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见到苏叶渡的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是很想靠近那个人,对她来说,她的父皇是一个很无情的人,从小把她送走,好不容易接她回来一次,又把她最重要的人赶走了,还想剥夺走她的一切。
“铮儿,过去吧,他一直在等着。”玄净道。
苏铮握了握玄净的手,走了两步,她又转身将玄净头上的那顶假发取了下来,“玄净,就这样,我们告诉他。”
“告诉他……”玄净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是想要告诉苏叶渡,自己与她已经成婚的事情,可是玄净也明白,如果让苏叶渡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很生气。
“这个时候……怕是不妥。”玄净道,“现在陛下处境很危险,如果让他再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我怕他会误认为是我们想要在这个时候要挟他。”
“是有如何。”苏铮道,她咬着唇,仿佛赌气一般的往前走。
守在营地外的士兵拦住了他们,苏铮拿出令牌,那士兵急忙拜了下去,“不知道是公主殿下,臣这就去告诉陛下。”
“让她进来。”苏叶渡早就看到了她。
她从外面走来,苏叶渡也从里面走出来,父女二人在门口相见。
苏铮拜了一拜,“父皇。”
“如此生疏?”苏叶渡轻嘲一声。
“进来吧。”苏叶渡道。
苏铮与玄净一同走进营地,进了临时搭建的棚里。
这个棚,就是几根大树干和一些树叶遮挡起来的,一代帝王,也有沦落到如同草寇一般的时候。
“父皇是如何中了敌人的计的?”苏铮问。
苏叶渡倒是不急着说这件事情,看看苏铮,又看看玄净,玄净脸上的笑容很僵硬,那双眉目,很是淡然。
“你们……怎么回事?”苏叶渡问。
苏铮道,“儿臣与玄净,成婚了。”
“成婚?”苏叶渡摇摇头,“铮儿,你知道成婚是什么吗?”
“我知。”苏铮道,“你情我愿,我爱他,他也爱我就够了。”
“是吗?”苏叶渡勾起嘴角,也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沉默了半响后,说道,“与父皇打一个赌如何?”
“赌?”苏铮望着苏叶渡,她弄不清楚父皇的心思。
苏叶渡道,“半年,为父就和你赌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他若仍旧愿意承认自己是你的夫君,那他就按照习俗,在娶你一次,如是他不愿意,那为父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半年之后,你们的婚姻关系作废,他仍旧是一个和尚,你依旧是我沧溟王朝待嫁的公主。”
苏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父皇是在怀疑什么?”
“玄净,你若是真心,半年,难道还不够你准备一场婚礼?”苏叶渡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进玄净的眼底。
“放心,期限之内,朕绝对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能够上门提亲,朕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把女儿嫁给你。”苏叶渡道,“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天家的女儿,不能连一杯喜酒都没有的,就嫁了人了,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子女成婚的时候,双方父母,都是在场的。何时,你也让三生和尚来与朕见个面,如何?”
“是。”玄净应道。
苏叶渡拍了拍腿,站起来,“好了,此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朕出去看看雪,你们先坐在里面取暖吧。虽然此处比不上宫中,但也有柴火,不会冷着你们了。”
“父皇……”苏铮挡住了苏叶渡,“父皇难道没有想过要从孤鸿谷逃出去?”
“想过,但是,朕带着的数万大军,不能随着朕去送死。”苏叶渡道。
“可是,冲出去,有一线希望,留在这里,只有死。”苏铮道。
苏叶渡神秘地笑起来,他扬手摸着苏铮的发,“傻孩子,这天下大局,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我们要看的,还有人心……”
苏铮仔细地听着,她只知道现在,苏叶渡处于下风,就好像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要清曲一声令下,苏叶渡也就没有了退路,只有死了……
苏叶渡道,“清曲暂时不会杀我,龙吟门也会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所以,现在只要朕还在这里,龙吟门和南疆就一定会打开一战,战火燃起,受害的,始终都是百姓,但是好在,在这个江湖,还有一个暗香阁,暗香阁的人会以保护百姓为重,所以……朕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在这段时间内,不要乱动,保住自己的军力人力。”
“父皇就这么确定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吗?”苏铮道。
苏叶渡望着自己的女儿,笑而不语。轻轻地往外走去。他的背影,就要像随意落下的一笔,是那么的随意,可又是那么的倔强。
苏铮不是很能理解地看着他,“玄净,你说,我父皇到底都在想什么?”
“不知道。”玄净道。
高高的山上,苏叶渡望着遥远的天,看了会儿,眼睛有些累了,他就用身后的玄色披风把身子一裹,躺在了树下,睡在柔软的白雪上,仿佛做了一场美梦一样,他的嘴边带着神秘又甜美的笑容。
楼江遥和三生和尚一直等在朝廷的营地之外,楼江遥奇怪地望着那大军驻扎的地方,道,“玄净和苏铮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生和尚也觉得奇怪,“苏叶渡素来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要不要进去看看?”楼江遥问,他几次想要进去,却又都停住了脚步。
三生和尚也很好奇,坐在雪地里,手都冻红了一块,他哈了一口气,“这天气,也难熬,苏叶渡能熬到什么时候?难道他还觉得自己能够等到来年开春。”
“来年开春?”楼江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看着三生和尚。
三生和尚也没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那一愣一愣地看着自己的楼江遥。半响过后,才问,“来年开春,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才说的,苏叶渡以为自己能够等到来年开春。”楼江遥道。
三生和尚叹道,“哎,这不是老僧换个方式说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吗。”
“对他来说,留在这里,还有希望?”楼江遥越发的疑惑了,“这里,是一个死地,如今他还活着,那是因为南疆的人没有真的想要杀他。”
“可能,他赌的就是南疆的人不会杀他呢。”三生和尚思量道,刚才说话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这一点,此时仔细想下去,他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楼江遥道,“南疆不动手,那是因为南疆知道,我们一定会动手,我们不会让苏叶渡活着……”
“可是,如果苏叶渡不走,我们闯进去,又有几分生还的可能?”三生和尚点点头,靠在雪堆里,叹道,“苏叶渡不是个善茬啊,不好惹。”
“他这是在和我们耗?”楼江遥终于明白了。
三生和尚道,“是啊,而且,我们比他更加耗不起。我们必须要杀了他,而且还要加快,他一死,南疆的人就在外面,那个时候,南疆就是百口莫辩了……”
“可是,我们杀了苏叶渡,南疆的人也可以立刻涌进来拿住我们……”楼江遥道,“这样的话……南疆还是可以解释,不是她们杀了苏叶渡,她们甚至还能以帮苏叶渡报仇的借口,与我们开战……如此一来,南疆就真的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入中原。”
“南疆已经进入中原了,‘名正言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三生和尚说道,“这一次,我们如果成功了,那么,你我就只有死,而且,只能死在峡谷里面的断崖之下,让他们找不到尸骨……”
“如果我们现在冲进去,被苏叶渡的人活捉……”楼江遥思量道。
他已经不敢往下面想去了。
三生和尚替他道,“那苏叶渡就有理由治罪暗香阁和剪梅山庄了,他一直都想要铲除江湖门派。而且这一次,他还可以不用动用自己的兵力,只需要在旁边看我们互相残杀,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如此一来,苏叶渡所要出的兵力,只需要一万不到……就可以做到了。”楼江遥在心中默默地算了一下这个数据,“所以,现在,我们不能进去。”
“是,我们不能进去。”三生和尚道,“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
“等下去,皇帝被南疆围困起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龙吟门就会携太子,正面和南疆开战。”楼江遥道,“到时候,只怕暗香阁,也只会成为龙吟门的棋子。而那个时候,沧州的人,怕也已经进入中原了。”
“天下大乱,就在这个冬天了。”三生和尚苦叹一声,双掌合十,无奈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生师父,有没有什么不用天下大乱的法子?”楼江遥问。
三生和尚道,“楼阁主不是也想这天下换一个主人吗?若是不乱,又要怎么换这个主人呢……”
“我……”楼江遥一时语塞,其实,许多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有时候望着这万千河山,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活在剑阁之外,可是,他的责任与身份,又要他死死地守着剑阁,守着暗香阁,他是人人尊敬的剑阁阁主,是暗香阁老阁主的得意弟子。
三生和尚苦苦地道,“其实,要这个天下打乱的,不是我们江湖人,而是陛下,是苏叶渡自己啊,他若是不想这个天下乱,又怎么会有我们崛起的机会,是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他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可是,谈何容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间,有正有邪,要想只有好,没有坏,倒是有些像痴人做梦了,而苏叶渡心里所求的,正是一个只有好没有坏的世界……所以,他所统治的世界,必定会崩溃。”
楼江遥望着前方那驻扎在峡谷中间的士兵,他们守在寒风之中,冰雪冻得他们浑身发抖。
三生和尚躺在雪堆里,就好像躺在棉花里一样,哪怕他的手和脸都被冻红了,他也依旧是一副很舒坦的样子。
等到天色逐渐黑下来,苏叶渡这才从山上下来。
苏铮和玄净守在火炉前,火炉上煮着一壶热茶。
两人都在琢磨,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让苏叶渡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处理那些侵入中原的贼人。
苏叶渡回来的时候,笑呵呵的搓了搓手,挤在他们两人中间坐下,左右一看,“闷了一天了?”
苏铮道,“也饿了一天了。”
“父皇这就让人送东西来。”苏叶渡道。
苏铮道,“不用了,火炉里烧了两个番薯。”
“是吗?朕怎么没有闻到味道?”苏叶渡歪着头往火炉里看去,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摆帝王架子了。
不过,伴君如伴虎,曾经,他也在前一刻钟和周章元谈笑浮生,下一刻,他就下令要杀了周章元了……帝王的心,总是难测的。
“刚放进去,味还没出来。”苏铮偷偷地看了看他的侧脸,收回目光,继续戳着火炉里的碳火。“父皇,儿臣……希望父皇平安。”
“在铮儿心里,怕是周师父和玄净,比父皇母妃都要重要吧。”苏叶渡玩笑道,扬手揉了一下苏铮的发,“孩子,来救父皇,你是不是也很不乐意。”
“儿臣没有……”苏铮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