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与清笳一起吃罢午饭,还不见周章元来,苏铮道,“我想,一定是因为你把我关在屋子里,所以我师父不知道我在你这里,眼下这饭都吃完了,若是我师父知晓我在,定也已经找来了。”
“对。”清笳也点点头,“所以,我应该带你出去走一走,好让周章元知晓你在我这里。”
“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苏铮道,说罢就起身要走。
清笳让人拿过袍子来,袍子雪白,二人各自披了一件。
外面的街道上寒风呼啸,清笳伸过手去碰了碰苏铮的手,苏铮急忙躲开。
清笳忙着解释道,“我只是看看你冷不冷。”
“你不知道问吗?”苏铮道,“我若是冷,自然会告诉你,难不成你家长辈从未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清笳以食指抵着鼻梁,轻轻地按了按,“我只听人说江湖人不拘小节,是我大意了。还请见谅。”
“下次记着便是。”苏铮不与他客套,因为与这等人客套,吃亏的往往是自己。
“这座城叫名为十里城,城外不出十里处就是龙吟门的一个分坛,如果我没猜错,你师父应该会去里。”清笳道。
“那我们也应该去那里!”苏铮道,她早就想见到师父了,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这才茫然若失,在路上着了沈香的道,却不知自己怎么又落入了这个人手里。
清笳却笑而不动,“他要是死在了那里,我想……我也没必要再见他了。”
“你忍心看着你的故友死?”苏铮拿他自己说的谎来堵他。
清笳无奈地拧起了眉头,一脸苦相,指了指她道,“也不知你母亲到底是皇帝的哪一位妃子,竟然生出了你这般刁钻不饶人的女儿来。”
“我也不知我母亲是谁。”苏铮道,“我打小就跟我师父在一起,照顾我的奶妈和丫头们也从未跟我提过我爹娘,我只知晓我父亲是当今皇帝,其他的便是一无所值了。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这个嘛……”清笳眯着眼睛,见她双颊被寒风吹得发红,一双星眸依旧明亮阗黑,宛如宝石,心里不由一动,竟然又唐突地往她眉心一点,“若你能给我一些甜头,我便告诉你。”
“爱说不说。”苏铮道,眼下四方无人,她放开脚步往前走去,双耳仔细聆听清笳的动静。清笳在她身后,正出神的厉害,竟然没有跟上来。
苏铮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容来,眼见就到前方岔路口,她忽地一闪身,转入一个路口,避开清笳的视线,然后又是连着拐了几个弯,钻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更加小心,为了防止清笳和追兵,她跳入了一口古井里,憋住呼吸,仿佛壁虎一般趴在墙壁上,不弄出一点儿动静来,确定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绝了许久过后,她才大松了一口气,但她依然没有立刻从古井里爬出来。而是一直等到了天黑。借着万家灯火的光芒爬出井口,趴在井口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些人实在是可恨的很,整天儿不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尽想着如何害别人。”苏铮擦了擦额上的热汗,却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向自己伸来。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清笳回来了,差点儿又跌入古井里去,手急忙抓住井口,这才稳住。
抬眼一看,却是玄净穿着一袭素白僧袍,宛如踏月而来的仙人一般,面对微笑。
他当真是活佛!
她看着他,也笑了一笑,正要把手伸过去放到他的掌心里,却又想起在医馆中撞见的那姑娘,心里不知何处来了一股恼恨之气,愤然一用力,从古井中跳出来,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那位姑娘呢?”
“她是剪梅山庄的九小姐,我把她安置在客栈了。”玄净淡然应道,把手收了回来,静静地跟在她身旁,“我看到有许多人在找你,一时又查不出那些人的来历,途中听他们说你曾和他们的主子一起消失在古阳大道,便一路找了过来,他们的那位主子是什么人?”
“你一个小和尚关心这么多事情做什么?”苏铮道。刚还想狠狠地气他一气,可话刚说完,就见玄净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眉目冷静,他一直在等着答案。
她便心有不忍,又补充道,“他叫清笳,就是在我落下悬崖的时候救了我的那个人,你见过他的。”
“果真是他!”玄净自言自语般地道,他澄澈的眸子顿时浓黑如同深潭。
苏铮见他如此,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气竟然消了,又道,“他是冲着我师父来的,也不知道他和龙吟门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此事不好说。”玄净道,“我先送你回客栈休息吧。”
“回客栈做什么?清笳说在城外十里处有一个龙吟门的分坛,我师父可能在那里。”苏铮道,“再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人在找我吗?我正好出了这城去,让他们扑一个空。”
“可这……”玄净想说这太危险了。
但再一想,从剑阁出来一路到此,有哪个时候不危险过。再则玄净也想快些找到周章元,便改了话道,“我随你一起去。”
“你也去了,那个九小姐怎么办?”苏铮问。
“她是剪梅山庄的九小姐,没人敢碰她,她自身功夫也不错,若真有人不识好歹,她自保也没问题。”玄净道,他与苏铮一路潜逃出城。
在城外的一个驿馆里偷了两匹马,快马加鞭,往清笳所说的地方而去。
苏铮见他偷马时动作利索干净,不由玩笑地讥笑一声,“和尚不但不打诳语,这偷鸡摸狗的功夫也是厉害的。”
玄净自知这一次是自己理亏,便望了她一眼,又低下了眼去,继续快马加鞭赶路。
穿过一片密林,就见火把之光星星点点,一片仿佛普通村子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手执兵器的守卫来回巡逻,规模之大,约有数千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相信。”苏铮与玄净一起躲在一个草堆后面,“白天的时候,大家耕地种田,放眼看去,大家都是良民,现在一看,每个人都是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我进去看看。”玄净说罢就要行动。
苏铮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知晓你每次都喜欢抢先,这一次我先去。”
“你身上有伤。”玄净道。
“你也有。”苏铮掌心又加重了些力量,把玄净按了下去,“再挣下去我们可要被发现了,这一次你别抢我的功劳了,我一定要比你先找着我师父。”
玄净愣了愣,看着她倔强的眼睛,他不忍她再失望了。
一路走来,他都将她当做小师妹,既然是小师妹,那么就该好好地保护着。可他却不知她也有争强好胜之心。她也骄傲,她不是那种需要用宫墙保护起来的公主,她需要的,是一片江湖。
她的背影消失在他澄澈干净的眼睛里。他出神了。
他的手掌按住刚才被她按的地方,感觉那里暖暖的。
他记得师父曾说过,佛在心里,佛在苦处,佛在甜处,佛在善处,佛在恶处。人间处处皆有佛。可此刻,他却不知佛到底在哪里。
夜空昏暗,眼前的星星火光仿佛是坠落的人间的星辰。
而她,消失在了星辰里。
苏铮潜入这个‘村子’深处,见其中有一间繁华赛过别的房子,便走近了去看,刚到屋檐下,就听屋内的人争吵不休。
只听其中一人道,“凭什么他们都去分剑阁那块肥肉了,就让我们守着这块荒地,还说什么半月之内拿下十里城,这都过去了七八天了。也没见任何动静,还听说剑阁那边出了问题,有人逃出去通风报信去了。”
“依我看,老二说的也有理,既然他们说了半月之内拿下十里城,不如我们今夜就动手!先攻入十里城,夺了东西,若是成功……我们得了利,也得了功。”一个比较沉稳的人道。
“大哥,要是失败呢?”又一个人道,“十里城防卫一向森严。”
苏铮自在门外听了一小会儿,便已猜出他们的性格,老大只是表面沉稳,为人好功,容易受人煽动,此人成不了事,苏铮摇了摇头。
至于那老二,急躁不稳,是个坏事儿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说得上话,想必也是有些地位的,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但有这两个上司,他也是跟错了主人,此生注定要受这二人的害。
“报!”
一个小哈喽带着十来个人,压了六个年轻女子走到这屋前。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只那老大道了一声,“进来。”
然后便见那小哈喽把那六个年轻女子推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内的人又道,“走吧。”
那小哈喽得令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屋内便立刻传来了笑声,还有女子痛苦的声音,但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她们好像都是哑巴,不会说话,全都是咿咿呀呀地乱喊,但听她们的语气,像是在嘶喊求救。
六个女子,不可能六个人都不能说话啊?
苏铮纳闷道。
她本不想惊扰这几个人,但眼下情况让她无法退步,悄悄地将窗纸戳开了一个洞,却见那三个男人左右各抱了一个女子,一边啃咬这个,一边又去撕扯那一个的衣裳。
如此来回,一会儿拧这姑娘的胸 脯,一会儿拧那姑娘的大腿……
手法残酷至极,凡是手经之处,必现淤青或是见血。
“畜——生!”苏铮见那些人过分至此,没控制住,一声叱喝出口,撞窗而入,先左右一脚,各踢飞了一个汉子。
然后扑过去就是狠狠地一拳打在另外一人的脑门上。这一拳灌注了她全身的力气,竟然一把将那人的脑袋打开了花,当场便气绝而死!
“老三!”
老二一声惊呼。
原来首先被打死的,竟然是苏铮认为的还有些机敏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伙人中的老三。
“哪里来的女娃!模样长得娇俏可爱,下手竟然是个毒妇,看刀!”这伙人中间的老大拔刀而出,那把刀亮藿藿的,烛火之下刀光闪烁。
苏铮迎着那刀,学着玄净之前在练剑场试的那招,将内力灌入手上,以手指为剑。
对准那贼人的刀身只轻轻一弹,就将那刀弹碎在地。
“大哥,接着!”那老三见老大败了阵,立刻抛来一根长枪。老大接过长枪就霍霍刺来。
苏铮见他来势凶猛,只是闪躲,然后故意放了一个空门引他来刺,见他长枪搠来,苏铮反手一抓,握住他的长枪,一把将长枪折断,欺身便是一脚狠狠地踢在那老大的心口上。
若非因她在这之前就身受重伤,此一脚定然能踢碎他的心脏。
老大受此一脚,连连后退几步,心里知晓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再加一个老三也未必赢得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娃,便立即放声喊道:“来人!”
霎时之间,整个‘村落’立刻被他们的人包围,里里外外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苏铮拧紧了眉头,心道,“自己这番是惹了祸了。”
“小女娃,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那老大已翻身坐上了他的‘宝座’,披上虎皮大氅,虽然他刚吃了败,但他依旧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见苏铮依旧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全无畏惧,不由拍案吓她,道,“难不成你觉得你还能把我这三千强将一起踩死在脚下,你逃得出这村去?”
“那就试试!莫说你这只有三千,即便是三万!如尔等这般强抢女子的鼠辈畜 生,我也照杀不怠!”苏铮说罢便抓住距离她较近的一人就杀,夺过那人手中兵器为己所用。
她心知自己身受重伤,力气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但她不能败!
至少不能在力气还没用尽之前就败在这等人手中。
一路杀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魔!
一个不记疲惫只知晓杀戮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