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又如何?我要带走的,是我的妻!”清笳道。客栈之中,忽然又跳出十七八个异装打扮的人,这些人都是清笳从沧州带来的亲兵,一直跟在暗中保护他。
“你的妻?”柳子彦尚未反应过来。
苏铮却已经明白,她现在是青岫的模样,心里明亮的人自然会认出她是苏铮,但若是别人要装傻,硬要说她是青岫呢?
她能怎么办?难道她能告诉别人,是有人把自己的容貌改变了,自己并非青岫?
也许聪明人会相信,但是其他的人呢?
大概只会当她是疯子吧。
如今她的处境,正是有口难便。
“送小王妃回国!”清笳道。
整个客栈,一时之间被砸的面目全非。苏铮死死地抱着玄净不松手,她感到有一个人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拉扯她,想要把她和玄净分开。
“你放开!放开!”苏铮吼道,用力地挣扎着,希望可以摆脱那个从背后拉扯自己的人。
在这刀光剑影之中,即便她身怀武功,她也不敢松开玄净,因为她清楚,只要一放手,就再难抓住他了。
“铮儿……铮儿。”玄净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苏铮听到他在喊自己,心中一喜,拥着他的手稍微一松,竟然就被人拉开了。
“玄净……”苏铮再要伸手去拉玄净的时候,已经被两个男人扯着胳膊往后拖远了。
玄净刚刚醒来,药性还未完全发挥作用,视线也很模糊,身上的力气尚未恢复。看着她被人拖走,他却什么也不能做,身体往前一扑,就倒在了地上。
“玄净……”苏铮看到他倒在地上,痛苦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敌人的血在空中溅开,洒在了他的僧袍上,就好像是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一样。看的苏铮心中发麻,一股力量不受控制,与那压在心口的怒气一起被吐了出来,苏铮急红了眼,错乱的火光之下,她看到的,只有他那双倔强又痛苦的眼睛。
右眼下方的那颗仿佛朱砂痣的红点因为愤怒与焦急而更加妖冶起来。
清曲听到这边的动静,通过火光往苏铮这边看来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忽然下令道,“撤!”
一声令下,清都的人立刻撤了个干净。
谢逸修看到那些人忽然撤走,心中猜到情况不对,但他依然不愿意就此放过苏铮,忽地冲进客栈,挥开刀剑连着宰杀了那两个拉着苏铮的人,一把抓住苏铮的手,道,“跟我走!”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一只小虫子爬上他的手臂,一口咬住他的血肉,不过瞬息时间,他就感到自己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都快要站立不住。
脚下,忽然有万千虫子爬来。
客栈之中,顿时发出一阵惨叫声来。苏铮面无表情地推开谢逸修的手,走到玄净的身旁,把玄净从地上扶起来。一些仿佛萤火虫一般会发光的虫子宛如珍珠一般从苏铮的袖口中滚出来。
平日里,苏铮也不知道这些虫子藏在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但是只要她试着召唤它们,它们就会出现。
这夜,她亲眼看着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被那些噬尸蛊吞噬干净,地上留下一具具白骨……
“不要。”玄净对她摇着头,紧张的双眼里竟然也浮现了泪花,“铮儿,不要杀人,不要……”
苏铮却好像没听到一样,思绪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看着那些蛊虫越来越猖狂,有些甚至还在往她靠近,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玉笛,随手取下来,吹起了一首委婉的曲调……
玉阙城内,皇宫之中,一个公公弓着腰,捧着信急急地走进御书房,双膝跪下,把信举过头顶,“陛下,秘信。”
“恩。”苏叶渡对在旁边与他一起批阅折子的苏璧使了一个眼色。
苏璧会意,让那公公把秘信呈上来,又挥手让他先退下,打开信,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暗了下去。
“怎么了?”苏叶渡见他僵在那里不动,将手中的折子放下了,伸出手去。
苏璧却是把信揉在了手心里,道,“回禀父皇,此事,关系柳将军,所以……儿臣……刚才才有所迟疑。”
“信中,写了什么?”苏叶渡问。
“说柳将军私自出京了,遇到危险。”苏璧道。
“私自出京,遇到危险?他能遇到什么危险?”苏叶渡道,“跟朕说实话,是什么事情?”
苏璧对上苏叶渡严厉的眼神,急忙跪下去,拜道,“父皇,柳将军是遇到了南疆和沧州的人,儿臣不敢说谎。”
“哼,依朕看,情况可能不会这么简单,若真是这么简单,暗卫不会送秘信回来。”苏叶渡道,眼睛盯着他手中揉成一团的信,“拿过来给朕看看。”
“父皇,儿臣……”苏璧心中一横,把信揉入掌心,咬牙道,“儿臣想向父皇请旨,请父皇允许儿臣去调查此事。”
信中说柳子彦遇到了南疆的人,还有沧州的人,以及青岫……若只是遇上,也就罢了,重点是信中还说,他们交手了,当天夜里,南疆的人,沧州的人,还有龙吟门和柳将军,各方势力聚在一起,互相厮杀,大家都是敌人,但是却有只有一个目的,谁都要带走‘青岫’。
可是那个人真的是青岫吗?那些人又为什么非要去抢青岫呢?
而且信中还说。当天夜里的那场血战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很可怕的蛊,那种蛊会发光,以瞬息的速度把人活生生的吃的只剩下骨架。派出去监视柳子彦的暗卫遇上此事后也是立刻就逃,但是在逃生的路上,他有一只胳膊被那蛊虫咬上,那护卫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在被蛊虫咬住的瞬间就挥刀斩断了自己的胳膊,一路拼尽全力的跑,才逃过一死。
苏璧曾从他的母后口中得知南疆的噬尸蛊又出现了,但是是出现在苏铮的身上,而不是在青岫的身上。
这一次苏铮回宫,皇后为了噬尸蛊,多次派人去探望苏铮,想要得到一点儿关于噬尸蛊的消息,但都被拦在了东篱殿外面。
若非必要,‘苏铮’也绝不踏出东篱殿半步,就连看望她的母妃,她也不曾去过,若是有人请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者让她去学堂,她都已身体有伤,尚未康复为理由拒绝。
又因为她这一年多来总是不停地出事,这一次又是身陷南疆清都,好不容易才得以脱险,所以皇帝也没有强求她,而是处处依着她,惯着她。
今日看到这封信,苏璧才觉得‘苏铮’的与往常不同并非是因为她的经历,而是因为她不是苏铮。
那么,如果她不是苏铮。那真正的苏铮是谁?她又怎么会和苏铮长得一模一样?
苏璧心中疑惑不解,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苏叶渡想了会儿,问道,“你当真要接管此事?”
“是。”苏璧道。
“此事关系到龙吟门,南疆,沧州……还有暗香阁。暗香阁虽然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但是在江湖中的地位很是重要,我朝廷的青林公主又曾拜周章元为师,朝廷到底是欠暗香阁一个大人情,如果此事牵扯到这些人,那要处理起来,可就不容易了,这并不仅仅关系着私人恩怨,还关系着天下的安危。”苏叶渡道。
“儿臣明白。”苏璧道。
“璧儿,你别忘了你是太子。”苏叶渡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比严肃地道。
“儿臣从未忘记过。”苏璧道。
苏叶渡这次回京,没有责怪他没管理好国事,也没有追问他关于青岫的婚事。这数月来,苏璧与皇后在朝廷里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全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人对事,依旧如同往常。
待到苏璧退下过后。皇帝重重的拍了拍桌上对着的折子,唤道,“来人。”
管事的公公应声上来,“陛下有何吩咐?”
“摆驾,去一趟景阳殿。”苏叶渡慵懒的挥了挥手。
景阳殿中,梅妃坐在窗下绣着牡丹,皇帝进来时没有让人通报,反倒是悄悄地把人都屏退了,偷偷地绕到梅妃的身后,正想和当初一样,不做声地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猜一猜自己是谁。却被她发现。
梅妃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过身来,向他拜道,“臣妾不知陛下驾临,还请陛下恕罪。”
“阿梅和朕,还是如此生疏。”苏叶渡没趣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气呼呼的饮下,倒是真的有几分像少年的时候。
“陛下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梅妃走过去,又给他的空茶杯里添了茶,剥了个柑橘递给他。
“铮儿出事了。”苏叶渡道,“今日暗卫送来秘信,说柳将军遇上了南疆和沧州的人。此事朕已经交给太子去办了。铮儿也在其中,但是铮儿的模样……已经被人改变。”
“用的是南疆的易容蛊。”梅妃道。
“你都知道?”苏叶渡惊讶道。
梅妃道,“臣妾师承龙吟门的老掌门,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那宫中这个苏铮?”
“是青岫吧。”梅妃无奈地叹了一声,“儿女们的事情,我们是管不着了,浣妃是个好人,臣妾又怎么忍心去害她的女儿,铮儿若是斗不过她,将来惨死人手,臣妾想,那也是铮儿的命。”
“怎么有你这么做母亲的。”苏叶渡怨道,但他也不是真的怨她,反倒是自责地拍了自己一下,又道,“说来,到底是朕的错。”
“陛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青岫的事情?”梅妃问道。
苏叶渡道,“朕也不知,所以才拖到今日,朕明儿想去看看浣妃,自朕回京以来,还从未过问过此事,一个贵妃,在朕不在京城的时候,偷偷出家做了尼姑,朕也该亲自过去看看了。”
“陛下是要臣妾也去?”梅妃道。
“自然,青岫的事情,朕希望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够亲自回来处理。”苏叶渡道。
“那如果浣妃不愿意呢?”梅妃问道。
苏叶渡道,“那就交给太子吧……”
“陛下不忍心处置自己的儿女,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杀自己的女儿?”梅妃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背对着他。
虎毒不食子,这苏叶渡的心,到底能有多恨?
她已无法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