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的直觉就像是第二双眼睛一般准,舒老太太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目光隐隐约约间,已经是发现了床边站着一个人。
自然不是舒仁,舒仁早早就去酒店落脚了,护理也并没有在。
等到视线终于不那么模糊了,舒老太太才看清楚眼前人是谁,这不看不要紧,看明白了之后,差点气得一口气咽不下去。
“你还有什么胆子来?”
紫韵低垂着眉眼,但是落在舒老太太的眼睛里面,却是满是嘲讽。
舒老太太将插着输液管的手从被子里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指向门外:“滚,快点给我滚、”
紫韵的眼中充满了怜悯,她早就习惯了舒老太太把她当作佣人一般呼来喝去的姿态,倒也不算在意,只是把手里面的保温盒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陪护椅上坐了下来。
舒老太太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是这声音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听起来更像是死亡之前最后的挣扎,她从心里面,还是认为是紫韵蛊惑了舒皓,不然她的乖孙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紫韵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保温箱,里面炖的石蜂糖百合燕窝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充盈着这个安静的房间。
舒老太太哪里容得下被这样忽视,顿时就气得脸通红:“婊子,你……”
紫韵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咱们聊聊,犯不着这么生气吧?“
看见是舒老太太的动作,扬起一抹微笑:”不用按铃了,我已经给他们打过招呼,我会好好的陪伴您。“
舒老太太缩回了手,但是眼睛里还是有怒火,态度好歹温和了一些:”你来做什么?我就不信你还愿意把我的钱还给我?”
紫韵摇了摇头,将燕窝倒了一小瓷碗出来,看来是刚出锅不久,还是热气上扬,用着瓷勺轻轻搅拌着,那专注的样子,就像是面对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舒老太太的话她就当耳边风一般,完全不在意。
看着热气差不多了,紫韵轻轻舀了一小勺,又呼了呼气,小心地尝试了一小口,顿时脸都皱起来了:“还有些烫呢,老太太,我再给您吹吹?”
舒老太太冷眼旁观,不知道她在这假好心是什么意思,自然是不肯接她的话。
紫韵笑了笑,也不在意,又轻轻地吹了吹,然后舀了一小勺递到了舒老太太的嘴边。
舒老太太自然是不肯吃的,将头一扭,勺子里的羹汤刚好滴到了她的脸上,紫韵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旋即满脸笑容的放下了手中的碗和勺子,然后从一旁的床头柜上面的纸巾里抽出来一张纸,开始细致地帮着舒老太太擦着嘴。舒老太太忍着脾气等着她擦好,但是一双眼自然是看也不看她的。
紫韵将用完的纸放在了一旁的垃圾篓当中,随后又细心的帮助舒老太太将被子掖好,就像是从前伺候舒老太太一样,不厌其烦。
舒老太太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你过来干什么?”
紫韵似是才注意到舒老太太,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温婉婉的笑容:“老太太,我就是来看看您啊。”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能安什么好心?”
紫韵抿嘴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舒老太太的脸:”老太太,您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那般的风华绝代吧。“
舒老太太不知道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干脆话也不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视她。
紫韵叹了口气:”我之前整理过舒家的东西,恰好看见了舒老爷子的照片,您说,舒家的基因怎么就那么好呢?要是我再早生个三十年,恐怕也会拜倒在舒老爷子的脚下。“
听见紫韵提起自己早亡的丈夫,或者说,曾经是别人的丈夫,舒老太太的脸色也就没有那么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紫韵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我听说,您还是在甄言卿的帮助下,才能够回到舒家呢。为什么您的命就这么好呢?“
舒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的命好不好,还容不多你多话。“
紫韵倒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甄言卿也是看着舒家的前任主母已经死去的份上,才帮助舒仁重新回到了舒家,各人又有个人的命,这个自然是不会多说。
”老太太,您看,天都这么晚了,我就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舒老太太冷冷地瞪着她。
紫韵自然是不会顾忌舒老太太,笑了笑,像是陷入了回忆:“您说这个世界啊,为什么总有像你我这样的人呢,您后悔吗,想必您也是不会后悔的,可是我后悔了啊,在我年华最好的时候,就已经为了爱情,决定去涉足别人的婚姻,我以为他会履行他的诺言,和甄言卿离婚,然后娶我,可是我这等啊等啊,等了一年又一年,就像是把这一生所有的等待都熬光了一般,得到的也不过是他给的钱和空头承诺。老太太,想必你也经历过这样地煎熬吧,在除夕夜,一个人独守着一大桌菜,窗外的烟花燃了又灭,就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他留在我这里的衣服,我打开又折叠,想象着他就在我身边一样,他的体温,他的气味,陪着我渡过新年。”
紫韵微微叹了口气:“多累啊,后来我想着,是不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呢,有个他的孩子,至少有他的血脉,陪伴着我。可是……”
紫韵就像是I突然间没有了力气一般,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面:”后来我得到了一个男孩子,他来得勤了,您也愿意承认我的地位,但是在我一个人躺上产床时,满心满意都是恨意,没有一个人来陪着我,我的父母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把我当摇钱树,自然也不会来陪我渡过作为女人来说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要从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很痛啊,老太太,您知道麻药过后的痛苦吗?“
紫韵的神情已经有些状若疯癫了,舒老太太的心一惊。
紫韵看着舒老太太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您不知道的是,在我醒后看见孩子的第一瞬间,涌起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愤怒,我甚至忍了很久,才克制住不把他掐死的冲动。“
”你敢?”
舒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出声了,但是她很快又醒悟过来,自己被带入了紫韵的话语当中。
紫韵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讥笑:“我敢?我自然是不敢的,这个孩子这么受你们的重视,我怎么舍得对他下手呢,毕竟我还想着,和您一样,回到舒家呢,这金屋藏娇太久,心里面也憋得慌啊,凭什么别人拥有的东西我不能拥有?也不妨告诉你,从我怀上孩子的那一刻,我就对舒仁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舒老太太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一样?”
紫韵低下头,把玩着手腕上舒仁送给她的珊瑚水晶串,眼中弥漫着寒意:“我这样低贱的东西,怎么敢,不过老太太,平心而论,您的良心就没有愧疚过吗?你毁了的,可是别人的家庭?”
舒老太太眼中的狠光一闪而过,居然自己也笑了起来:“我愧疚?我对他又谈不上爱,算得上什么愧疚,那你呢,不也一样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紫韵摇了摇头,珊瑚的红色照映在灯光下,看起来格外的纯粹,她早就不满足这么一小串珊瑚水晶串了,她的目光,瞄准的可是舒家主母这个位置,只不过舒仁说看起来好看,她也就没摘,毕竟,自己在他心里面,可不就像个物事一般,喜欢了就拿来玩玩,不喜欢了就丢掷一边。
“舒老太太,我和您是一样的啊,一个没有了爱情的女人,自然会为了其他的东西变得更加的凶狠啊。”
紫韵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您看,我这和您说着说着,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舒老太太警惕地看着她,似乎她就像个吃人的妖怪一般。
紫韵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之前给舒皓做过亲子鉴定,所以才认了这个孙子,可是这又如何呢,看着舒雅和舒皓的面容,一点也不像舒仁,连舒家半点的基因都没继承到,您就半点都没有疑心吗?”
“是啊,甄言卿有了一个舒挽衣后就不愿意再要孩子,您自然是不愿意让一个女孩子掌管舒家,所以在确认了舒皓的身份后,您自然是欢天喜地地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孙儿,可是您忘记了吗,有些时候,鉴定书也可以造假,比如说给了足够多的钱,顺带还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舒老太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半响,用手指着紫韵,已经是气得发抖:“你,你这贱人。”
紫韵施施然地站了起来,目光满是怜悯:“老太太,谢谢您把舒皓当作亲孙子一样宠爱了这么久,夜深了,您该睡了,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