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台山。
汤钰唤出往生盘，与汤玥联手，再加上汤菱的朝仪剑，慕清的玲珑枪，其他人的助力，凫徯只能被逼得节节败退。
而云莲一跃坐到不远处的树上，抱着胳膊看热闹，现在孩子们打得火热，用不着他出场。只要小玥儿不受伤，一切就都不是事儿！
另一边，被汤菱的藤条缠住，凫徯拼命挣扎着，却不想越挣扎它就缠得越紧。
眼看着汤玥汤钰就要发起另一波攻击，凫徯狠狠咬牙，突然一跃而出，徒留下一具躯体，正是席朗。
一股浓重的妖气传来，众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看着那具躯体，眸中满是惊讶，竟然是附身，凫徯竟然是附的席朗的身！
最开始，众人以为山神是像云莲那样的大妖怪，可以隐藏妖气，后来知道席朗就是山神，众人也以为是凫徯变作了席朗的样子，不知将真正的席朗弄到哪里去了，却不想凫徯竟是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附身！
妖类附身人体，便要压制人本身的魂魄，是件极耗损修为的事，而若是附身死人之躯，那便很容易被他们发现，因此众人一开始就没往那方面想。
只是席朗，为什么这么做呢？
这厢，汤菱一愣，随即将藤蔓收回，这席朗可是正正经经的凡人，没了凫徯，那具身体可经不起折腾！虽不知席朗此刻是生是死，还是先救下他吧。
汤钰上前将席朗抱起来扔给云莲，云莲撇撇嘴，倒真是会使唤人，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接住了，伸手探了探席朗的脉搏，云莲有些惊讶，就只吊着一口气了，而更有意思的是，他的魂魄并不在这儿。
看着眼前终于露出真身的凫徯，一身红衣妖艳无比，虽比不上云莲那般风姿，倒也是难得的美男子。
只是凫徯原本的赤眸，却在渐渐被黑气吞噬，汤钰握紧了手中的剑，必须要快！
转头对汤玥使了个眼色，汤玥会意，不过一瞬间，两人突然向前冲去，往生盘也在这时金光大盛，助二人一臂之力。
然而恢复真身的凫徯，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狂发飞扬，凫徯张开双臂，身前瞬间凝聚出一个大的火球，直朝二人奔去！
二人集中精神对付火球，好不容易将它打散，就只看到凫徯消失在天边的背影。
汤玥看着那背影一点点变成黑点，不应该啊，恢复真身的凫徯有很大的胜算，为什么要逃走……
“糟了，山神庙！”
凫徯突然离开，只有一种可能，山神庙！
***
山神庙。
擦完山神像，鹿元关了大门，换了一身新衣服，搬了把椅子坐在殿中，双手不停地搅在一起，好像是在紧张什么。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此时，整个山神庙就只有他一个人，静的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激动的，欢喜的，紧张的……
十年都等得了，还在乎这一时吗？只是，凫徯大人，鹿元的时间不多了，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逼你出来，否则，我们暂时的分别，就真的变成永别了。
凫徯大人，已经十年没见过你了，我已经老得不行了，而你，应该还是初遇时那般的样貌吧。
……
“咵——”
大门忽然被一阵狂风刮开，鹿元登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就像是一个不曾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鹿元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细节，而伴着阵阵的阴风，一只黑色的长靴终于踏了进来。
一样的红衣，一样俊美的脸庞，一样令人沉沦的眸子……比起鹿元，凫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加深沉了。
十年了，十年对于一个凡人，何其难熬，但是对于一只妖，不过弹指一瞬。
浑浊的泪溢满眼眶，鹿元忍不住伸出颤巍巍的手，“大人，你终于，来见我了。”
而相比于鹿元的激动，凫徯明显更加平静，只是他的眸子尽是悲伤，他轻轻开口，声音沙哑而感伤。
“小元元……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鹿元笑了，脸上的褶子堆到一起，张牙舞爪地控诉时间的残忍，“大人，我只是，想见你。”
凫徯低下头，“有什么好见的吗？要是没有我，你可以幸福地过一生，娶自己心爱的女子，生几个孩子……”
孩子，凫徯撇撇嘴，再也说不下去，曾经就是有那样一位女子，因为孩子，抛弃了他。
看着凫徯低落下来的神情，鹿元急忙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很感激，遇到了大人，和大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为大人献出了我的一生。”
“何苦呢？”
“大人……”
凫徯看着面前的老人，他的身子伛偻，声音沙哑，满脸皱纹，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伦起年龄，他才是那个“老人”，鹿元之于他，永远是孩子。
这个孩子，为他献出了他的一生，他是不会背叛他的吧。
只是……
“大人，”鹿元笑着开口，“靖雪，没有背叛你。”
靖雪。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凫徯浑身一震，随即不由睁大了眼睛，他刚才说什么？靖雪没有背叛他，可是当初……
“当初，靖雪来找过我，”鹿元攥了攥拳头，“可我后悔了。”
后悔了，他后悔什么？
十年前。
第一次知道凫徯的身份，靖雪心中很是复杂，她逃出了雪谷，只是心里却在隐隐期待着，期待凫徯来找她，因为即使知道凫徯并不是人，她也还是放不下，可是，凫徯没有来。
靖雪在庐陵城游荡了三天，满面憔悴，后来，她想到了山神庙，想到了鹿元，那个一直跟在凫徯身后的老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对于靖雪的到来，鹿元很是惊讶，不过他还是让靖雪暂时住下了。
知道靖雪在纠结什么后，鹿元的心里是生气的，他觉得靖雪并没有那么爱凫徯，否则她就不会有任何犹豫。
而那时，鹿元的心里还有一丝窃喜，靖雪离开凫徯了，那么他的身边，以后就只会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
只是在山神庙呆了十日，靖雪却想通了。
她这十日里来食不知味，每天每天都在想着凫徯，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接她，想他亲自为她梳头的情景，她真的想他。
她也知道，凫徯不来，并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她了解他，所以接受他，包容他，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爱她。
有时候，自己内心真正膈应的，并不是对方的隐瞒，而是自己的态度，她明明那么爱他，她也知道他有他的苦衷，不管他是什么她都爱他，可是她那时的反应却深深伤害了他，所以一直以来，靖雪其实都是在愧疚，她真正烦躁的，想逃避的，是她自己。
纠结一件事，可以纠结很久，但想通，却不过一瞬间。
靖雪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她告诉鹿元，她要回雪谷了，她要回去找凫徯。
只是最终，靖雪没能回去，她在半路上遇到了靖家人，被抓了回去。
后来，靖家人逼迫她嫁给一个老富商当小妾，靖雪自杀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鹿元。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放任靖雪呆在凫徯的身边，后悔自己当初的胆小自卑与懦弱，他们才有机会产生了那么深的感情。
原本他想，就这样吧，凫徯和靖雪在一起，很幸福。可是，他真的后悔，他受不了凫徯的身边，再也不是他一个人。
于是，他悄悄通知了靖家人，带走了靖雪。可是他没想害死她的，不过，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修仙者的出现，就是在鹿元计划之中的意外。
靖雪当初被养父母带走后，贪婪的靖家夫妇便把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去了，其中，便有那块玉佩。
靖家儿子好赌，赌输了，没钱还债，便拿那玉佩做了抵押。
后来几经辗转，玉佩才到了修仙者的手中，而感受到里面的妖力，修仙者找到了凫徯。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凫徯逃走了，过了十年，鹿元才再一次见到他。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却简单的让人心碎。
若你想问，鹿元后悔吗？因为他，靖雪死了，凫徯身受重伤而逃。
鹿元说，他不后悔，永远，都不会。
***
“为什么？鹿元，为什么？”凫徯喃喃开口，早在得知靖雪自杀了，凫徯的心就已经痛得面目全非了。
靖雪，他的靖雪，她是爱他的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而自己，却一直在误会她，恨她……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他，若是当年他早一点说出来，若是当年他出去追她，那么结局，是不是会比现在，美好那么一点点。
可是，世上没有“若是”，即便是天地之主，也左右不了时间。
“鹿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悲伤过后，凫徯的眸子一点一点变暗，他朝着鹿元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就冰冷一分。
“因为，只有我，才能呆在大人身边啊。”鹿元依旧笑着，并没有因为凫徯的变化而感到害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啊。
眼眸一点点变黑，鹿元伸手抚上凫徯的脸，“大人，你不明白吗？六十年了，已经六十年了……”
大人，你真的，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