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净!”看到他倒下,苏铮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在这同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翳风穴上一疼,人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会后,她已经是在东篱宫了。守在她身边的依旧是那个长的很壮实的嬷嬷,宫中的人都唤她林嬷嬷,据说是宫中的老人,地位很高,皇帝对她及其信任。
“公主醒了,你们快去告诉娘娘和陛下。”看到苏铮睁开眼睛,林嬷嬷对在旁伺候的宫女吩咐道。
苏铮揉了揉眉心,撑起身子来,昏迷前的事情还清晰地在她眼前。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问。
林嬷嬷道,“是梅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一起送殿下回来的。”
“那……玄净呢?”苏铮问。
“老奴不知。”林嬷嬷道,“玄净是谁?可是公主的玩伴,若是公主想他,老奴可以转告陛下,让陛下请他进宫来陪公主。”
“哈哈!”苏铮一声冷笑,扫了一眼林嬷嬷,“不必了,这里的人,都想杀他,因为他是个和尚。可能是你们这里的人……都讨厌和尚吧。”
“公主这是说得哪里话。国安寺中的大师们,哪一个不是和尚,陛下对他们都是极其敬重的。”林嬷嬷道。
就在二人说话的这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陛下驾到,梅妃娘娘到。”打断了她们的交谈。林嬷嬷立刻跪了下去,等着接见皇帝和梅妃。
苏铮转过了脸去,面对着里侧,她不愿意见这两个人。
以前没见着他们的时候,她当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只是自己命里凶相,没有福气有这么好的父母。如今回来了,她只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又狠毒的人。
“铮儿,你还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苏叶渡坐到她旁边,握着她地手,关切地问道。
苏铮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冷冷的问了声,“玄净呢?”
“他没事。”梅妃道,“我派人送他去疏影楼了。”
“是吗?”苏铮冷不丁地看了梅妃一眼,这人看上去怎么会那么温柔呢?她清高素淡,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的手……却是那么的毒。
嘲讽的笑容挂在苏铮的嘴角。
梅妃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先说道,“母妃没有杀他,那簪子上不过是有些迷药,他只需要睡上一晚上就能醒来,你要是不相信,等过一段时间,你可以亲自写信去问问你师父,看看他是否平安。”
“梅妃娘娘可真是好手段,好本事呢。连佩戴的发簪,都是时时喂了毒的,只是不知娘娘这么精心准备着,到底是要对付谁呢?”苏铮一阵冷嘲,望着这精致的房间,轻叹一声,“这宫里富贵荣华,我这个江湖女子,是没那福气享受了……”
“苏铮!”苏叶渡怒道。
苏铮淡淡地看了看他,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嗯?”
越是平淡,就越是挑衅,她没有把天下之主放在眼里,也没有把自己的父母放在眼里。
“你可要知道,他是个和尚,是个出家人。而你!你是我沧溟王朝的公主,你将来要嫁的人,可以是文臣,也可以是武将,但绝不会是一个和尚,即便你是普通人家的儿女,你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和尚!”苏叶渡吼道。
“哦。”苏铮淡淡的点了一下头,这话是听到了,可她却不屑一顾。
“你!”苏叶渡见她满不在乎,毫不把他的话听进耳里,怒得扬手就要打。
梅妃急忙跑过去挡住苏叶渡,“陛下,您消消气,铮儿这才回来,事情就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正常?”苏叶渡一声冷笑,一甩宽袖,狠狠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母子二人,“朕就不该让一个江湖人来带自己的孩子。”
“是。您是天子,我们是江湖人,您瞧不起我们,那就别召见我们,我从来就不稀罕来你这京城。”苏铮掀开被子就跳下床来,“剑阁遇难,十里城沦陷,师父和玄净为我出生入死挡刀挡枪,如今……我却要在这里听我的亲爹说他们不配做我的师父和师兄!”
“你!”苏叶渡转身就是一巴掌扇下去。他仿佛入了魔一般。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他怒气冲冲,目光锐利,她是不是不知道她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巴掌,被苏铮狠狠地握在了掌心里。
苏铮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告辞!”
“你走!”苏叶渡吼道,“天煞孤星,朕见你这十六年平安长大了,原以为那不过是星官错算了的一卦……!”
“对,我是天煞孤星。”苏铮跑出东篱殿,头也没回。
“陛下!”梅妃靠在苏叶渡的后背上,两眼落下了泪水,她的手轻轻地抱着他。
“对不起,是朕……是朕的错。”苏叶渡拍着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梅妃摇了摇头,揩去脸上的泪水,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够走得远远地,越远越好……
这宫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天真的灵魂。
“梅妃,你说……朕这几日的脾气是不是特别的大?朕……是不是太紧张,太着急了?”刚才还怒气难平的苏叶渡忽然冷静了下来,他道,“刚才,朕不是真的想打她,也不是真的想大声对她说话,可是……朕就是控制不了,朕也想好好地哄着她……可你也知道她跟那玄净,实在是太没分寸,要不是因为朕怕她伤心难过,怕她恨朕,朕肯定早就一刀砍了那小和尚了。”
“可能,真的是铮儿命不好吧。”梅妃道,“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她都享受不了,生来就是个跑江湖的苦命。”
“你啊……”苏叶渡怜惜地把她拥入怀里,一声长叹,“你总是这般纵容朕,朕的这火爆脾气,肯定都是你纵容出来的,你什么时候也学学皇后,跟朕发个脾气,也磨一磨朕的性子。”
“皇后娘娘温柔贤惠,端庄大方,她与陛下发的,哪里是脾气,不过是因为爱陛下,希望陛下多疼疼她罢了。”梅妃笑吟吟地道。
“那你呢?你就不想?”苏叶渡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目光看入她的眼底。
她笑了笑,避开苏叶渡的视线。
苏叶渡俯身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朕知道你的心。”
“臣妾谢陛下。”她倚在他的怀里,这一瞬间,她的心是真的安下来了,她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拇指上带着的银色戒指,“陛下要是不忙,就去臣妾的景阳殿里坐一坐吧。这里……到底是铮儿的房间。”
“恐怕不行了,武郡王还在御书房等着和朕商议国事,刚才朕听到铮儿醒来的消息,可是把武郡王晾在了御书房呢,一路跑过来,就是想她醒来能看到朕,谁知道……朕一到这里就发了一通脾气,哎……是朕不好。”苏叶渡摆了摆手,“梅妃,你一会儿派人去找找铮儿,让她回来,朕夜间设宴当面给她道歉,你说好不好。”
“恩,那陛下您快些去。”梅妃帮他理了理弄皱了的王袍,福了福身,“臣妾送陛下。”
“那朕先走了。”苏叶渡临走之时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梅妃含笑相送。待苏叶渡走远,她才真的松下一口气来。她将手上戴着的戒指取下来,这戒指虽然小,可这上面却有七个机关,七个机关,控制着七种不同的毒药,这七种毒药又分别控制着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
“铮儿……若是离开了,便别再回来了吧。”她望着那张苏铮睡过的床,在心中默默祈祷道,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一个人默默地站了许久,才又吩咐道,“林嬷嬷,把这里收拾一下,如果公主回来了,好生照顾着,别再惹她生气了。”
“是,娘娘。”林嬷嬷应道。
皇宫很大,到处都是规规矩矩的房子,每一条路都仿佛是一样,走过一条岔路口,又是另外一个岔路口。
苏铮纵身一跃,跳到屋顶,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城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她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
“阿铮,你在上面找什么?”苏璧带着两个小厮,正从下方路过。
苏铮又倏然一下从屋顶上跳下来,“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刚从学院回来,今日你不在学院,所以我只听了半天的课。”苏璧道,“这会儿正要赶回去与父皇一起学习如何处理国事,我也希望可以早日帮父皇分忧。”
“哦。”苏铮点点头,问道,“那你知道这出宫的路如何走吗?”
“你又要出宫去?怎么不见你带几个护卫,昨儿你与玄净跑出城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弄得那些守城的将士都以为你们是坏人,要拿你们呢。”苏璧道。
“不是的,他们拿我们不是因为以为我们是坏人,而是因为他们讨厌我和玄净在一起。”苏铮道,“太子,此事我便不与你说了,刚才我父皇让我滚得远远地,我也正想滚得远远的,你快告诉我,如何出宫?”
“跟父皇吵架了?”苏璧笑道,他转身把挎在肩上的书包递到随从的手里,带着苏铮走到前方,甩开了随从,“父皇虽然是皇帝,可在私底下与我们玩的时候,也与普通人家的父亲并无区别,甚至更加亲切,有时候我也会和父皇吵架,你不要往心上去,你要是真的走了,父皇指不定会多伤心呢。”
“太子,我没跟你说笑,我是真的要离开,而且……他也说了,让我滚。”苏铮道。
“那父皇可下了圣旨了?”苏璧问。
苏铮摇了摇头。
苏璧道,“你是公主,父皇若是不认你了,自然要发出圣旨,昭告天下的。”
“哎,算了,不与你说了。”苏铮气恼地道。
苏璧哄着她道,“你一定还在因为昨夜的事情和父皇闹脾气对不对,昨夜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那还是一场误会?你当时也是在场的,那么多人都要拦我,我亲眼看到玄净……”苏铮想起玄净倒下去的样子,现在她都还不知道玄净到底是死是活,又在何处,昏睡了一晚上,醒来便被皇帝臭骂一顿,还差点儿挨了一巴掌。
苏璧笑着拿出一封信来,“给你,就知道你是在担心他。”
“什么?”苏铮问。
“那个小和尚让我带来的,也没说是什么。”苏璧故作神秘地看了她一眼。
“你见着他了?他在哪里?”苏铮忙着问。
“我没问,就是今儿早晨在学院门口遇到了他,他说让你别担心他。”苏璧道,故意往她手中的信上瞥了一眼,“这都写了什么?”
苏铮拆开看了一眼,不由笑开,她避开苏璧的视线,苏璧见她不乐意拿给自己看,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道,“我先去见父皇了,晚上你要是有空可以来东宫玩,大家一起喝酒练剑,这日子啊,绝不会比在江湖里无聊。”
“知道了。”苏铮向他挥了挥手,让他快去。
她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中内容不多,只交代了他平安无事,让她好好的在宫里住着,暂时别想外面的事情,他得空了便来看她,待到时机成熟,他们再一起去江湖玩,一起去疏影楼。
景阳殿中,一个身穿桃色长裙的宫女轻快地跑到梅妃身侧,细声耳语几句,梅妃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她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太子?”
“是,奴婢看公主好像迷路了,就想现身帮公主带路,却不想太子刚好路过,公主便与太子交谈了几句话,然后就见太子往御书房去了,公主也没有要出宫的意思了。”那宫女的。
梅妃的手一僵,放下手中尚未完成的刺绣,慵懒地往椅子里靠去,随身伺候的宫女往她身上盖了一件松软的袍子。
“也许,这就是命吧,本宫也是尽力了。”梅妃道。
那宫女道,“娘娘,这宫中虽然人心险恶,但以娘娘的本事,也未必不能护公主周全,娘娘又何必忍痛,即便冒着要被陛下惩罚的危险也要送公主出宫呢。”
“你不知……本宫多希望她替本宫多看看宫外的世界。”梅妃道,“可能是本宫没这个福分吧。”
“娘娘要是想去宫外玩,等会儿陛下来了,娘娘跟陛下请一道旨不就好了。”那宫女道。
“你这丫头,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本宫心里如何想的吗。”梅妃无奈地道,“玄净怎么样了?”
“按照娘娘的吩咐,安置在燕归楼了,派了最好的大夫过去,也让人给周师父送去了信,应该就在今夜,周师父就会来接他去疏影楼。”那宫女应道。
梅妃点了点头。
“娘娘,奴婢这里还有一封信。”那宫女说着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来。
梅妃看到信封上的标志,不由一惊,漆黑的印章,火红的凤凰图案,这是……龙吟门的标志。
她望着那宫女。
那宫女低着头,不言不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自己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谁给你的?”梅妃问。
“是大长老的人,他说大长老很生气,娘娘为陛下生育孩子的事情,为何一直瞒着没有报。”宫女道。
梅妃的手一抖,信掉在了地上。
“你下去吧。”她望着落在地上的信封,仿佛看着某种不能触碰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