫亲王那样的人,怎么也不会允许一个小影奴跟在身边的!”
明显感觉到小姑娘因为他这句话而身子僵硬住,轩辕君昊轻笑出声,接着说:“看来我猜对了,你那位对影奴有着近乎残忍要求的主子,一定不喜欢看见你手上的标记,强行将它抹掉了,是不是?”
一国亲王的专属古绘师,被传为影奴却没有被辟谣,那么这个消息就一定是真的,不然皇室是不会容忍这样不算光彩的事存在,但泫亲王确任由这个流言被广而传之,只有一种可能,他非常笃定,在他的专属古绘师身上找不到影奴的标记,而他轩辕君昊虽然只去过泫洛帝国一次,却见识过影奴贩卖场的残忍,自然也知道那个被轻贱的影奴标记在什么地方。
为自己的聪明喝彩一声,轩辕君昊颇为得意洋洋继续说:“不过我非常好奇,你既然是影奴,怎么会进入皇家学院,还被泫亲王看中了?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过,以你的天赋才能,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也是不可能的吧?”
“你想要怎么样?”终于被骚扰出了火气,阿奴再次睁开双眼,瞪着滔滔不绝的男人,就像一头被惹怒的小狮子……想要杀了她直接动手就是,她保证不再反抗,但这么啰嗦有什么意思?展示他对泫洛帝国了如指掌吗?
“我们休战吧!”
惊讶的对视中,良久,化为温柔的轻笑从轩辕君昊的嘴角蔓延到了他的眉间,他如是说道。
恼怒顿时凝固在眉头上,阿奴乌黑色的眸子中并溅出一丝震惊,愕然瞪圆了瞳孔:“你……”
伸手轻巧拍了拍她的头,掌心下的柔顺发丝和想象中的一样美好,轩辕君昊忍不住勾起的大大嘴角,笑容灿烂地说:“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这约法三章的事情……睡吧!”
凝视着对方半晌,确定不会再被打扰,也不用再担心在睡梦中被偷偷杀掉,阿奴悄然放松了暗中紧绷的神经,来自意识深处的怠倦瞬间就将她拖入了黑暗中。
无奈扯扯嘴角,轩辕君昊也放松自己躺在阿奴身边,阖上双目开始新一轮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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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里暂时的宁静不同,泫洛帝国从边界到帝都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肃杀和紧绷的气氛中。苍白的林沙城内挂着的哀悼白旗到现在都没有被收掉,而临时元帅府内更是一片死寂。
从帝都赶过来的姬脩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国暂时停战后的第三天,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但唯一没有因此而安定下来的就是沸腾在存活下来的将士们心中的恨意。
特别是从那一场注定没有生机的战场中被转移出来的将士,他们都像疯了一样,不停不休地训练着自己的体能和格斗术,更是将唐宇拉了过去,每天要求他指导他们阵法。不会是吧?没关系,可以从头学起,学不会,没有天赋是吧?难道长着的大脑只会吃饭?死记硬背,什么代价他们都愿意付出,只要能将所学过的法阵弄个明白。
在这个杀气弥漫的边关小城中,地处中央的临时元帅府却一直紧闭着大门。而随着姬脩禾一起过来的泫亲王府管家和侍女小尔,依旧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除了他们到来的第一天,在听说他们的阿奴姑娘死在战场的时候,这位性格温柔的侍女不顾场合的痛哭了起来。
今天,是停战后的第七天,姬脩禾面色憔悴地出现在临时元帅府中,接过管家送过来的茶水,急促地喝上了一杯,担忧问道:“小皇叔醒来过没有?”
管家垂头低声回到:“回皇太子殿下,主子还没清醒过,不过安稳了少许。”
管家口中的安稳了就是姬霄澜不再睡梦中继续说着梦话,自从在战场上他宣誓了必战之后,回来就开始准备调兵,一道道军令从林沙城内被送回了帝都和各方驻军点,连在晶矿的两位大将军也被他召了回来。他这么做是直接放弃了边关晶矿,也许被炸毁的晶矿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或是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或是他现在已经无所估计,或是他理智全无,总之,姬霄澜的疯狂举动却没有人敢阻止,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久久算计,百般教导,千般忍耐,终于等到对方有些懵懂,学会了回应。还没等他彻底出手将人拿到手,转眼却失去了……他内心的痛苦,我们是无法理解的,”姬邵仅仅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多言,反而有条不紊处理着军中后勤的事务。目前,他已经能完胜这一份职务,一切事务都被完美掌控在手中,比重伤昏迷的陶然做得丝毫不差。
小郡王不过问泫亲王殿下的疯狂,戚玮和齐志强两位大将军更是不知道怎么插手,连一向大胆放肆的花沙画大将军也保持了沉默。在整个林沙城中,四位能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反对泫亲王殿下的不理智做法,其他人更是没有这个资格,只能紧迫着自己跟上泫亲王殿下的步子走。
然后,泫亲王殿下的调兵令和征兵诏令还没有完全传遍整个泫洛帝国,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皇太子殿下不仅带来了泫亲王府的旧人,还带来了两名御医。进入大厅后,没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后来从侍从的口中叙述,皇太子殿下返回大厅时是红着眼眶的,脸上还有泪痕,推测皇太子殿下不好意思像小尔侍女一样当众大哭,跑去了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哭了一场。然后,皇太子殿下就带着一身怒火,找到了没离开过书房一步的泫亲王殿下,叔侄两人凶残地打了一架,以皇太子殿下将三天内滴水未进的泫亲王殿下打昏为结局。
所以,才会有现在泫亲王殿下至今还昏迷未醒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