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乐和慕百生躲在楼道上看了会儿,除了楼下多了几个不受待见的人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他们二人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见客栈大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在门边喊了一声,“伙计,去帮我把马喂一喂。”
说着,他就抛了一锭银子给伙计,然后大步走进来,先是左右一看,然后又走到清笳旁边,“清笳小王,没想到你与本将军,竟然先在这里见了面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上了战场才见得到你呢,可见真的是冤家路窄了。”
“是柳将军太好好客了,竟然冒着风雪,从玉阙城来接本王。”清笳道。
“你倒是没有说错,本将军确实是在玉阙城得到你要来中原的消息的,当时本将军还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会把这个消息透漏给本将军,今日到了这里,听你的口气,你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柳子彦道。
“知道,只是,本王也还有一点儿事情,想要问一问将军,听闻苏叶渡和他的爱妃都已经回京城了,连苏铮也已经回京城了。”清笳道。
柳子彦道,“就是最近的事情,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怕是军报,也未必能传得这么快,可见清笳小王是未卜先知了。”
“此等大事,自然要多加注意了。”清笳道,“柳将军最近在京城中,可曾见过苏铮公主?”
“她不愿意见我,我偷偷地去看过两次。”柳子彦倒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光明正大的说道,“她变了,和以前,判若两人,甚至连功夫也不如从前了,她的剑法本事极好的,但是我曾偷看过一次她的剑法,连入门弟子的剑法都比她要厉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她练过剑。”
“这就对了,想必,她在京城里,也从来不会吵着要离开去找她的师父吧。”清笳道。
“倒是找人问过几次周章元的下落,却并不是很关心,玄净本是她心爱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她把玄净带回京城后,就下令将玄净软禁了起来。”柳子彦道,“听清笳小王的口气,你对她,是很了解的,甚至连她在京城里做了些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也就只能做得出这些事情来。”清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就是手段有些狠了,一般人比不上,论功夫,也就一般。”
“她不是苏铮!”柳子彦道,五个字,铿锵有力,清笳握着茶杯的手忽地僵住了。他没料到柳子彦会说的如此直白。
不由钦佩道,“柳将军的眼力,到底是比苏叶渡要好一些。”
“真正的苏铮在哪里?”柳子彦问道。
“原来柳将军不远千里的来,不是为了接本王的,而是为了一个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小丫头。”清笳道,“我也在找她,所以我来中原了。”
“你不知道?”柳子彦问。
清笳道,“若是知道,你觉得我会与你说这么多闲话。”
柳子彦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起身向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告辞。”
“急着要走?”清笳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
“不然呢?”柳子彦道,“我总要找到她。”
“找到了她,你打算如何做?拆穿京城里的那个人?”清笳问道。
柳子彦一愣,在这之前,他可没想过这么多……
清笳道,“如果她是公主,那她将一辈子都身不由己,但是,如果有人替代了她,那她就没有了身份,在外面,没有人会承认她就是公主,她自由自在的,就好像她还在卉水郡时一样,没有人胁迫她,利用她,只有她师父,对她贴心照顾。”
柳子彦怔住了。
清笳朝他拜了一下,“将军慢走。”
柳子彦走出客栈去。
慕百生和秦永乐同时松了口气,却也将他们的谈话都听了进去。
“柳将军和清笳……都来了。”苏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楼道上,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也将刚才楼下大厅的这场戏给看进了眼里。
“师妹?”秦永乐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她往回走。
苏铮道,“清笳说的也许没错,但是……已经被摧毁的东西,又如何能复原?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罢了,如今身份之事,便不要再提了,没有人知道我就是苏铮也好,只要师兄们相信我就好了,还是赶紧找到师父,解救暗香阁要紧。”
“小师妹说得对。”
师兄弟三人一起撤回房中,苏铮刚才也只是听到楼下有动静,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透过窗,又看到伙计牵着飞镜到后院去喂马草,苏铮才想到,极可能是柳子彦来了,便想出去看个究竟,没想到正好遇上柳子彦和清笳在一起谈话,自己也就干脆跟在两位师兄的身后偷听了一番。
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二人。
在这大雪的天气里,她不想遇见的人,都聚到了这家客栈里,她是真希望他们可以赶快离开。但天总是不如人愿。
楼下,清笳吃完东西,刚要起身的时候,他看到南疆的人来了,他又被堵在了客栈里。
霎时之间,整个客栈内外的气氛和风声,都变了。
苏铮坐在屋里,没有动,她看到了窗外的那些飞虫,这些飞虫不简单,都有剧毒,被它们咬上一口,也许就是要命。
苏铮关上了门窗,把自己藏起来。但是把自己藏起来后,她也听不到楼下的动静了,这样反倒让她更加不安。
她轻轻地敲了敲板壁,提醒隔壁的人。
秦永乐听到声音,往她这边靠近,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木板。
苏铮低声道,“大师兄,是清都的人来了,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和二师兄都不要出去。”
“我知道了。”秦永乐道。
慕百生也跟着应了一声。
苏铮交代他们不要出去,自己却偷偷摸摸地出去了,她又藏在刚才偷听的地方,看到清曲与清笳二人彼此对峙。
清曲先是屏退了随从的武士,让几个不会功夫的丫头送来酒水,又打了个手势,让清笳坐下。
清笳道,“你何时来的?你不是要留在清都处理教中的事情吗?”
“事情随时都可以处理,如今教中没有了叛徒捣乱,我也顺心许多。”清曲道,“倒是哥哥你,不在沧州处理国事,竟然跑来了中原,还是为了苏铮?”
“你知道的。”清笳道,“当初你就不该救青岫。”
“哥哥可真是狠心,她可是你要娶的女人,换句话说,她是我的嫂子,你要我如何不救?”清曲道,“如今嫂子做了不顺哥哥心的事情,哥哥就希望嫂子死了,当初哥哥决定娶她的时候,又为何没有想过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呢。”
“你闭嘴!”清笳怒道,提起此事,他就满腔怒火。
清曲道,“翻脸不认人,还真是哥哥的本色。当初你求我救苏铮的时候,你是何等模样,今日,你对我又是什么态度?”
“教主,你我之间,早就只剩下交易了。”清笳道,“如果你愿意带着南疆归顺沧州,那么母妃会原谅你,父皇也会原谅你,沧州的百姓,会尊你为圣女,地位与国王平等。”
“哥哥真是母妃的亲生儿子,所求都和母妃一样。”清曲挑眉一笑,“不过我要告诉哥哥的是,哥哥不用去中原了,苏铮就在这里。”
“你说什么?”清笳不知是喜还是悲,亦或者是怒,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清曲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着里面的酒水,酒水忽然仿佛洒了石灰的水一般没沸腾起来,冒起阵阵白色烟雾。
苏铮在旁边偷听,也是吓了一身冷汗。若说她现在还有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就是清笳了,此人心狠手辣,而且深不可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威胁到她,当初若不是他坚持向沧溟提亲,又如何会生出后来这么多的事情。
可是,这并非是最让她意外的事情。
还有更让苏铮震惊的。
清曲道,“我还让人去通知了玄净师父,并且把玄净师父从青岫的囚笼里救了出来,如果不出我的预算,玄净应该也快要到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倾斜酒杯,把酒水倒了出来,等她把杯中的酒倒完的时候,客栈门外真的走进来一个人。那人面色苍白,嘴唇干燥,一双眼睛黯淡无神,素白的僧袍早已被风雪湿透。
他走进门来,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眉头微微地拧起来。
“很难受?是噬心蛊。”清曲道。
玄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问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清曲应道,“宫中的那个苏铮是假的,真正的苏铮在这里。”
“我要见她。”玄净道,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他身上的力气快要被下在他身上的蛊给吞噬干净了。
“等谢逸修死了,我就让你们见她。”清曲说道。她好像能够猜到苏铮就藏在这背后偷听一样。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转眼往苏铮藏的地方看来。
“今日,来这里的人,除了你我,清笳以外,还有谁?”玄净问道,他虽然浑身乏力,但他的语气依旧干净利落,有一句问一句,绝不拐弯抹角。
“还有暗香阁的人和朝廷的人。”清曲道。
“南疆清都,果然好手段,竟然可以将我们这么多人,同时聚到这个地方,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我们即便是发现了不对劲,想要撤走,怕也一时走不远,只能和敌人面对面硬碰硬。”玄净道。
“敌人见面,也未必要打起来。”清曲道,“你看,今日你我就没有动手……我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谢逸修,你们的目的,不是也只有一个吗?”
“对,我要见铮儿。”玄净道,他那暗淡的眼镜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那道光,扫过客栈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马蹄印,是飞镜的蹄印,可见柳子彦将军也来了。”
“是,来了。”清曲道。
“柳将军来,必定也是怀疑宫中的苏铮是假的,要来找真的,只是不知道清笳小王的目的又是什么?”玄净问道。
“我……也是找人。”清笳道。他知道,今日,彼此之间,是少不了一战了。他也是来找苏铮的,他原以为苏铮会在京城。
“那如果暗香阁的人也在这里,清曲教主想必也会想办法让他们知道,铮儿也在此,大家都是暗香阁的人,他们定然不会丢下铮儿不顾。”玄净道,他抬起眼来,目光直直地看进清曲的眼底,“教主要杀谢逸修,可见铮儿是在谢逸修的手里了……”
“玄净小师父可真是聪明。”清曲笑道,“只是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还是让青岫那个小丫头给骗了,还被她软禁了起来……可见啊,只要是男人,就过不了美人关,即便是和尚,也是一样。”
玄净没理会她的其他言语,而是紧紧地扣着桌子,用尽力气支撑着这具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身体,“你是用什么引诱谢逸修和铮儿来此的?”
“只要是人,都有软肋,你说是不是?”清曲道,惋惜地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你为她掏干了心血,而她的软肋,未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