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跟上来的轻微脚步声,阿奴稍微松了一口气,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往前面试探着前进。
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他们又深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依旧是不见边际的黑暗,危险放佛就藏在这一片黑暗中。越是往前走,阿奴就有着越明确的感觉,他们不是在向前,而是向下,而且是螺旋式的往下面走,石壁上攀爬的树藤和根茎已经比之前看到的要壮实了许多,也是一成不变的黑暗的唯一标识。
阿奴留心了这些变化,走在石壁另一边的轩辕君昊也看见了这些,有些忧心忡忡问道:“我们还需要继续走下去吗?会不会走到地底?”
虽然,这仅是一句玩笑话,但照着目前的进度继续下去,这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轩辕君昊捏了捏自己昏沉的眉间,揉开一些混沌,面对持续已久的沉默,小声问:“你不累吗?”他受伤的腿都要废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矫正过来,或许从此以后变成了一个跛子?轩辕君昊不甘心地想着。
“累,”阿奴大大方方点点头,身上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掏空,几乎在点头后就腿软的想要躺下,而她能坚持这么久,也仅因为急迫想要离开的心思。
周围被装点上灵灯,瞬间驱散了一大片的黑暗,能更加清晰看见两边石壁上的藤蔓,这些古黑色的化石藤蔓纠缠在一起,沿着石壁无边无际攀爬蔓延,显得古老又沧桑,有种岁月的沉重和被遗弃感。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轩辕君昊看向身边忙碌着的阿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邋遢样,又那么无害,甚至孱弱和卑微。但是,只有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羸弱的身体中藏着怎样一颗坚韧的心,和同样的危险,以及聪慧。
目光梭巡到阿奴打颤的双腿上,见白色的裤子上透出点点血迹,轩辕君昊心想,大概是那些穿透她双腿的箭伤再次被撕开造成的,尽管如此,她还是用这样的双腿走到了现在?
是什么样的毅力让她站立不倒,又什么样的精神可以让她不吭一声?
没注意到轩辕君昊沉思的目光,阿奴忙完了就远离石壁坐下,高不可见的石壁并不是安全可以依靠的东西,而她需要尽量地让自己的双腿得到充分的舒展和休息,甚至不敢再用上丝毫的力道,担心它们彻底坏掉,在走出这个狭窄的黑暗通道前。
头顶上突然悬下一块大阴影,阿奴怔然又不解地凝眉看向蹲到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见他宽大的手掌忽然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阿奴立刻激烈挣扎了起来。
轩辕君昊有些怔愣,心道小姑娘的反应未免也过于强烈了,另一只手却反应快速地按向阿奴的肩膀,固定住她差点就逃走的身体,严肃道:“喂,安静下来!”
“我只是看看你腿上的伤,”见阿奴不仅没有听话停止了挣扎,反而变本加厉用腿踢他,轩辕君昊简直要火冒三丈,“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
他整个人扑倒在阿奴的身上,才勉强压制住她的挣扎:“不是已经累得走不动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小姑娘惊恐戒备的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轩辕君昊万般无奈,叹息道:“你不需要像防狼一样防备着我,我真的只是想看一看你腿上的伤,难道你想它永远好不了?还是你不想要这双腿了?”
阿奴清澈的双眼中满是惊疑不定,又好像在问他什么是防狼,看着她这样无辜懵懂的表情,轩辕君昊只觉心脏跳动的厉害,这个按说见过很多阴晦之事的小影奴却又好像被保护的非常好。他,忽然就生出一种感觉,她的世界是纯洁洁白的,而且,让人不想将它染成黑色。
“你不再继续挣扎,我就松开你,好吗?”心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轩辕君昊,征询着凶狠瞪着他的阿奴,感觉到阿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然后点点头,才从她身上坐了起来。
“你不要害怕,我保证只是看你腿上的伤,”仿佛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轩辕君昊的视线仅仅凝聚在阿奴的腿上,动作算不上轻柔,却非常有耐心地卷起阿奴脏污的裤腿,小心谨慎不去触碰到她腿上的伤口。
露在视线中是狰狞的血洞,伤口红肿,流淌着黄白色的液体,纵横交错黏在腿上,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异味,看着有些恶心,轩辕君昊却只是拧拧眉,有些担忧,口上倒是严肃道:“你腿上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
阿奴点点头,对方才的过分挣扎感到不好意思,一边擦着腿上的脓水,一边道歉:“方才对不起。”
轩辕君昊接受了她的道歉,从阿奴的手上扫过:“我知道你身上带有移动空间,里面也一定有药,你若是因为害怕将东西拿出来而忍受着腿上的伤,我也无话可说,”他明锐的视线透着一股阴狠,又好像在为阿奴的自私和胆小愤怒,或者是看见她溃烂的双腿而心疼,交错纠缠成一种复杂情绪堆积在他的眉间。
闻言,阿奴手上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轩辕君昊,疑惑探究的目光并没有因为他的恼羞怒火而减弱,轻轻眨了一下眼,在轩辕君昊逼视的目光下摇摇头:“没有药,有食物。”
“你是呆子吗?”拥有移动空间那样的宝贝,又要上战场,竟然不随身携带着刀伤药!轩辕君昊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眼前睁着一双无辜眸子的小姑娘,只能气急败坏从自己里衣上再次撕下一块稍微干净点儿的布,冷冷问道:“有水吗?”
阿奴小小点点头,这样冷静而显得有些强势的轩辕君昊,竟然能在他身上看见殿下的影子,身体上本能的反应,容不得她大脑做出反驳,立刻乖巧拿出了移动空间内的水壶。
拿着沉重的水壶,轩辕君昊的喉结激烈上下滚动,冷静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渴望,半晌,他咬了咬牙,将视线从水壶上挪开,忍着口中更加叫嚣的干渴,道:“会有些疼痛,你能忍住不哭吗?”
他打心里面还是比较害怕女孩子的嚎啕大哭,让他既无力又心生烦躁,却无可奈何,因为打不得骂不得,更不能像教训手下的兵那样拖出去揍一顿。
“嗯,”阿奴点点头,脸上满是羞窘,“我不是孩子,我不会哭的。”
一丝笑意从轩辕君昊眼中闪过,他从水壶中倒出一点水将布块润湿,道:“我知道你坚强,我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倔强又顽固的小姑娘,不过你不怕疼也好,省得待会儿尖叫。”
说着,轩辕君昊一只手快速将阿奴腿上破碎的裤腿往上面推了推,他表情专注认真,动作熟练地将湿润的布块盖到了伤口上,顷刻,耳边就有了咬着牙的抽气声,轩辕君昊微微勾起嘴角,眼睛中含着一丝无奈的轻笑,提示道:“接下来会更疼,但我必须将你腿上所有伤口中的腐烂东西弄出来,给你重新包扎伤口,只是没有伤药,若是这些继续被感染,你也只能忍受着了。”
“嗯,谢谢!”
咬着牙忍痛,点头,阿奴诚心实意道谢,她很感激这个男人这时候对自己的照顾,不然就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处理身上这些伤口。想到伤药,阿奴的神绪就变得有些恍然,以前受伤了,爹爹就会给她涂药,凉凉的有些疼,效果却特别好,可惜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种伤药,现在想想,大概是爹爹特有的配方吧?
她,其实,好像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爹爹,不知道爹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爹爹的才学和过去,她完全没思考过,甚至理所当然认为爹爹天生就懂得这些……爹爹,爹爹……阿奴在心底轻唤着这个最亲密的称呼,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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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失,轩辕君昊越发惊心,除了最开始的咬牙抽气声,这位小小的女孩竟然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只是紧紧咬咬着嘴唇,明明脸上挂满了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汗珠,却像不知道疼痛的人一样。
反而,冷静自持的他,越是到后来,越处理不下去了,手指都在不受控制轻颤着,还真是够讽刺的啊!
轩辕君昊紧紧抿着嘴唇,看着一场伤口处理下来就像从水里面捞出的阿奴,望着她虚脱的歪倒下去,才心惊地将人接住,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坚持不住就睡一会,暂时我们还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阿奴目光有些空茫,她点点头,往旁边移动一下,打算躺在地上,双肩却被按住:“不要动,就这么靠着我睡。”
“谢谢,”阿奴没有迟疑答应了下来,总比睡在阴暗潮湿的地上好多了,她安心地合上了双目,陷入了混沌中。
与此同时,被命名为夕阳河道的狭谷沙丘道,已经被泫洛帝国的大军包围,三批人马不分昼夜在周围寻找,甚至已经将此地的沙土地彻底翻了一边,却依旧没有找到姬霄澜所想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没有找到的希望,姬霄澜的心情反倒不再那么惶恐无助。什么都没有找到就代表着还有一丝希望,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小影奴依旧还好好活着,只要认真寻找下去,一定有一天能将她找了回来。
在姬霄澜的期盼和焦虑中,徘徊着的单薄无助身影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睡梦里,静然的甜笑或是一脸血迹斑驳,梦里梦外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经。而他的心口却是空荡荡的,没有归依,如同身体被挖掉了一块,变成了一个穿风而过的黑洞。
“亲王殿下,很抱歉,今日依旧没有结果,”士兵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说这句话。
在这个被烧焦的茫茫沙丘之间,不分日夜的寻找,无望的期待,好像那个久盼的身影永远都不会出现了一样。而修身侧立的高大英俊男子,他们的战神,此时身上散发着冷煞又沧桑的气息,纠缠着人心,也让他们不忍心再说出同样重复前一日的话。
良久,姬霄澜挥挥手:“你回去吩咐下去,继续寻找。”
“是,”士兵目光肃然,没有一丝抱怨被发配到这样荒凉有令人绝望的地方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找人任务,声音坚定说,“我们永不放弃,一定会找到阿奴少尉!”
姬霄澜表面冷静无波动,心底下却暗潮涌动。苦涩和越来越无望的等待寻找,极近要压垮了这位帝国无坚不摧的青年战神,他平静又苍凉的目光凝视着下方似乎还散着焦糊味的狭谷,低喃声被吹散在残阳冷风下。
“……明天,大军开拔,”是不是会讨厌我这么做?一定厌恶吧,你那么不喜欢战争,却不得不因为我而面临战争。只是,不这么做,我余下的生命又能做些什么?不给你报仇,我又那什么去面对你?
姬霄澜如鬼魅的身影消失在肃杀的沙丘上,如同渐渐消失的余晖,好像有一场巨大的风雨要降临在这块大陆上。
次日,天色刚出现一丝光亮,林沙城的城门大开,杀气腾腾的八十万大军以及押解粮草的五千后勤军有序地前后离开了林沙城。一个半时辰后,在迷途森林边缘和沙漠相衔接的缝隙内,远征的队伍若隐若现穿梭在其中,目标一致向着星云公国边关城前进。
浩浩荡荡的大军行军,没有丝毫隐瞒敌方的意思,甚至明确告诉星云公国的边关城守城将领,他们将在下个月十日前攻下他们的城池,反抗者就地处决,泫洛帝国将不会再留下任何俘虏。
如此冷血无情的宣战,不仅震惊了泫洛帝国,也令星云公国胆寒。他们才遭遇了一场近乎全军覆没的战役,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要面临着更加惨烈的战役,投降是万万不可的,一旦被打开边关城的大门,星云公国将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