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王家。
自王忆蕊重新回来,已经过去九个月了,如今的王姑娘,早已嫁给了与她打小儿订亲的薛沛山。
众人打算先去王家探探口风,却没想到在路上碰上了席朗,席朗问起几人要去做何事,众人想到老者的叮嘱,本是不想说,但转念一想,这席朗和薛沛山倒是同病相怜之人,未婚妻都曾被采花贼掳了去,说不定席朗还能帮忙劝着让他们配合调查,于是话不多说,琦倥汤钰直接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席朗就跑,弄得席朗直接懵掉,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喂!你们干嘛,还不放我下来!”
……
席朗黑着一张脸,毫无意外地和几人一起被王家老两口给轰了出来。
众人倒也不气馁,拉着席朗又直奔向薛家,只不过众人皆是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那样一副光景。
城西王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但好得也算是家境不错,而薛家比起王家就差远了,一大家子人还要靠着王家的接济过日子。王家与薛家结亲,还是因为打从祖上两家就是世交,王家和薛家的两位老爷子更是从小玩到大的,才订了这娃娃亲。按理说,这薛家就算不好好供着王忆蕊这个财神爷,也绝对不应该,如此虐待她!
是的,虐待!众人本是学乖了没直接去敲门,而是先趴在墙上看看情况,毕竟他们也不确定薛沛山知不知道王忆蕊曾经被掳走的事,只不过照如今这样看来,薛沛山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而且还极为在意!
一墙之隔,薛家之内,王忆蕊过得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天气渐渐变凉,王忆蕊却只着一件单衣,跪在地上洗着衣服,接着又扫地、喂猪、做饭……最后,再把饭食端进屋,伺候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吃饭,而那孕妇一副鄙夷的眼神,冷笑了一声,突然将饭碗打翻在地,随后竟然又恬不知耻地大叫起来:“哎呦喂,我的肚子!”
薛沛山应声赶来,先是担忧地看看那孕妇,见她没什么事,这才又将头转向一旁安静地跪在地上的王忆蕊,满脸的恨意,随即抬脚将她踹翻在地,“你这个贱人,想对小芙做什么!”
王忆蕊倒在地上,一抹嘴角的血迹,依然面无表情,仿佛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了,只是薛沛山看着王忆蕊那副仿佛清高无比的样子,更觉得扎眼,回头又安抚了一顿那叫做小芙的女子,就走上前直接拎起王忆蕊,把她拖到了屋外。
仔细把门关好,仿佛是怕吓着小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小芙脸上闪过的得逞的笑意。
薛沛山急着冲进屋中,本就是没来得及把门关死,此刻他更是直接将王忆蕊拖到了院子里,把她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就对她拳打脚踢起来!看这娴熟的手法,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毒打王忆蕊了!
如此暴行就这么直接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几人不由直愣在那里,为什么?王忆蕊不是薛沛山明媒正娶的妻子吗,为什么他要这么残暴地对她!
一股怒火在众人的心中燃烧,尤其再碰上汤菱和阮琴这等暴脾气,当下两人就飞身跳出,还未等薛沛山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已被踹翻在地了!
胸口一阵生疼,薛沛山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明艳的女子把王忆蕊扶了起来,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刚才就是这两个“弱女子”将他踹翻的,“喂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民宅!我要抓你们见官!”
这薛沛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这两个平日里就泼辣的主儿!
果不其然,看着薛沛山那一副恶心的嘴脸,汤菱怒极反笑,一把从腰上抽出佩剑,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薛沛山走去,“你问我是什么人?也许,阎王爷能告诉你!”
说着,汤菱还故意用冰凉地剑蹭了蹭薛沛山的脸,登时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打哆嗦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刀剑无眼!
而此时闻声赶出来的薛母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小芙和薛父还勉强撑着,看着院中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野女子,竟然拿剑指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夫君),两人也吓得哆哆嗦嗦。
“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听着薛父开口,阮琴登时明白了老爷子的身份,只听她嘲讽道:“你儿子?你眼里只有你儿子,却不管自己儿媳的死活!”
这话说得薛父哑口无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毒打王忆蕊这件事,他虽然没有亲自上手,也是默许了的。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倒是薛母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突然指着王忆蕊大声骂道:“你这个贱人,勾搭野男人不说,竟然还叫人害你夫君,你还有没有良心呢!”
而从始至终静默着的王忆蕊,在听到薛母无端地指责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母亲,我自问从没有对不起薛家,对不起夫君,你们却从没有相信过我。”
“没有对不起,你还真好意思说!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会在被采花贼掳走之后,还隐瞒着嫁入我薛家,让我儿子平白受这屈辱!”
听着这话,王忆蕊却是没再辩白,心里彻底绝望了!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说,他们都不会相信的,若是他们对她有一丁点的愧疚,她也不会如此,每日遭受毒打了!
看着薛母那一张惹人生厌的脸,众人再也忍不住,齐刷刷都从墙上跳了下来,登时又把院内的薛家人吓了一跳,不过虽是害怕,薛母却仿佛更加有底气了。
“你看看,你看看竟然还有男人为你出头!”薛母指着琦倥等人,“你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薛家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呸——你这个贱人!”
这话当真是难听至极,汤菱当场就火了,提着剑就要冲上去,薛母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她可是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什么是杀气!
只是半路上,琦倥一把拦下了汤菱,向她摇摇头,“不要冲动!”
汤菱一把甩开琦倥,虽然是极为愤怒,不过她也知道师兄是不想让她做出日后会后悔的事,刚才,她是真的想杀了薛家那些虚情假意的人!
看着汤菱被人拦下,薛母瘫在地上,摸着还“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却是不敢再随便开口了。
汤玥上前扶着王忆蕊,想必她早就对薛家失望透顶了,“走吧。”
王忆蕊回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些陌生人,却是比这些所谓的“家人”更让人觉得有安全感,更何况她的心早已死了,身在何处,又有什么不同呢?
最后望了那曾经深爱的男子一眼,王忆蕊再无留恋,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
无处可去,无论是客栈还是哪儿,都太过扎眼,难免引起外人的怀疑,众人思虑一会儿,竟是带着王忆蕊直奔伏府!以伏芊芊的性子,定是会收留王忆蕊的,更何况,她们曾有那么相似的经历,相信王忆蕊会打开心扉的。
果然,伏芊芊一口就答应下来,让王忆蕊暂且住在伏府,对外就说她新买了个丫鬟,等告知王父王母后,再做打算。
一番梳洗过后,伏芊芊想帮王忆蕊上些药,只是看着那满身的伤痕,伏芊芊却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那人的心究竟是有多狠,对待自己的发妻也能下如此重的手!
看出伏芊芊的为难,王忆蕊笑笑,从伏芊芊手中接过药,“我来吧。”
看着王忆蕊艰难地给自己上着药,伏芊芊一时有些哽咽,悄悄摸了下眼泪,“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一直待在那里?”
听着伏芊芊的话,王忆蕊却笑笑,那平静的样子仿佛在说着与她毫不相关的事,“以我的身份,去哪?若是我真敢逃走,想必第二日全城的人就都知道了我王忆蕊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到最后要么暴尸荒野,要么被送回去,都是些令父母伤心的事罢了。”
是啊,她已嫁为人妇,不被夫家休弃,是断不能回娘家的,就算回了娘家,也不过是让父母伤心罢了,她自小养成的良好教养不允许她那么做,与其大家都伤心,不如她一人难过,足以!
看着王忆蕊一脸看破红尘的平静,伏芊芊突然开口:“你很爱他吧,曾经。”
这话令王忆蕊难得的有一丝停顿,只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为从容的样子,“那是,很久以前了。”
***
知道了众人的身份,王忆蕊坦然地讲出了自己的故事,并没有隐瞒,因为现在对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名节,闺誉?一切都是浮云罢了!
原来,王忆蕊和薛沛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早已无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对她百般温柔的男人,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件事,也许她真的能永远醉在那被称为爱情的梦中,只可惜,是梦,早晚有一天会醒的。
她失踪了三日,再回来,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王父王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要说出去,而她彼时也不想失去薛沛山,便决定将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只不过,薛沛山还是知道了,在她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
她发现了薛沛山的不对劲,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到她的房中了,连他的面她都很少见,她去问公婆,公婆只说他是为这个家在操劳,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他们还隐晦地提醒她要她向娘家要钱。
彼时,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希望能日日见到夫君,不让他再那么辛苦,便真的向娘家要了些银钱,资助婆家。只不过婆家越来越过分,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拒绝了公婆,而也是在那时,她发现了丈夫的秘密。
那个女子叫小芙,她是认得的,在她还未嫁入薛家之前,小芙就经常缠着薛沛山,只不过那时薛沛山向她保证,永远只爱她一个人,只是现在看着婆婆亲昵地拉着小芙的手,和她明显是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王忆蕊泪流满面,他们原来早就背着她勾搭到一起了,只有她,傻傻被蒙在鼓中,相信着什么可笑的爱情!
“相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对不起薛家!”王忆蕊忍不住咆哮道。
只是,薛沛山的脸上却只有冰冷,“你还好意思问,你被采花贼掳去的三日,可有想过我,想过薛家!你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嫁入我薛家,真是放荡的女人!”
一番话顿时让王忆蕊面无血色,只是这也让薛沛山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当初小芙来告诉她时,他本是不信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的薛沛山,完全将错误归咎到了王忆蕊身上,丝毫不想想,在他还不确定的时候,他就和小芙滚到了一起,到底是谁先背叛了谁!怕是在他心目中,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小芙和王忆蕊,他本来就是都想要的,之前是害怕王家不愿,只是如今,可是他们王家隐瞒在先,就别怪他无义在后了!
只是那时的薛沛山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以来用柔情诱惑他的小芙,对着王忆蕊,笑得多么残忍。
忆蕊姐姐,你以为你家境好,样貌好,性子好,就无论谁都该围着你转吗?守着什么可笑的爱情,不过是你不懂男人心罢了!妻,是永远比不过偷的!你以为你了解薛沛山吗?男人,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故作清高的女子,而是能满足他们虚荣心的女子!
……
王忆蕊流产了,薛家上下无一人悲伤,薛母甚至还高兴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反正也不知是谁的贱种,没了也好!小芙啊,你可要争点气,早日让我们抱上大孙子!”
小芙一脸羞涩,“知道了,娘!”
这一声“娘”叫的薛母是心花怒放,再想想那王忆蕊,何曾同她亲近过,于是她心中不由更加认定了,只有小芙才是他们真正的儿媳!
王父王母听说了这件事,找上门来,却在得知了薛家人知道了王忆蕊曾被掳后,选择了息事宁人,甚至给了薛家一大笔钱财,希望他们不要休弃王忆蕊,不然她以后就没法做人了!王家还承若,以后每个月都给薛家一笔钱财,只希望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容身之地,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们的“好意”,让王忆蕊以后在薛家更加被人瞧不起,最后过上了什么样的生活!
用薛家给的钱风光迎娶了小芙,王忆蕊因为在流产后没有得到调养,身子越来越差,却被逼着每日干杂活,睡在柴房里,同猪狗抢食!
有时候,她也想一死了之,只是她不想让父母伤心,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一辈子为她操碎了心,她不允许自己有那种懦弱的想法!只是这在薛沛山看来,只觉得王忆蕊真是不要脸,被人戳穿了还死赖着不走,真是下贱!
于是,他开始经常打骂她,在他的心中,王忆蕊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她应该以死明志,只是她宁肯被他们羞辱,也不肯死,简直恨得人牙痒痒!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汤玥等人的到来,才终于得以结束。
***
不知何时,在场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却只有王忆蕊一人出奇的平静。
只是,她突然转头看着伏芊芊,“不要嫁,如果不想变成下一个我,就永远不要嫁人!”
众人一时有些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席朗,只见席朗低垂着头,紧紧攥着拳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伏芊芊也看向席朗,心里一遍遍回想着王忆蕊的话,嫁,不要嫁……
席哥哥,如果是你,你会那么对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