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娘娘。”青岫欢喜的对那来传话的宫女道,“快,快请皇后娘娘进来。”
“青岫,你这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蹦蹦跳跳的,跟个孩子一样。”浣妃抓住她地手,让她站好,“你要嫁过去,母妃想要拦你,也拦不住,但是……母妃有一个请求。”
“母妃你说。”青岫道。
浣妃往外面看了看,见皇后还未进来,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来,项链是金色的,吊坠仿佛一滴水滴,“这个你带着,下面的吊坠能够打开,到了关键时候,能够救你一命,你以后远在他乡,母妃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今日母妃给你的这东西,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清笳,还有皇后等人。”
“母妃……”青岫忽地抱住浣妃,泪水终究还是滚了出来。
“青岫,这么舍不得你母妃,要不……就在宫中多留两年再嫁过去吧,此事只要你答应,本宫亲自去和清笳说,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也会答应的。”皇后这时走进来。
“娘娘,您知道的,这婚事不能拖,我……我得赶在父皇回来之前出京呢……”青岫道。
浣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俯身对皇后一拜。
皇后急忙扶起她来,“妹妹何必如此多礼。”
“皇后娘娘,青岫她年幼……不知事,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晓得哪些事情是对孩子好,哪些事情是对孩子不好。”浣妃强忍着泪水,怜惜地看了看青岫,转而又是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母妃……你这是?”青岫忙过去扶她。浣妃摇摇头,拉着青岫一起跪下,对皇后道,“娘娘,往后无论发生什么,臣妾都希望娘娘能够看在青岫今日如此听娘娘话的份上,给她留一条活路。”
“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皇后也慌忙弯身去扶她,“青岫当本宫是长辈,本宫与你又是情同姐妹,自然会处处照顾着她。还是妹妹快些起来吧,别让宫女们看笑话了。”
“谢皇后娘娘。”浣妃道,又一边扶着青岫站起来。三人又一起说了一番亲切闲话,皇后这才离去,浣妃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青岫一人在屋里,借着灯,看着那一袭红衣,她笑靥如花,眼中含泪,如痴如醉,仿佛正经历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
她的婚嫁,没有那么大的排场,而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坐上一辆算不得华丽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远去,没有人来送她,只有她心里坚信,她爱的人会在前方接她。
在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浣妃跪在佛前,面对着一盏盏青灯,她合上双目,清晰地感觉到头上的青丝一缕缕落地。听着钟声和梵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知道,她的一生在这里结束了,她为别人做了一辈子的事情,最后却是连自己的女儿都守不住。
当那身青色的袍子替代她曾经的绫罗锦衣时,她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头放下来了。
三生和尚从外面赶来,汗水湿透了全身的衣服,内功极深的他,今夜也累得气喘吁吁。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扶着大殿外的红色圆柱,站在檐下,不敢踏进去,就在台阶上跪了下去,双掌合十,口中轻轻地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师父。”师太从殿内走出来,与他见礼。三生和尚回了一个礼,然后又是深深的一拜,不言不语,转身而去。
眼看就要走出大门,他又忽地回头,转身跪下,“师太,能让贫僧见她一面吗?”
师太摇摇头,也是不言不语。
三生和尚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转身而去。
浣妃从宝殿内出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温馨的笑容,仿佛笑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师父,弟子先告退了。”
“去吧。”师太道。
苏叶渡的队伍离开剑阁后并没有立刻回到京城,而是书信一封传到了京城,让太子全权处理国事,而他则是带着大军和梅妃以及苏铮,去了斛州。
斛州是梅妃的家乡。
那里,也算是苏铮的另一个家,苏铮推开车门,看着外面繁荣的市集,会心一笑,在人群中,她看到一个和尚站在一个小摊前,仿佛是在看一个镯子……
苏铮招呼了一下走在车架旁边的将士,“小将军,麻烦你过去看看,那个和尚是谁?他在做什么?”
那小将士虽然很奇怪苏铮为何会看中一个和尚,但也不敢问,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去看了看。但等那小将士与那和尚说话的时候,她才看清,原来……那个和尚不是玄净,他的确是在买一个镯子,好像是要送给一个相好的姑娘,可是又不敢让人知道,被那小将士一吓……竟然丢了镯子跑了。
苏铮趴在窗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地笑出声来,让那小将士快回来,莫要再去为难人家了。
柳子彦看到这边的情况,打马过来,挡住了苏铮的视线,“公主殿下倒是好雅兴,是不是殿下对这天下的和尚,都感兴趣的很。”
“若是我对这天下的和尚都感兴趣,那是不是柳将军也要剃了头发去做和尚?”苏铮与他说话倒是没什么顾忌,二人之间,仿佛是在比看谁能够把谁气得更深更厉害。
“哼。”柳子彦忽地弯下腰来,一手拉住马,一手撑在马车的窗口上,逼迫的目光直直地看入苏铮的眼底,“晓得你是在担心他,你若是能够给本将军一些好处,本将军便告诉你他到底在何处,是否平安。”
“将军要的好处是什么?”苏铮问,完全无视他的威胁,反手食指一弹,一粒珍珠狠狠地击中了柳子彦的眉心,在柳子彦的眉心打出一点血痕来,“这个够不够。”
“你……还真是吃不得亏。”柳子彦摸去眉心血迹,“下手可真够狠的。”
“对像将军这样的流氓,若是不狠一点,吃亏的岂不是我了?”苏铮转身把车窗关上,满腔愤恨地靠在侧壁上,憋着心里一口闷气吐不出来。
“殿下,殿下……”柳子彦敲着车窗。
苏铮不回应他。
柳子彦在外敲了会儿窗,没有得到回应的声音,便也放弃了,苏铮的耳朵安静了会儿,正想在打开窗透透气的时候,却见柳子彦举手就递了一串冰糖葫芦过来。
“不要吗?”柳子彦见她瞪着自己不说话。便问。
苏铮接过糖葫芦,吃了一颗,“还以为你走远了,真是碍眼。”
“是走远了,打马跑了好长一截路才逮着那个卖糖葫芦的,买了两串,味道还不错。”柳子彦道,一个大男人骑在高马之上,穿着一身铠甲,嘴里吃着一串糖葫芦,也不害臊。
苏铮看他目无旁人的样子,毫不将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放在心上就觉得有趣,本想在捉弄他一下,却见对面阁楼上有一道影子闪过。
这一次,她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虽然那人速度很快,可那身法,她不是第一次见,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哎。”苏铮望着手中的糖葫芦,想起那人总是来来去去的样子,不由心里一疼。
柳子彦几口就把糖葫芦吃光,收起那根竹签子,漫不经心地道,“刚才,你也看到了?”
“什么?”苏铮装作不知道。
“玄净。”柳子彦道,“殿下心里一定很为难吧。”
“我……我为难什么,他要他的佛,那便让他去陪他的青灯古佛,我有整座皇宫呢,我为难什么。”苏铮道,转身背对着柳子彦。
柳子彦看看前路,“殿下,这次,我和他们约好了在斛州见面。”
“你……”苏铮问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是周师父给我回了一封信,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我。”柳子彦道,“但是他并没有在信中说清楚是什么事情,非要见了面才说。”
“我师父?”苏铮惊道,“难道又是关于暗香阁的事情。”
“不像,是天下大事吧。”柳子彦道,“殿下想要知道,随我来就是了。”
“现在?”苏铮挤了一下眉眼,放低了声音。
柳子彦帮她把车门打开,“放心,只要赶在队伍行到冯府的时候赶回来,就没事。”
“真怀疑你是怎么从我父皇手下活过来的。”苏铮瞪了他一眼,还是跳下了马车,飞身翻上他的马背上,坐在他身后。
柳子彦扬鞭一挥,马儿如箭,飞一般的穿过了人群,竟然还没有撞到任何人。
拐入人少的巷子后,柳子彦放慢了速度,谨慎地留神周围的变化,却见前方的矮墙上站着一个人,那人僧袍素白,英俊的脸上神情冷漠。
柳子彦骑着马,到他面前停下。
“请玄净师父领路。”柳子彦对他一抱拳。
玄净点点头,目光不敢多往苏铮身上多看一眼。
苏铮也赌气,不主动与他说话。几人一起走出这条巷子,到了一个安静处,见周章元和楼江遥正坐在那里下棋。
“周师父,楼阁主,许久不见。”柳子彦远远地就高声喊道。
听到柳子彦的声音,那二人也立刻起身相迎,“柳将军来的真是够快。”
“这速度,算不得快了,几位到此处多久了?”柳子彦问。
“四天了。”周章元说道,往苏铮身上看了一圈,“阿铮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上次在地道之中,苦了你了。”
“没有。”苏铮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应道。
“可是又有谁惹阿铮生气了?”周章元见她不高兴,又和幼时一样,温言细语地哄着她,故作漫不经心地抓住苏铮的手腕,偷偷地探了探她的脉搏,确实感到她体内有一股奇怪的东西在动。
“阿铮是气师父和师叔,你们要来这里,为何只和柳将军约好,而不告诉我。”苏铮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感情,尽量不去想玄净,也不去看。
可玄净就在她旁边。
“这事儿,那可得怪柳将军了。”楼江遥忙解释道,“此次,我们传信给柳将军,可是有交代,让柳将军告诉你这个消息了,你不知道,那肯定是柳将军隐瞒了没说。”
“是是,是我隐瞒了没说。不过……这一路上,公主殿下也没有问起各位的下落,大家险里逃生,我看公主殿下什么都没问,以为她不关心各位了。便也没提。下次我不再如此自作主张了便是。”柳子彦道。说话时,总是挑逗性地往苏铮看来,仿佛是要故意激怒她。
“哼。”苏铮不愿与他说话,只是与师父坐在一处。
玄净倒了杯清茶从旁边递过来,“喝茶。”
淡淡地两个字,仿佛一阵清风一般飘来,她努力控制,保持平静的心,到底还是让这一阵微风给搅乱了。
“这一次剑阁的事情,最该是我谢谢你们,今日,楼某便先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楼江遥说道,他对苏铮微微一笑,“铮儿,你也喝一杯吧。此乃师叔的悔过之心……若不是因为师叔……剑阁也不会落成今日的模样,只是眼下大局未定,师叔也不能自刎谢罪,只能……苟且的活下去。”
“师叔是被龙吟门的人暗害,才会被逼做出这些事情来,说到底,都是龙吟门的错,怪不得师叔。”苏铮端起茶杯来,“这一杯,应该由阿铮敬师叔,这些年是师叔一直在为门中大小事情操劳。”
几人一起,说了一堆的闲话,又将剑阁今日的惨状描绘了一遍。
周章元话风一转,沉声道,“柳将军,关于朝廷,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将军是否知晓……”
“周师父说的是哪一件事情?”柳子彦问。
“青岫公主出嫁的事情。”周章元道。
柳子彦已经。
苏铮也怔住了。
“她嫁人了,如果消息没有出错,想必……她已经离开京城了。”周章元道,“是嫁给清笳。”
“什么?”柳子彦手中的茶杯掉落到地上,滚入了草丛之中。
“青岫……她竟然敢?”苏铮也不敢置信的道。
“此事,是太子和皇后暗中做的。皇后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夺回当初被陛下夺走的重权。”周章元道,“一个女人身在后宫之中,手中没有权利,她便没有安全感,更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太子,想要加害他们的人更是多。她这番敢这么做,也是兵走险招,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可能是不希望陛下回京了,只是不知陛下这次离开剑阁,为何没有立刻回京,而是你选择来斛州?”
“是梅妃……想要回家看看。”柳子彦道,他掌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太子……”
“陛下若是回京,太子就是死,陛下若是不回,那太子就是皇帝……”周章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