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洗室内一片忙碌,老大夫和御医皆是面色慌张,带着一身怒色回来的姬脩禾皱眉,问道:“怎么了?”
“阿奴身上高热不退,”雷迦院长身心疲倦,坐在临时搭起的床前,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语,“也许,也许就这么走了,倒也干干净净。”
“你胡说什么!”
姬脩禾怒吼一声,跺着脚来来回回急躁走动着,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小皇叔,脚步溜个弯,轻叹口气,走过去:“小皇叔,您没有什么想说的?”
“给她降温,”姬霄澜冷锐的视线淡漠地从姬脩禾的身上扫过,接着便对皇家御医说,“用冰。”
用冰降温在军队中常用,但是高热的话,其实效果并不大,老大夫已经配好了降温的药水,又思虑到阿奴的身体状况,药剂含量便调到了最微量,只能一边拖着一边养着,听天由命了。
降温的药水刚灌下,姬霄澜一把抱起阿奴就往门口走:“将冰带上,回府。”
德海张了张嘴,他真的很想骂娘,主子您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看着小皇叔一副冷漠的样子,却又行为诡异,姬脩禾摇摇头甩走心中突生的莫名想法,立刻跟了上去,他可不放心将阿奴一人放到泫亲王府,还不知道行为异常的小皇叔会做出什么呢?!
小心地将昏迷不醒的阿奴放入马车内的软塌上,姬霄澜动作利索上了马车,跟着过来的姬脩禾试探性地问道:“小皇叔为什么带阿奴回亲王府,我记得您似乎不大喜欢……”
姬脩禾用手指了指头枕在泫亲王殿下腿上的阿奴,心中却非常震惊,他从未见过小皇叔这样温柔的一面,那种明明冷着脸,眼神也是冷漠淡然,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很柔,仿佛在捧着一件世间珍宝。
“王府内有专属的大夫,会照顾好她,”冷冷淡淡的声音,姬宵澜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一时间,姬脩禾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小皇叔放在阿奴头上的手,掌心运转着玄影力,神情专注,小心翼翼覆盖在阿奴脸上的伤口上,他微微一笑,心底淌过一缕温暖,完全放松呼出一口气。
一轮玄影力运行结束,姬宵澜收回手掌,注意到小皇侄嘴角边的笑意,微微皱眉:“你在笑什么?”
“只是觉得好奇,小皇叔对阿奴一直都很严肃,甚至有些苛责,只是现在见您如此紧张她,还不惜耗费自己的玄影力为她驱散伤口中的精灵力,所以,小侄我很好奇,小皇叔这转变也太快了,”姬脩禾笑容温和,语气略含着戏谑,心里面清楚的跟面镜子一样。
眉宇轻轻皱起,姬霄澜幽深的眸子凝视他半晌,才冷冷哼了一声:“她是我专属古绘师,照顾她是责任。”
闻言,姬脩禾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脸上弥散着一种轻快而温暖的笑意。
姬宵澜眉目微沉,有些不快姬脩禾的莫名笑意,忽然一声低微的闷哼声从掌下传了出来,姬宵澜微微移开手掌,眼神动了动。
昏昏沉沉,身子被颠簸的厉害,每一寸都在撕裂着疼痛神经,似乎看见闪着锐光的骨针一点点刺破自己的身体,还有避不开的疼痛……阿奴挣扎着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子,茫然四顾,一切事物都在眼前晃荡着,让她更加难受。
姬脩禾紧张凑过来,眼神怜惜,又偷偷看了小皇叔一眼,见他敛眉垂目,不知何种表情,轻叹口气。阿奴双颊上不自然的酡红配着苍白的嘴唇,有着惊人的病弱美感,特别是一向灿烂如星辰的眸子,此刻雾气蒙蒙,有着别样的诱惑和令人怜惜的心酸心疼……
“阿奴,”姬脩禾轻喊了一声,担心惊到她。
似乎听见了声音,小姑娘看向了自己,姬脩禾一惊,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侧过来的脸,小声问:“阿奴,感觉还好吗?”
“不要乱动,”感受着掌下滚烫的肌肤和异动的头颅,姬霄澜微微皱起眉,不满开口,立刻将蠕动着身体的小影奴吸引了过来,对上迷茫的视线,姬宵澜沉默半晌,僵硬地开口,“接着睡!”
对焦看着眼前朦胧脸庞,阿奴吃力地抬抬起手,又无力动动腿,想要离开这个有些诡异的安静空间,扯动的只有疼痛,汗水划过模糊的眼角,阿奴不由眨了眨双目,呢喃:“殿下?”
“啰嗦,”直接甩出两个字,姬霄澜却没意识到自己刻意压制着的音量,语气即使有些苛责,却饱含着小心翼翼,如同对着心尖上的宝贝,想要斥责两声却又不忍心令对方伤心恐惧那般纠结着。
姬脩禾有些目瞪口呆,惊愕看着面无表情的小皇叔动作轻柔地用手覆盖住阿奴的双目,紧抿的嘴唇吐出安慰又担忧的话:“你需要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静默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扑了过来,阿奴蓦然瞪大眼,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生生压住了呼出口的叫声,半晌才小声的又喊了一句:“殿下?”
皱皱眉,躺在腿上的小影奴太不安静了,姬霄澜目露冷光,呵斥:“闭嘴,睡觉!”
车厢中又是一阵静默,手底下的小影奴在他话音落后便紧绷着的直挺挺身体,让姬宵澜生出一些恼怒,只是这恼怒的对象,竟然令他感到了棘手!
“咳咳咳……”
姬脩禾攥成拳头的手搭在嘴边上,见射过来的不耐烦目光,无辜地勾起嘴角:“我猜,被捂着双眼一定很难受。”
姬霄澜背脊挺了挺,轻轻移开左手,手心中一双轻颤着眉睫的双眸紧闭,鼻翼轻动,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中,姬宵澜黏在一起的双唇勾出的弧线越加冷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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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梭了近整个帝都,吵闹的街市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威严肃穆的内城,紧而有序的帝都内城住的不是有权势的人,就是富可敌国的富商,或是皇族旁支,高贵令人攀附向往,却不敢有半分的不敬和轻慢。
泫亲王府便坐落在内城中,却又紧靠着外城,整个王府占据了一整条大街,门楼庄严肃穆,四周是来来回回巡视的护卫队亲兵,护卫严密的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泫亲王府的大夫们早就得到了通知,现正等在王府门口,见到王府马车立刻弓腰静立。
马车停了下来后,骑着马跟在马车一侧的德海下马,站在马车前躬身道:“亲王殿下,到王府了。”
半晌,马车内传出来一声低低嗯声,随后车门被推开,泫亲王殿下弯腰下车,伸手接过皇太子殿下手中抱着的阿奴姑娘,冷淡说:“回寝宫,”德海绷着脸立刻跟上。
一声声请安问好声到了姬霄澜的卧房宫殿前,德海眼见自家主子将阿奴姑娘抱进了亲王寝宫,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哦,不对,瞧他这记性,若是没有记错,上次亲王殿下就是将这个小影奴放在寝宫养伤的。
泫亲王殿下的寝宫自然不会让人随意出入,就连王府的大夫也没来过这里几回,这是他们第二次进入,依旧为了同一个人,虽心中惊讶亲王殿下的举动,不过混到他们这样的地位,除了真才实学,还得精通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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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深沉,泫亲王府一向都保持着严肃静默的氛围,夜间就更加安静了,除了偶尔的虫鸣和清风声,几乎不会再有别的声音。
寝宫外双人合抱的金桂,枝枝丫丫琼札曲霓,墙角下,种着一排栀子,白色的花骨朵即将绽放,微风轻抚,淡淡的清香被送入半掩着窗户的房间内。
宽大无比的室内,两屏雕画红木置放在书案一丈前,两边挂着金色葱染黄金布,亮丽的色泽却非常柔和不刺眼。左侧有一个大大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珍贵的书籍。书架一角摆着一盆金贵桔,翠绿色的叶子下一颗颗金黄色的果实犹如金色灯笼。而书案的后面,摆放着一个矮架子,上面摆放着珍品玩件。
两扇雕画屏前面,空间阔大,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子,右侧靠窗的地方有一个软塌,上面铺着珍贵的洁白皮毛,一眼看上去就柔软到了心坎中。悬挂落地的紫金色珠帘又将这空间分割开,约三十步后是一张极大的床,金莎绘绣的柔软薄被盖住娇小的人影,脸上的伤口被涂上一层粉红色的药膏,瘦弱的双手搭在被子上,人却睡得极度不安稳,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一直眉头紧锁。
婆娑的树影映在窗前的地面上,藕白色的窗帘轻轻飘荡着,摇曳的烛火下,另一边,姬宵澜正在书案前凝神看着文书。
直到更声过半,门外响起极轻的敲门声,姬霄澜搁下手中文书,抬眼看去,门被推开,一个垂着头的侍女端着水盆快速走了进来。
侍女脚步非常轻盈,没有弄出一丁点儿声音,手上也很稳重,撩开紫金珠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拿下阿奴额头上的冰袋,然后小心翼翼给她擦拭了手和脸,接着重新敷药,然后又拿起一个新的冰袋轻轻放到阿奴的额头上。
昏睡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她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轻哼一身,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粉色的舌尖探了出来,迷糊地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倒杯水过来,”突然出现的压低嗓音并未惊到侍女,她动作快速地从右侧的茶登上取下一个青白瓷杯子,倒了一杯温水,一手端着杯子就要另一只手扶起昏睡的阿奴。然,有一只手比她还快速,将阿奴半抱在怀里,动作利索顺畅,似乎做这事已经不下千百次,侍女立刻机灵地跪在床边送上茶盏,默默退守在一边等着吩咐。
有了舒适的姿势,阿奴张开了干裂的嘴巴,迷迷糊糊地咽下唇边的水。
确定怀来的小影奴不再有喝水的意愿,姬霄澜慢慢抽身,正要将人重新放平到床上,薄纱锦被从小影奴的肩上滑下,白晰的锁骨却被红肿的伤口破坏了它的原美,残缺,又让人生出疯狂的执念……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姬霄澜皱皱眉,手下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不少。
阿奴鬓角的软发又被汗水打湿,脖子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姬霄澜手上动作轻柔,将人重新安置到床上,拉起薄被遮住外露的肌肤,一个手势让侍女继续给阿奴擦拭。
侍女会意,转身从外面重新端进来一盆温水,洁白的锦帕从阿奴脖颈处轻轻抹过,动作虽然已经放到了最轻,然而还是让昏睡中的阿奴因为伤口被摩擦的疼痛轻哼出声。侍女手上一顿,就感觉到泫亲王殿下射过来的冷漠视线,心中更是惊慌,手下一用力,床上的人呼吸更是粗重起来,唇间溢出连续的低微呻吟声。
“滚开,”冷冷的声音令侍女胆战心惊,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无声地磕着头请求。
挥挥手,已经疲倦于追究这种粗心大意的问题,姬霄澜赶走侍女,重新换洗了锦帕,亲自从阿奴的额头开始,一点点、慢慢地擦拭。薄被下的瘦弱身体因为布满了伤口,仅仅着了一个粉色肚兜,松松垮垮盖在身上。姬霄澜的手稍稍迟疑一下,目不斜视,面色清冷地掀开薄被一角,仔细擦去满身汗水,让床上的小影奴能够睡得舒服一会儿。
极为安静的寝宫内,除了轻轻地水声,就只剩下阿奴或清浅或粗重的呼吸声。
擦拭了半天,床上的人也没有醒过来,睡得极为沉重,姬霄澜唤人进来将水盆端走,坐在床上运用玄影力消减伤口中的精灵力,每天一个时辰的疗伤,中间更不能停断。
时间慢慢地流淌着,床头的沙漏只剩下最后一点米黄色细沙,直到最后一点也消失,姬霄澜才收回手,冷漠的眉间有着一些倦怠。
沉默看着床上终于呼吸规律一些的小影奴半晌,姬宵澜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撩开紫金色珠帘,踏出去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回望属于自己的大床,微微蹙眉……虽然大床上尚余下很大的空间,但尊贵、地位极高的亲王殿下是不会委屈自己睡在一个卑贱的小影奴身边。
姬霄澜目光转向窗边的软塌,笔直的长腿坚定地迈了过去,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物,柔软的长衫下遮盖得是完美的体形。盯着软塌半晌,姬霄澜按了按眼角,冷着眉蜷着身子躺了上去。
明月挂空,月华温柔地洒了进来,落在泫亲王殿下英俊的眉宇上,拖下的斜长月影光华,穿透了紫金珠帘,静静地停留在放在薄被外的手心中,似握住了一室光华,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