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城外火势冲天,龙吟门的人都披着漆黑的斗篷,其中为首的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举起手中马鞭,指着那城楼上身着单薄白衣,身配精致长剑的男人道,“那个人就是周章元?”
这个男人是龙吟门的大长老谢逸修,年纪很轻,身姿挺拔,模样英俊,在龙吟门中除了掌门人,也就数他的地位最高,说话分量最重,龙吟门的所有行动,几乎都是他在指挥,掌门人对他也是深信不疑,从来不反驳。
“是。”跟在谢逸修旁边的是他的贴身护法,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据沈香说,他有一个徒弟,是皇帝的女儿。”
“皇帝的女儿?”谢逸修想了会儿,道,“莫不是那个一出生就被星官说是天煞孤星之命的小丫头。”
“就是那个丫头,后来星官又说那丫头的命不好,养在帝王家不合适,会给人惹麻烦,所以便被送出了宫去,星官在这中间牵了一根线,让暗香阁老阁主的大弟子周章元收了那丫头做徒弟,如今已经十六年华了。”那护法道,“长老,我们要不要先拿住那丫头,有她在手,不怕周章元不开城门,也不怕皇帝老儿洒下的天罗地网。”
“你派一队人马去找,把人抓回来,记得,必须抓活的。”谢逸修道。
“是!”那护法应道便打马退下,招了招手,立即有一队人马跟着他而来,他把话吩咐下去,一队人马分成了三队,其中一小队潜入城中去打探消息,一小队去各路拦截和追查,另外一队紧跟着他,随时待命。
不出一会儿,他便收到消息,凡是入城的人,无一生还,另外一小队去各路拦截的人马也已全军覆没,但人头却是全都被送了回来。
这一动作,吓了那护法一跳,他又立刻打马回到谢逸修身旁,把刚才的经历对谢逸修一一道清。
谢逸修拧了一下眉头,不由笑道,“果真不愧是周维翼的弟子,有些手段。”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护法问道。
谢逸修望着那城门,思量道,“我听说之前有个丫头从剑阁里逃了出来,几次从我们的人手里逃脱,是被一个和尚救走的。”
“是。”护法应道,“那和尚的来历还没有查清楚,他的武功身法很奇怪,好像是集各个门派的功夫于一身,内功修为很好,非一般人所能比,沈香就是在他手下吃的亏。”
“沈香……沈香得知那丫头的身份后就去捉拿那个丫头去了,也是到今天都没有消息,昨天夜里,那丫头还跟那和尚一起捣毁了我们的一个分坛,沈香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这笔账,可得好好记下了。”谢逸修道,他策马上前。
站在城楼上的周章元看到他有所动静,也立刻命令弓箭手准备。
谢逸修却是扬起手摆了摆,站在城楼下道,“周章元,你可敢下来与我一战!”
“长老!”跟在他身边的护法忽然见他向周章元叫战,紧张起来,“不可啊,那周章元的武功……”
“你是怕我输了他?”谢逸修望着属下,眼神如刀。
护法立即跪了下去,叩首道,“属下不敢,属下是担心周章元的人放暗箭。”
“放心,他是君子。”谢逸修挑眉道,“你且下去,见机行事,给你两个时辰的功夫,把那个丫头找出来,如果找不到那个丫头,就去找那个和尚的行踪。他们二人之间,总不会相隔太远。”
“是!”
周章元在城楼上看了他少顷,没做任何行动。
只见谢逸修又指着他喊道,“周章元,你不敢吗?”
周章元站在高城之上,俯瞰城外的千军万马,这一次龙吟门怕也是堵上了全部了吧,只是他们的掌门人为何始终不现身,无论是攻打剑阁还是现在攻打十里城,都是谢逸修在主持。
正当周章元打算下楼去与他一战,试一试他的功夫的时候,玄净大步从城楼下跑上来,挡在周章元身前,朝周章元躬身一拜,“师伯,我去吧。”
玄净刚上城楼就听到了谢逸修在喊话。
“你怎么来了?”周章元惊讶道,“阿铮可也跟着来了?”
玄净不慌不忙地走到城楼边,往城楼下方看了一眼,细声道,“剑阁里成功逃出来的师兄弟们都已经到了醉仙居,我把小师妹留在那里了。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龙吟门的人,他们在打听小师妹的下落,我下去拖住他,师伯可安排人去醉仙居相助,我怕那边会出事。”
周章元欣赏玄净的果断与理智,“龙吟门的人动作麻利,其中也是高手如云,只是可惜了,全是行为不端的鼠辈人物。我去迎谢逸修的这一战,你去找楼阁主,把这事情告知与他,他会安排好一切行动。”
“是。”玄净拗不过周章元,如今大权在握的人是他们,而不是他。他的话,只是意见,别人采纳与不采纳,那都是别人的事情。
玄净站在城楼上,又往城下看了一眼。
谢逸修也看到了他。
谢逸修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仿佛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十里城的城门打开。周章元策马出城,骏马如飞,白衣似云,英俊的脸上像笼着一层薄薄的霜,凤眸流转,寒光闪现,一剑刺出,便是风起云涌,尘沙弥漫,强大的内力顺着剑身流出来,天地之间发出一声龙吟之声。
谢逸修差点让这剑势给震翻下马,他一勒缰绳,勉强坐稳,双腿一夹马肚,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去接周章元的长剑。
谢逸修行走江湖,却从不以真功夫示人,可以说是从未有人见他出过手,这一次他与周章元一战,亦是众人第一次见他出手,他手法凛冽,下手干脆,每一招都是直索对方命脉。
玄净站在城楼上,也是看得出神,不料一个身穿普通官服的巡逻士兵走到他身后,竟然一剑从他背后刺入了他的身体。玄净察觉之时已经为时已晚,那刺客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身体,他忍痛不出声,正要反手拿住那刺客,却又被那人狠狠一推,将他从城楼上推了下去。那刺客穿着普通士兵的服装淡然从容地走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一直到有人发出惊呼的声音,喊道,“有刺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士兵与剑客应声而动,为拿刺客混成一团。
正与谢逸修交手的周章元听到不对劲,余光瞟到从城楼上坠落下来的玄净,不由一惊,他再也顾不得谢逸修,立刻收招后退,施展轻功往城楼上跃去,几个翻身跳跃,将凌空坠落的玄净接住。
谢逸修的匕首也如同飞箭一般紧追周章元身后而至,狠狠地扎在了周章元的肩膀上。
“玄净,你莫怕。”周章元不顾自己肩上的伤,抱起玄净就往城中撤退。
城中兵马立刻涌出城外,与龙吟门的人打成一片。
这夜,十里城被一把大火少了个干净,城外的火也燃成一片。
龙吟门的人冲入城中时,城内已无一个活人。
“长老,我们赢了。”一人走上前来,在谢逸修身前道。
“赢了?”谢逸修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满地尸体,城中无一粮草,他道,“如果周章元不与我一战,以城中的情况,他至少可以撑七天,城不破,如果他不去救那个和尚,那死在他剑下的人,可能就是我!”
“可他是周章元,他应了长老的战,也救了那个和尚,他是自己把自己闭上了死路。”那人道。
谢逸修闭上眼睛,深深地叹息道,这一战仿佛一场梦,是那么的不真实。
周章元真的败了?十里城真的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苏铮站在城外密道的出口,看到周章元抱着玄净从密道里走出来,她急忙跑上去抓住玄净的手,喊道,“小和尚,小和尚……”
玄净气息犹在,听到她的声音,他微微地笑了笑,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事。”
“别说话,我们去看大夫。”苏铮道。她一边跟着周章元和玄净走,一边下令道,“立刻封锁十里城四方城门,然后围城,封锁所有密道出口,绝不能让他们的人逃脱一个。”
“不行!”玄净忽然道。
“有什么不对吗?”苏铮问。
玄净道,“我们的人中间肯定混有他们的内贼,封锁出口这等事情,必须是我们十分信任的人去做,不然只会把出口暴 露给他们,其他的人,全部撤退,至于城门,不用我们的人去担心,他们不会逃,因为逃出十里城,他们也无处可去,反倒会成为一盘散沙,我们只需要熬过今夜,等明日朝廷的兵马一到,一切危险,自然解除。”
“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周章元应道,他对苏铮吩咐道,“阿铮,你先去找你二师叔,此事让你二师叔去做。”
“好”苏铮得了话,立刻就去了,走了没两步,她又回了头,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对着周章元的背影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这才起身而去。
周章元拧了一下眉头。
玄净看到她的样子,会心一笑,不一会儿,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醒来的时候苏铮正坐在他旁边,趴在他的手臂上睡得正熟。
玄净看她熟睡的样子,不忍心打搅她,便任由她压着自己的手臂继续睡。
一个医女推开房门,说要给玄净换药。玄净却做了个禁声的收拾,让那医女过一会儿再来。他们谁都没去问苏铮昨夜为什么会在密道口外迎接他们。
因为他们都清楚,以她的性子,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会扑过去,不管输赢。说起鲁莽,任性行事,玄净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想起二人相处的种种往事,玄净不由苦笑一声,“你可真是个祸害,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杀戮就一直追着我们不放。”
“你说什么?”苏铮动了动,被他的声音吵醒。
玄净脸微微一红,动了一下手臂,手臂已经让她给压麻了。
苏铮尴尬地垂下了眉眼,也没去想玄净刚才在嘀咕什么了,帮他揉着手臂道,“对不起,昨夜本想照顾你的,却睡着了。”
“我没事。”玄净道。
“还没事?”苏铮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算了,你这和尚,从来都只会说谎,也不知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玄净见她说起师父,只是浅笑,温柔的目光落入她的眼底。
苏铮闪躲开来,指了指门外道,“我……我去叫大夫来给你换药,你身上的伤挺严重的,大夫说你能捡回一条命是你运气好。”
“是周师伯救了我。”玄净道。
若没有周章元,他定然已经摔下城楼而死。
也真是因为他摔下城楼,周章元才会在谢逸修手下失手落败而归,才让两军瞬间交战,逼得他们不得不让出十里城,还烧毁了那么多的房屋和粮草。
看到龙吟门的人冲入城内,他们只能顺着事先安排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的密道逃出。
现在天已经大亮,龙吟门的人还没有追上他们,他们自然是已经平安,只是不知龙吟门的人又如何了?
待大夫给玄净换过药后,玄净便开始打坐起来,又默默地念了一段往生咒。
“在世时,大家各争名利,最后闹得你死我活,冤死人无数,愿他们死后能安。”玄净道。
苏铮坐在她旁边,也盘膝而坐,说道,“你也教我念一念吧,我也给他们祈祷。我师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叫什么‘害人与对方,两家都无事’的话,好像也是你们佛门中的人说的,是一个叫做佛印的师父说的话,你们佛门中人的心,真好。”
“是吗?”玄净眼睛里多出一点儿亮光来,他的神情,快活如同孩童,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不敢置信,她带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他曾看这世间,觉得这世间平平无奇,万物之间并无区别,悲愁与欢乐,也只是一种形态,而今他才知,悲愁与欢乐,是一种经历,一种体会。
他的心,又乱了……
“虽然你总是骗人,可你的心,是好的。”苏铮道,她学着他认真的样子,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