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渡喝了一场酒,醉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里,无人理会国事。朝中大人在他的卧龙殿外跪了整整的三天三夜。
最后,还是凤渊推开了苏叶渡的宫门。
苏叶渡懒散的将袍子挂在肩膀上,让众位大臣将折子都递上来,然后晚上议事。众位大臣这才散去。
“凤渊,你过来,坐到朕的旁边来。”苏叶渡坐在龙椅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凤渊两手拢在袖子里,缓缓地走去,在他身边坐下。苏叶渡指着眼前的折子,“来,帮朕看看。”
凤渊又拿过折子,看了看,这折子上所写的是北方大雪,天山发生了雪崩,受灾所害者,达到了数万人以上,粮食短缺,银钱不足,人力不足……请求派兵支援和增加银两。
“陛下已经在月前派了李大人前去办了此事了。”凤渊把折子合上,“如今这折子,是要陛下在派人拿钱。”
“是。”苏叶渡道,“你帮朕批阅了吧。”
凤渊道,“那草民便自作主张了。”
说着,凤渊就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下了柳子彦的名字,“此事,派柳大将军前去,定然万无一失,柳大将军若是因为此事受困北方,那沧州和龙吟门等觊觎我中原大地的人也会立刻采取行动,然后陛下在亲自率军捉拿贼人,一举成功,方可留名万世。”
苏叶渡听他一言说罢,眼睛都亮了,本来因为醉意浑浑噩噩的他顿时惊醒,望着身旁这宛若天人般看人看事皆云淡风轻的少年郎,心中不由一怔,“凤渊啊……你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
“草民能这么想,那是因为草民的心在这件事情上面,陛下没想到,那是因为陛下在担心青岫公主和皇后娘娘,不过草民说的这个法子,现在要实行起来,却也难,因为柳大将军不在京城。”凤渊把折子合上,又把笔搁下,抓过苏叶渡的手握在手心里,意味深长地道,“陛下,国事为重,草民生来受师恩与龙恩,还得陛下当知己般相待,草民本以为此恩一生都无以为报,此番,草民想主动向陛下请一个恩典,让草民报了陛下的这个恩。”
“你……当真愿意帮朕?”苏叶渡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凤渊此人,几乎常年不离开琼城一次,他记得凤渊上一次离开琼城的时候是七年前与他师父一起外出游历。后来他师父仙去,他便一直深居琼城,无论朝中与江湖发生何等大事,都没有把他引出来。苏叶渡平常时候若是有事需要向他请教,也都是亲自派人送去书信,然后他在以书信回之。
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要苏叶渡如何不惊讶。
凤渊欢欣地笑道,“陛下可愿意成全草民?”
“能得凤渊相助,朕……如何不愿!”苏叶渡有力地握住他的手,“只是这南疆之人……阴狠毒辣,龙吟门又更加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还请凤渊多加小心。”
“这龙吟门和南疆,是要陛下亲自镇压的,草民此番,只会尽力寻得青岫公主和皇后,并让柳大将军回朝受命。”凤渊道。他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很清楚陛下在担心什么。
苏叶渡朝他点了点头。
凤渊笑着起身,朝他躬身一拜,“那草民……告退。”
“慢着。”苏叶渡道,他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他,“你拿着,有用得着的时候你就用,不要顾忌。”
凤渊接过那玉佩,眼中竟然浮起微弱的泪花来,这玉佩是帝王的配饰,是精致的五爪飞龙。
天子之物,竟然可以由他一个平凡的普通百姓握在手中,随意使用。
“拿着,即便用不着,也可以保平安,听闻玉能护人。”苏叶渡道。
凤渊再次拜道,“多谢。”
苏叶渡送着他离开,一路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把他送出玉阙城。在这条路上,苏叶渡没有看到凤渊回头。他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紧跟在后面百步远的地方,一直跟随……
出了城门,凤渊扬起手挥了挥,一张纸条从他的手里随风飘来,上面是用血写的两行字:陛下请回,草民定不辱命。
苏叶渡看的眼眶一热,站在冰冷的寒风里,对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喊道:朕等你回来!
凤渊听到了,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他的步伐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快。行动之间,自带一股神仙般的气质。
在他快要赶到那片围困着太子和梅妃等人的林子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在路边的客栈住下,向客栈中人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情况。
客栈中人说那片林子最近闹鬼闹得特别厉害。无论人畜,凡是进去者,无一生还,无论当地的官府是派兵前去还是派修道高人前去,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不是死在里面就是不敢往那里面去。
凤渊抿了一口淡茶,问道,“请问小哥,那片林子有多大,往年可有人进去过,里面是什么光景?”
“那林子……若是用脚程来算的话,须得走上两三天的样子,才能走出那片林子。林中住的人并不多,路边倒是有几家客栈,那条路上设下的客栈,每年都是有官府的补助的,其实这条路上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听说这片林子后面有一座山叫无妄山,山的后面有龙吟门的一个分坛,所以才没什么人敢走这条路。”那店中伙计道,“往年也只有打猎的人和江湖中人会进去,但也不会这么邪乎。这位公子,看你样貌不凡,不像是江湖游人,这大寒冷的天里,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来寻一个人,失踪了半年了,最近找到了这个地方,想进那片林子去看看。”凤渊道。
“我劝公子还是别去了,这个一月,可真的是没有活人出来。”那伙计道。
“放心,我肯定会是活着出来的那个人。”凤渊说道,他拿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那伙计,吩咐道,“小哥,你在这里给我准备两间房间,每日三餐都给我按时准备着,方便我出来的时候吃得上。”
“这个……那好。”那伙计见他坦荡荡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本想再劝,可凤渊又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兀自出了客栈往那林子去了。
在他快要进入林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从背后喊住了他。
凤渊回头看去,却见身后没人,抬头往上放一看,才看到一个留着一小戳胡须的男人挂在树上,两手抱着树干,掉在那里。
“慕胥大人?”凤渊惊了一下,没想到慕胥竟然会在此处。
慕胥两手一松,从上方跳下来,“凤渊公子,您怎么舍得离开琼城了?”
“我来找一个人。”凤渊道。
“何人?”慕胥问。
凤渊摇了摇头,“不可说也。”
“当真不可?”慕胥追问道。
凤渊点了点头,一副没有半点商酌余地的样子,反问道,“慕大人来此处多久了?还没有破了这阵法吗?”
“阵法要破,容易,但是里面的蛊,要解却不容易。”慕胥道,“凤渊公子你跟我来。”
二人施展轻功,脚尖轻轻地点在雪面上,所行之处只留下了很微小的痕迹。二人绕着一条小路行了二三里的样子,方才停下来。慕胥指了指头顶的那棵高树,示意爬上去。凤渊脚踏树干,一路扶摇而上,姿态摇曳,当真宛如九天仙人一般。他在最高处停下来站住,手环着一根较粗的枝桠抱住。
慕胥也紧跟着爬上树来。慕胥的轻功并不比他差,动作也是一样的麻利,他在凤渊的旁边站住,指着前方那白茫茫的一片道,“这是一个环形阵,入阵者,将会一直在里面绕圈。这里面,到处都是蛊毒。还有带毒的烟雾和寒气,要想破阵,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就是解药。”
“这个阵法设得仓促,所以采用毒药来弥补这些漏洞。”凤渊道,“区区毒药,倒也不用惧怕。”
“既然如此,那此事,可就交给凤渊公子了,老身在外面等着凤渊公子的好消息。”慕胥道,他有些轻看这个年轻人。
凤渊却好像听不懂他话中的嘲讽一样,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在前面的客栈订了两间房,大人要是不急着离开,可以去哪里等我。”
“你……你还真是不怕死啊!”慕胥指着他道。
凤渊笑道,“死有什么可怕的,大人难道怕?”
“我……我男儿大丈夫,我怕什么!”慕胥没料到自己竟然也会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堵哑了口。
凤渊道,“既然慕大人不怕,那就随我一起走一趟吧。”
“喂!你!”慕胥没料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掉进了凤渊的套中。
凤渊从树上跳下来,折断一节树枝,一路缓慢地走在这条路上。慕胥心有不平地跟着他走,时不时地骂他一声不知死活的小儿。
凤渊却不在意。走着走着。凤渊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那女子惊恐地喊着。
凤渊却好像没听清楚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仔细地听,仿佛非要听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救人?”慕胥见他不动,自己心里却是先慌了。在这林子里,他也不敢乱动,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丢了自己的性命。
凤渊没理会慕胥。等他确定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后,忽然出手,一击而中,一条红绸灵活宛如有意识的活物一般,穿过乱树枝,积雪……将一个女子卷在中间忽地拖了出来。
凤渊张开双臂,接住那女子。
那女子面色红润,眼中含泪,被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鬼!鬼,有鬼啊!”她慌乱的喊道。
凤渊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姑娘莫怕,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啊……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这女子仿佛丧失了神智一样,还在那里继续乱吼乱叫。
慕胥看不过去,走过来把着她的手腕,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吓着的。”
说着又给她吃了一颗药,过了少顷,她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姑娘,没事了。”慕胥道。
那女子深深地吞了几口气,抚着胸口,对慕胥和凤渊道,“小女子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不用谢。”慕胥连声说道。
凤渊站在旁边,没说话。
那女子往他看了一眼,但见这人眉目如画,肌若白雪,唇色不点而朱娇艳欲滴,真似那天上走下来的仙人,画中走出来的绝世佳人。
她看着,看的入迷了……
慕胥道,“姑娘,姑娘……”
“哦……”她恍然地回过神来。
凤渊嘴角微扬,好看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动听的声音如同一阵温暖的风一般,让人沉迷。
他说,“姑娘姓什么?为何会再此处?”
“我,卿……”她道。
“卿?”凤渊道,他没再继续追问,女孩儿家,姓名本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深知自己不该继续多问,又道,“卿姑娘,你为何在此?”
“我找我姐姐。”卿姑娘说道。
“你姐姐又是何人?”凤渊问。
卿姑娘道,“一个被爹娘遗弃的人,前些日子她路过此处,受了害,我听说这里危险,可心里还是放不下,过来寻她,你们呢?你们又为何在此?”
“我们也是寻人。”慕胥抢过话道。
卿姑娘道,“那我能跟着你们吗?跟你们一起去找我姐姐?”
她欣喜的几乎快要跳起来了,那张平凡的并不出奇的面孔上仿佛闪烁着一种叫做希望的光。
“这个……”慕胥不愿意在带一个拖油瓶。
“可以。”凤渊却道,他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刚才被困呼救的地方。他走了过去。
卿姑娘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能去,公子,那里危险!”
“我要去。”凤渊道,“不过去,又怎么会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危险,然后又要如何克服呢?”
“这……”卿姑娘仿佛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鼓起勇气来,跟在他身后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你不怕?”凤渊回过头来,他的眼中第一次闪现出矛盾,怀疑……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怕,可是,我也要克服,不然我如何找我姐姐呢?”
凤渊点了点头,也没在与她挣,而是带着她,一起走到刚才的那个地方。那地方不远,就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地上有蛇,一条条黝黑发亮的蛇,身上还有鳞片。
那些蛇并没有离开,而是还在那里,有的盘成一团,有的半立而起。
“啊!”卿姑娘看到,吓得急忙躲到凤渊的身后。
凤渊却是不怕,蹲下身去,把手伸向那蛇,却见那蛇忽然张大了嘴巴,咬住了凤渊的手指。
“不要!”卿姑娘吼出一声,扬手就要去打那咬住凤渊的蛇。凤渊却用另外一只手拦住了卿姑娘。
“此蛇出自北方大海,熟水性,剧毒,身小而不易长大,后来被南疆人扑捉,用毒供养,以至毒性越强。”凤渊道。
“啊,那你……”卿姑娘紧张地看着他。
凤渊抬了抬被那蛇咬住的手指,那蛇竟然仿佛懂得他的意思一样,顺着他的手爬上来,爬到了他的手臂上,“说此毒无药可救,也是夸张了些,这蛇生毒,也生解药。他的毒性在牙齿里,解药也在牙齿里,只需要运用得当,就好。”
“世上有这等毒蛇?”慕胥不相信,他可不敢靠近这些毒蛇,也躲到凤渊的身后,盯着那蛇,摇了摇头。
“本来没有,但是,被南疆人养出来了。”凤渊道,“多年前我随师父游历,见过此蛇,虽然毒,但却不用害怕。现在我们反倒可以让这些蛇来帮我们引路,助我们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