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木珠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直到已经日上三竿才缓缓苏醒,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正是迷药带来的后遗症反应,她迷糊了许久才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个男人的那张脸,札木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看他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一定是来自于云州军队,她发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守卫在营帐门口的士兵们都已经换了一批,里面的主帅也还是没有要起来的迹象,碍于平日里的吩咐,所以并没有人敢进去叫醒他,只能静静的等待扎木措醒来。
札木珠刚走出内室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阿奴,立刻紧张的蹲下身子查探她的气息,这才发现阿奴只不过是和她一样昏迷了而已,被触碰到脖颈的淤青,她很快就因为疼痛的刺激而清醒了过来。
“啊!”
阿奴的记忆还停留在看见穆合的那一瞬间,醒来的瞬间就喊叫出声,幸而札木珠很快就捂住了她的嘴,对她神色凝重的摇摇头,昨晚这里出现过别人的事情不能泄露,否则一旦真的传出来她是女扮男装的消息,就算是落了实锤了。
虽然札木珠及时捂住了阿奴的嘴,可她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外面,这些卫兵们正在犹豫要不要询问一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副将就朝这里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焦灼,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副将求见少主!”
听见外面这格外沉重的求见声音,札木珠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暗紧张,这些副将们平日里都是十分稳当的,如今这般毛躁的闯到她的营帐门前大喊,必定是有十分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进来吧!”
札木珠和阿奴都尽量表现得和平日里一样,而这些副将们满腹心事,也没有时间去观察他们两人的神色,直接将从不远处快马传来的消息禀告给了主帅听。
“刚刚传来线报,我们的粮草在进入潼关之前遭到了蒙家军的阻截,已经全部都被烧光了!”
这话让札木珠刚刚拿起来的茶杯瞬间摔了下来,洒了一地的茶水滚烫无比,有几滴还烫到了她的腿,可眼下札木珠却完全顾不得那点些微的疼痛了,她的眼中满满都是震惊,这怎么可能呢?
这批粮草对于契族军队来讲有多么重要札木珠是再清楚不过了的,因为最开始自己就是在粮草方面吃了亏,所以她这一次可是完完全全的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关于粮草的运输路线她都是亲自监督策划的,经过众人的一起商讨之下,挑选了一条最佳的路线,而且唯一的一份图纸也放在她的营帐里,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的。
等等……
札木珠突然之间想起了昨晚闯进营帐当中的那个人,她立刻伸手往虎皮椅子底下一探,那原本应当粘着的小羊皮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现实。
原来昨天那个男人并不是专门来探知札木珠身份的,他的目的根本就是这粮草运输的路线图,发现她的女儿身不过是意外而已,札木珠真是太愚蠢了,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被他下了迷药,昏了整整一晚上加半个白天,连个应对的防护措施都来不及准备。
札木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这下一切都完了,如今这军中已经没有几天的粮草可用了,在这云州的地界之内,附近又没有城镇和农户,根本不会再有机会能找到大量可供军队使用的粮草了。
这场仗,契族军队算是彻彻底底的败了!
原本札木珠还想着要用自己的实力告诉父王,自己对契族是有用的,哪怕她是个女儿身,在战场上也依旧能够所向披靡,可没想到,她并没有遇见传说当中的战神蒙炎,却连他的弟子都没能赢过。
这一次铩羽而归,等待契族的就是云州的讨伐和惩治,而等待札木珠的就会是远赴云州皇室的和亲,她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未来才做出了男扮女装出来领兵打仗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作为皇室血脉,札木珠自小就和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札木措一起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艺,但是作为女子,她并不被允许去学习兵法武功这种类别的知识,可她打小就古灵精怪的,总是将自己扮成王兄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去听讲,毕竟他们两人幼年的时候在长相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穿上相同的衣服后就连父王母后都未必能够准确的分辨得出来,就更不用说是教习师父了。
时间长了众人就发觉,这札木珠虽然身为女子,可在兵法武功上的天分和能力却是远远高过她的兄长,所以契族王就没有再阻止她去学那些东西,他总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等到时间一久觉得无趣就会自动放弃了,可谁曾想她的热爱和专注却一直到了现在也不曾减缓。
虽然札木珠在兵法上的造诣的确是整个契族年轻人当中的翘楚,可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又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总这样混迹于男子当中也不是办法,她身体里珍贵无比的血脉注定了她的未来不由自主,并不强盛的国家王室当中的女子总归只有一个宿命,那就是为了保全国家利益而去往各个地方联姻和亲。
札木珠生性刚烈、向往自由,不愿意接受这既定的宿命,于是便禀告父王,自己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要试一试,用自己的力量证明她是有用的,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从这该死的联姻当中脱身出来。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札木珠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疲累,这些副将们看见她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毕竟这粮草烧都已经烧了,再追悔莫及也是没用,主帅平日里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是问题,可现如今却颓唐成了这副样子,看来这场和蒙家军之间的战争,是到了尽头了。
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退出了营帐,只留下札木珠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原位,想到自己那迷茫不清的未来,她的心就说不出的纠结和痛苦,可这脸上悲伤愁苦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一切都要怪昨天晚上那个男人,他不仅把她的身子都看光了,还偷走了对这场战事至关重要的路线图,如果札木珠真的要去云州和亲的话,她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非要把他碎尸万段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远在蒙家军营当中的穆合突然之间觉得鼻尖一痒,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正在庆祝这次突袭成功的君临和一众兵将们都瞬间看向了他。
“穆合兄弟,这一次我们之所以能够不战而胜,还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及时为我们找来了粮草路线图,这场仗恐怕还有的熬呢!”
这向来都用来商讨军情大事的地方终于没了以往的肃穆严谨,变得有了几分活气,这些五大三粗的兵将们平日里对不善言辞的穆合并没有什么印象,可经过这毁去粮草一事,立刻对他称兄道弟,恨不得一起把酒言欢才能尽兴。
穆合向来都是少言寡语,看起来总像是没有什么活力的样子,如今看见他被簇拥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当中,君临倒是觉得他的脸上好像多了许多生动的表情,不再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君临早就听闻蒙炎说起南疆的人们淳朴直率,可只有在这里真正待过一段时间,才能够深切体会到他话中的含义,如果他不是身负太子责任的话,他还真想带着莫倾城一起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南疆的景色真的很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和繁华的都城不一样,连时间好像都变得缓慢悠长了许多,如果这里没有战事的话,一定非常适合简单平静的生活。
君临的眼神眺望远方都城的方向,如今这粮草已经被毁,距离契族投降也就是三两天的事情了,只要和札木措谈妥退兵的条件,他就可以带着都城的兵将凯旋而归了。
这几个月的分别让君临对莫倾城的爱意变得愈加深浓,希望这次小别可以让他们两人胜过新婚,可以变得更加珍惜彼此,感情更加深厚。
在众人簇拥下的穆合虽然受到了别人的感染,脸上的表情变得轻快许多,可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札木珠那怨恨不已的表情,穆合从来都是行的正坐得端,虽然战场之上兵不厌诈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这样偷取了别人的东西,总归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想来他没有透露出她女儿身的身份,倒也算是多少为她挽回了些颜面,总不至于输了这场仗,又连名声都赔了进去。
这时的穆合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次任务,才让他以后的生活和那个名为札木珠的女子纠缠不休,他让她输了一场仗,她却让他赔上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