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在小书房内找到了泫亲王殿下,对守在小书房外的护卫队长德海点点头,阿奴走了进去,她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挺着背跪在地上,垂着头。
阿奴进入小书房内的时候,忙着处理军部事务的姬宵澜便已经知道,却也没有开口,放下手中的公务望着她,好半晌才说:“你不用跪在这里……他们,本王一个都没有找到,这件事本王就当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欺瞒本王的事情,本王也不再追问,不过机会本王只给你一次,以后,你自己看着选择。”
阿奴咬着嘴唇:“殿下,我……”
“出去,本王现在不想再看见你,”姬宵澜重新处理手头上的公务。
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个小影奴的解释,或许只是不想听她继续为她那愚蠢的行为找借口,或是不想听她顽固不化的辩解,或又是害怕她再次做出他不想要的选择。
星云公国对泫洛帝国的奸细名单……明知她这一层被隐藏的身份有多危险,他却只想隐而不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姬宵澜眼神阴鸷,盯着手中的公文,双目就像盯着他的仇人一样,手中逸散出来的玄影力瞬间将公文化为了灰烬,散落在空气中……即使她会选择跟着她那位所谓父亲离开,或是背叛帝国,泄露军要机密,他只会选择折断她的双翼,砍断她所有的后路,将她永生永世捆锁在自己身边,养在自己的视线中!
阿奴却跪着不动……小书房内只有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如同落在心弦上冰刺,心脏被揪动着疼痛,阿奴紧咬着嘴唇,她忽然期盼着自己被重新投入地牢中,那么,也许就不会在那么疼了,也许就不用再感到愧疚。
“殿下,我愿意为自己对你的隐瞒赎罪,愿意为爹爹和原叔叔的背叛请罪,”阿奴甘愿认罪,不去辩解,因为泫亲王殿下已经知晓,而且这样的错无法可辨。
突然,一道黑色影子从她的头顶上飞过,紧随着是泫亲王殿下传过来的暴怒声:“德海,将人给本王送回去!”
盯着落在自己脚边的东西,阿奴眼圈发红:“殿下……”
“滚出去!”
德海应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主子愤怒地将公文摔在地上,脸色阴鸷盯着跪在地上的阿奴姑娘,怒喝让她滚走。德海一惊,不知道阿奴姑娘做了什么让殿下如此愤怒。不对,从昨天晚上开始,主子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德海不敢再想下去,弯腰对阿奴说:“阿奴姑娘,请您跟着属下出去吧,属下送您会寝宫。”
“殿下,”阿奴不理他,抬起头看着愤怒异常的泫亲王殿下,固执说,“殿下,我愿意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罪孽,请殿下责罚,”那躺在她脚边的册子,上面明晃晃写着他爹爹和原叔叔的名字,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只愿自己接下所有罪责,请殿下饶恕了他们。
姬宵澜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她的选择,已经愤怒的不想再看她一眼,厉声责问:“你承担,你承担起吗?当真本王一再容忍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随意要求?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影奴!”
被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的姬宵澜,指着小书房的门,吼道:“滚,给本王立刻滚出去!”
在泫亲王殿下说“卑贱的影奴”的时候,阿奴微微张大眼眸,眼下划过一丝屈辱,随即被她低垂下的眼帘覆盖掉。半晌,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不稳往外面走去。
德海回望了一眼因为不知是纯粹的愤怒还是对阿奴姑娘的失望而失去理智的主子,看着他将书桌上所用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叹口气追上另一个不让人不省心的小主子,却看见了让他害怕不已的一幕……阿奴姑娘竟然拿着匕首往她自己脖子上割了下去!
德海紧张地打落阿奴手中的匕首,焦急道:“阿奴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主子只是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有些……不过阿奴姑娘也不能因此而自杀啊,主子知道后又该生气了。”
阿奴的表情太凄惨,让德海有些不忍心责备,不过方才她的不珍惜生命之举,也令他非常生气,强硬无情说:“请您不要糟践自己,您不知道您昨夜发烧,主子非常着急给您去皇宫请太医,姑娘不能辜负主子对您的救命之恩。”
不能辜负?不能辜负泫亲王殿下,不能出卖自己唯一的亲人……一颗颗泪水从阿奴的眼角往下滑动,阿奴低声说:“我只是想赎罪……”
望着失魂落魄离去的娇小背影,有些听不懂阿奴姑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德海担心她又做傻事,悄悄跟了上去,见她进了寝宫,又找小尔过来嘱咐了两句,才返回小书房。
小书房内已经被打扫干净,姬宵澜正背着双手站在窗户前望着外面,德海看不见自家主子的表情,也不敢多话,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阿奴姑娘企图自杀,以死赎罪,属下已经吩咐小尔看紧她。”
沉默在小书房内继续蔓延着,半晌,姬宵澜说:“知道了,你下去。”
“是,”德海两道眉毛都要纠结到一起了,不敢多问退出了小书房。却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瞬间,小书房内,姬宵澜脚下的地板呈蜘蛛网式崩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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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泫洛帝站在帝都城墙上,望着下面十多万远行大军,泫洛帝轻叹口气,对沉默不语的姬宵澜说:“出门在外,多照顾自己。”
“嗯,”姬宵澜冷冷应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
泫洛帝疑惑望着今日脾气很不好的弟弟,这样的日子他难道不该心情很好的吗?泫洛帝无奈叹口气:“是我啰嗦了,人老了,你们都不喜欢陪着说话了,小禾是这样,你也这样,哎,我被嫌弃了!”
脸上还有各种青紫印记的朝臣:“……”
姬脩禾无辜眨眨眼,他才是无辜的好不好,只是军演又不是真的上战场打仗,父亲有必要这么紧张?不过小皇叔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啊,还有阿奴去哪里了,不该是走到哪都被小皇叔带到哪的吗?
姬脩禾左右看看,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士兵和运送军资装备的马车中看见了泫亲王府的马车,心中疑惑阿奴怎在下面等着,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不正常的一幕。不过,看着时间真的不早了,让父亲继续磨蹭下去,可能在天黑后,他们也走不出帝都。
“父亲,数十万大军还在等着呢,父亲难道不要对他们说些什么?”姬脩禾转移了话题,泫洛帝点点头,鼓励了将士们几句,听着士兵气震山河的嗓音,泫洛帝满意点点头,忽然问道:“怎么没有看见阿奴姑娘,这个小丫头不会不跟着去吧?哎呀,若是这样的话,我就请她到宫中陪着我住几天。”
姬宵澜脸色一冷,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目光跟刀子一样,泫洛帝微笑的表情就是一顿。眼看气氛变得古怪,姬脩禾拉了拉泫洛帝的衣袖,说:“父亲,我们先告辞了啊。”
说着,姬脩禾逃一般跑下了城墙。
姬宵澜眼神不善望了泫洛帝最后一眼,带着一身寒气不急不缓走下了旋梯。
望着开拔的帝国将士,背着手站立在城墙上的泫洛帝侧脸对唐将军感叹说:“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享享清福了!”
“皇帝陛下说笑了,陛下您一点都不老,”唐将军冷硬的脸抽了一下。泫洛帝一点儿都不老,即使已经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也不过一个三十多岁的俊美男子,一身温和的气息,放到帝都大街上还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姑娘少妇呢。
“是啊,皇帝陛下这么说,臣等才是真的老了,不过我们都是不服老的人,还是能为帝国的繁荣出力……”
朝臣附和着,城墙上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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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离去的十几万大军,跟在军队后面的马车往前滚动着,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古怪。说到坐马车才奇怪,携带的古绘师身子柔弱坐马车倒是算了,怎么泫亲王殿下和皇太子殿下都钻进了马车内?骑马的姬邵和花沙画对视了一眼,既然泫亲王府的马车这么宽敞,再坐两个人也不会拥挤,是不是?
车内安安静静,阿奴缩在马车的角落,正座上是姬宵澜,姬脩禾坐在他的右手边,而黎倾城挨着皇姬脩禾,阿奴就在他们对面,却缩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紧闭着双目,惨白的脸色让姬脩禾和黎倾城非常担忧。
“阿奴是不是生病了?”黎倾城小声问皇太子殿下,主要是马车内的气氛太过压抑,而泫亲王殿下和阿奴之间的气氛也太诡异了,好像在闹别扭,黎倾城也就不敢大声说话了,更是不敢随意靠近阿奴。刚才她就想坐到阿奴身边,被泫亲王殿下用凶狠的目光瞪了一下,才灰溜溜挨着皇太子殿下坐下——有安全感多了!
姬脩禾皱眉摇头,用疑问的眼神看了小皇叔一眼,没得到回应,不甘心移到阿奴身边坐下,担忧问道:“阿奴,你是不是不舒服?这两天都没有看见你去军部,是生病了吗?”
摇摇头,阿奴垂着眸子:“太子殿下,我没事,让您牵挂了。”
“还说自己没事,听你声音就知道生病了,你在这里坐着别动,有随行的军医,我去找他过来给你看看,”姬脩禾轻斥一句,又不放心安慰了两句,要去找军医。
阿奴有气无力拦住他:“太子殿下,我真的没事。”
“胡闹,生病了就要好好医治,不能拖着,听话,”姬脩禾掰开阿奴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见她手冰凉,心里一惊,又慌张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感觉到烧手心的温度,稍稍松口气,可看她没有活力的样子和消瘦的脸颊,心中一阵疚疼,怎么也放心不下,转身对黎倾城说:“麻烦你照顾她一会。”
“您放心,我会看好阿奴,”黎倾城严肃保证道。
姬脩禾对她感激一笑,正要推开车门,就听见小皇叔的冷喝声:“不许去!”
“小皇叔?”姬脩禾不赞同地紧皱了眉头,心里面也有一些火了,生气道,“不管你们在闹什么别扭,没看见阿奴病的很严重吗?您难道想看见阿奴病死,您才满意!”
“放肆!”
阴沉的双目直接钉在姬脩禾脸上,姬宵澜身上激发出寒气,威压直接扑向了姬脩禾。
姬脩禾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再退步避开,捏紧拳头盯着姬宵澜:“小皇叔若是没有能力照顾好阿奴,我会将她接入宫中照顾。”
闻言,黎倾城震惊抬头,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失落,同时又是一惊,就见泫亲王殿下脸上像结了冰一样,端坐在正座上,说不出来的阴冷,好像入了魔障。明明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发火,却让她更加害怕恐惧,砰的一下就摔倒了地上跪下,低下头不敢再看,连想都不敢想,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姬脩禾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单膝跪在地上,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黎倾城,才没让她直接昏死过去。
阿奴呆呆望着眼前的突变,勉强让自己有些精神,正要开口,恰在此时,马车车门被推开,小郡王背着光弯腰走了进来,惊诧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才离开帝都,就要闹矛盾了?”
“我就说,远远就感觉到元帅大人的威压,一定有事发生,果真不错吧!”随后进来的花沙画笑嘻嘻道,“哎吆,阿奴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门边发呆?你不坐在亲王殿下的身边,他不是生气才怪呢!”
看了一眼双双跪在地板上的皇太子殿下和黎倾城,花沙画表情变了一下,眼底的肃然一闪而过,突然嬉笑着凑到阿奴跟前,说道:“太子殿下和亲王殿下又因为你吵架了吧?你这是打算走红颜祸水的路线?看看,整个病美人了……本将军可是喜欢活泼开朗的阿奴姑娘,朝气向上又自信阳光的阿奴才是最可爱的,快点对本将军笑……”
“闭嘴!”
姬宵澜眼神幽冷地花沙画一眼,冷声说:“你们都出去!”
花沙画呆愣一下,他还没怎么见过泫亲王殿下生这么大的气,再看看阿奴有些不太正常的脸色,他果断选择闭上了嘴巴。偷偷对姬邵耸耸肩,姬邵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转身走出了马车,随后,黎倾城白着脸三步一回头担忧望着阿奴,也跟着下了马车。
花沙画拉了拉和斗鸡一样的姬脩禾,将人给拖了出去。
“吐出来,”只剩下两人的马车内,姬宵澜冷冷望着阿奴,厉声说:“没听见吗?本王让你吐出来。”
似乎确实忍耐到了极限,暗红色的血液喷了满地板的,抹掉嘴角的血渍,阿奴用着平静的目光望向泫亲王殿下,眼底深处却藏着难以被抹平的自责和愧疚,绞缠着她的失望和难过,却那么平静,好像对什么都已经不在乎了。
望着缓缓阖上的双目,仿佛一瞬间湮灭了她曾经所有的火热和光亮,姬宵澜心头涌出一丝恐惧,朝外面大喝一声:“叫军医过来!”
惊慌抓着软下的单薄身体,姬宵澜冷笑,抬高她的脸,如被恶魔附体,在她耳边低沉说:“你想着一死了之?那么,你给本王听好了,既然你想赎罪,就给本王好好活着,活着才能赎清你身上背负的罪孽,等本王说够了,你想怎么死本王都不会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