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高深默然片刻,“林朵如,那个雇主的电话,我拨过几次,根本就没人接听,那份协议就是几页废纸,对你真的也没有什么用,我儿子得病了,送到了慕千帆那儿,他提出的救治条件就是索要与你有关的东西,我一急之下对他说了,我与你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就是从你这儿白捞了一笔钱,然后他就追问起来,我就将那份代孕协议给他了。”
我略略诧异,“黎姝流产了,你怎么会有儿子?”
郑高深得意地笑了笑,“林朵如,在你代孕期间,有个女的,就是楚柔,她有了我的种,坚持要生下来,我就给她租了房子,雇了保姆,后来,我得了病康复了,就不想碰女人了,等到她生下了我儿子,我想如果你不给我生,我就真的绝后了,所以没舍得有偿送养,这次家族候选人,我的优势就出来了,所以,你和寒陌迟赶紧做吧,别惦记那份没用的协议了。”
确定无疑,那份代孕协议已经到了慕千帆手里!
我挂了电话后,想起来一个细节,我曾经在郑高深的手机上看到过的那两条短信,
一条是黎姝发的,另一条就是楚柔发的,这个楚柔,也是一个苦命的受害者。
在郑家的家宴前,郑高深问我是否怀孕的深意,原来就在这儿,他有了亲儿子,担心我怀了寒陌迟的种,会与他抢那个郑氏接班人的位置。
不过寒陌迟看得通透,自动放弃了竞争,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的盛宠。
至此,我也了然慕千帆胸有成竹的底牌,这个男人的心机比郑高深厉害多了,我真的忌惮不已。
再三斟酌后,我决定明天起就去仁康医院上班,看看慕千帆还能耍出什么阴谋诡计。
翌日清晨,吃早餐时,我就对寒陌迟说不想在家里做家庭妇女,想去仁康那边上班。
寒陌迟有些不悦,劝我等到举行婚礼后再去上班也不迟。
我声称在家里等待着那一天太煎熬了,上班的话,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寒陌迟不再说什么了,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我的职位,外科主任,底薪一万六。
而且上班时间自由,一天一两个小时即可,每周有双休日。
眼见寒陌迟的办事效率这么牛逼,我笑着问他是不是仁康医院的院长。
寒陌迟也笑了,声称仁康医院有他不少股份而已。
就这样,我开始上班了,开着宾利欧陆奔走在仁康医院与如苑这两点一线之间,只有自己清楚,心里的惶恐不安与日俱增。
一天天过得慢的,犹如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每天,我除了吃饭睡觉外,几乎用大半时间忧心忡忡,婚礼那天,慕氏兄妹会如何搅局……
本来,我觉得时间紧迫,就不拍婚纱照了,但是寒陌迟不答应,联系了一个开婚纱影楼的朋友,直接插队拍摄。
最后,我们花了四天时间拍了婚纱照,寒陌迟得意洋洋地说,这么快就拍好了,归功于他的底版好。
寒陌迟的好心情遣散不走我心底的担忧,我只盼着那一天快点,再快点到来。
终于,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可是今天晚上,云若轩等一帮朋友声称举行婚礼的前夜,夫妻两人不能见面,于是,他们就拉着寒陌迟去喝酒打牌,晚上就在云若轩的小别墅里过夜。
晚饭后,等到张姐哄睡了小南和小北,我泡了一个薰衣草奶浴,敷了面膜。
一个人躺在大床里,我根本就睡不着,兴奋和担忧各占一半,啃噬着我敏感的神经。
我拨通了寒陌迟,想嘱咐他别喝醉了,误了明天的吉时,但是他的手机里窜出了北冥宸的瑰哭狼嚎。
醉得不轻的北冥宸一遍遍地唱着《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我耐着性子听了两遍,听不到寒陌迟说话,只好挂掉了。
最后我设置了定时闹钟,喝了两片安眠药,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清晨,我被闹钟定时吵醒,机械地弹坐起来,眼睛涩疼,脑袋蒙蒙的。
噩梦的零星片段在脑海间闪烁,就如接触不良的白炽灯一样忽明忽暗,与以前的相比,多了慕氏兄妹大闹婚礼现场的片段。
闭了眼睛,我揉着太阳穴,一次次深呼吸,告诉自己,是我太兴奋紧张了,事实上没有那么糟糕的。
在整理床面时,我才发现枕头被我在梦里哭湿了大半……
小南和小北还睡着,我亲了亲他们俩柔软的发顶,强颜笑了笑,宝贝儿,妈妈要做漂亮的新娘子了。
张姐弄出了营养早餐,由于起床太早了,我真心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张姐说我身子单薄,如果不吃早餐,很可能没等到吃午饭就晕倒了。
因此,我一点点地往嘴里塞,为了吃饭而吃饭,完全与享受美食无关。
很快,化妆师,发型师,婚宴主持等等都来了,我如同一个木偶被他们摆弄着,明明拼命地告诉自己,林朵如,今天是你一生中大喜的日子,不要摆着一副哭丧脸,要开心,要眉开眼笑。
但是我挤不出一丝笑意,发型师是个爱说话的小哥,他调侃我说,“姐,你是我见过的,极具忧郁美的豪门新娘子!”
我拼命地凝聚笑容,但是镜子里的我仅仅是唇角扯了扯,僵硬得就似抽搐。
一切准备就绪!
大镜子里的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实在是太美了!
我傻傻地看着,美若天仙这四个字竟然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略略烦恼,这样的我,寒陌迟会不会认不出来呢?即便他可以认出来,会不会嫌弃妆容太浓了?
化妆师小妹看出了我的不适,解释说今天是举行婚礼,与拍摄婚纱照不一样,所以我的妆容就清淡得多,而且她随口夸了我几句,肤质不错,底版也不错,稍加修饰就是一个大美人了。
我的烦恼轻易地淡去,淡妆好,只要妆不浓就好。
化妆师小妹的这种话,在我平时去理发店的时候,也经常听到,理发小哥建议我平时化点淡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变得漂漂亮亮的。
也是从他们嘴里得知十之八九的美女都是化妆化出来的,这还算好的了,还有的是打玻尿酸,整容,隆这儿,隆那儿的。
张姐很有眼色,一直与小南和小北待在屋子里。
客厅中,一帮人等待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已经到了寒陌迟过来接我的时间了。
但是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我一个人的独台戏。
婚宴主持刻意地看了看腕表,“姐,真的不早了,我打不通寒总的手机,你试试!”
我点点头,退出了游戏界面,点开了拨号键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半个小时前,就有打电话的念头了,但是却拼命地忍耐着。
一个字,怕!
怕寒陌迟接起电话说慕妤萱怎么怎么啦,婚礼推迟或者取消!
怕寒陌迟不接电话,直接放我鸽子!
我硬着头皮,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出了那串漂亮的数字,点了呼叫键。
失望,如致命的毒雾一般漫开,我呼气吸气时都感觉痛彻心扉……那边挂断了,我再拨过去,就是关机状态!
我这个新娘子这是有多么不重要?有多么不受待见?
我拨通了云若轩,“若轩,陌迟还在你家吗?”
云若轩略略口齿不清,“芫荽,陌迟……天没亮他就摇摇晃晃地走了,他的车子在我这里,他喝了不少,肯定是坐计程车回如苑了,啊?陌迟没回去吗?”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就差他一个人!”
云若轩低骂,“……芫荽,你别着急啊,哥打电话问问,很快就给你回复!”
几分钟后,云若轩告诉我,他根本就打不通寒陌迟的手机,问了帝迟集团那边,秘书也是一头雾水。
我一下子就慌了,“若轩,陌迟会不会是被绑架了?我想报警!”
云若轩直接否定,“芫荽,A城还没有谁能啃得动陌迟这块大骨头,你再等等,我猜测陌迟是临时有急事,我打听一下。”
听得云若轩挂了电话,我心里的阴影面积迅速扩张,怕什么,来什么,真被我料中了?
忐忑不安的我最终被一阵来电铃声惊得打了个哆嗦,不是寒陌迟,是郑高深。
接通后,彼端,郑高深笑得至贝戋无敌,“小嫂子,这个时间点儿,你应该已经打扮漂亮了,不过,我大哥是不可能做你的新郎了,你考虑一下英俊风流的小叔子呗!”
我很想说有P快放,但是想想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说脏话不吉利,就忍着火气,拽文,“郑高深,我见过的帅哥多了,他们说话不会绕圈子,不会挤牙膏似的!”
郑高深贝戋贝戋一笑,“小嫂子,我这不是想逗你高兴点吗?林朵如,你撑住了!我实话告诉你,一个小时前,慕妤萱给我爸打电话说寒玫住院了,寒陌迟和她守着呢,而且,寒陌迟亲口对那女的承诺与你的婚礼无限期延迟。”
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才好一点,真的被我料中了,是寒玫那个老女人兴风作浪,我做不成新娘子了!
郑高深语气认真,“林朵如,你没事吧?要么我去找你,载着你出去兜风散心,行么?”
我竭力保持淡定,说着违心话,“我又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婚礼这种庸俗的仪式,我根本就不在意,好了,我要补觉了。”
刚挂了郑高深的电话,云若轩的电话来了,“芫荽,你好好的,哥这就过去陪你哈!”
我努力地笑出了声,“若轩,你就别瞒了,我已经知道了,我婆婆看不得我和陌迟举行婚礼。”
云若轩轻咳了一声,“芫荽,哥对你说过,寒伯母近乎病态地想拆开你们……慕千帆说她昨晚割脉自杀,陌迟将她送过去时,她的家居服几乎被血水浸透了。”
我倦怠地闭了闭眼,“若轩,你别过来了,你帮我通知一下教堂和酒店那边,婚礼取消,预付的订金要回来多少算多少,我累了,我想睡个回笼觉。”
结束了与云若轩的通话,我开始包红包,给化妆师,发型师,婚宴主持等人派发了红包,让他们各自忙去吧!
大概他们见多了这种情形,一个个专业熟练地安慰着我,然后相随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静坐了约莫一刻钟,张姐推着婴儿车出来了,各种安慰我,为寒陌迟说好话。
至此,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哗哗的……
寒陌迟口口声声说我是与他过日子,他对我好就足够了,但是举行婚礼这么重要的一天,他悄然缺席了!
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他没有一个字的解释,最后,我是从郑高深和云若轩那儿得知了真相,我这是有多么不重要?
他的亲妈是人,需要他的关心;我也是正常人,不是机器人,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如果我最先听到的是寒陌迟的解释,我就不会有这么心痛如煎。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张姐,陌迟他亲妈割脉自杀,就是为了阻挠我们举行婚礼,你说,有这样一个恶婆婆,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张姐听我这样一说,也是难以置信,她苦笑,“太太,我这个身份,真的不方便说谁对谁错,我就是想说先生真的在乎你,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也很无奈,你等几天,他肯定会有所解释。”
我嘱咐张姐看好孩子们就行了,不用担心我,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进了主卧,我脱下了婚纱,进浴室卸妆,然后敷了面膜。
在床上躺着,我明明身心疲倦得要命,就是睡不着。
半个小时后,我驾车去慕氏康复医院。
我身上的绯粉色呢大衣本来是准备明天穿的,今天的婚礼取消了,我总不能穿着婚纱上街,挺喜欢这件衣服的,所以我就穿了。
而且,我对着镜子,化了一点点淡妆,遮掩了泛青的下眼睑和微肿的上眼睑,就是为了看上去精神点儿。
果然今天是个好日子,娶媳妇的人家真不少呢!
大路上时不时行驶过娶亲的车队,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好羡慕嫉妒穿着婚纱的新娘子!
最糟糕的状况已经出现了,我除了面对,别无选择。
我去医院一趟,想对寒玫这个婆婆表示一点点菲薄的关心,尽管我料到会好心没好报。
最强烈的想法就是想看见寒陌迟,告诉他我还好,他忙吧!
将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好,我拎着一个价格不菲的果篮,去前台查询寒玫所在的病房。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你越不想看见谁,就可以轻易地撞见谁。
慕千帆依旧穿着白色的休闲西装,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单手插在西裤口袋,提步走过来。
不由分说,他就挽住了我的臂弯,我这只手拎着果篮呢,一时间抽不出来手,但是我另一只手闲着,几乎是毫不犹豫,我扬手扇了他一耳光,而且没有好语气。
“慕千帆,你占谁便宜呢?”
前台的活人一个个埋下了头,装聋装瞎中……
慕千帆指尖抹去了嘴角的血渍,清雅淡淡地笑起,软钉子扎人不见血。
“哦,朵如学妹这新娘子的装扮太惹眼了,越看越漂亮,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新郎官!”
说完,慕千帆转身,提步就走。
我踩着五公分高的小皮靴,紧随其后。
慕千帆带着我又进了住院楼手术病人的专用电梯,逼仄的空间内,他身上的荼蘼花香显得浓了一些。
我嫌弃极了,挪到了电梯门口,放慢了呼吸,能少吸一点,就少吸一点。
“朵如学妹,如果你现在答应回来上班,我就给小萱打电话,让她对你客气点!”
慕千帆审视着我的脸,眼底是浓浓的志在必得。
我挑了挑眉,冷嗤,“慕千帆,我回来上班?然后某天再被谁暴打到昏迷,而你袖手旁观?”
慕千帆脸色不悦,“朵如学妹,那天,怎么说呢?我是看不透你了,略略有点恐慌而已,你想想看,郑高深那么自私的男人,竟然可以为了你撞断了腿,我想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那次是我的不对。”
我哼了哼,“慕千帆,如果最后我成了植物人,你心里会有那么一丝丝内疚吗?不会!因为你是慕妤萱的哥哥,你见不得我与寒陌迟好,你巴不得我死翘翘最好!”
电梯门打开了,我毫不犹豫地跨出,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不知道寒玫所在的病房,就停步等着慕千帆。
他款步行来,压低了嗓音,“朵如学妹,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你以后就知道了,你想要的东西,高深已经给了我,你回来上班,我就会还给你!”
我浅浅地笑了笑,“那么现在,麻烦你带个路!”
慕千帆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大步走在前面。
没有多久就到了,慕千帆轻轻推开了病房门,寒陌迟循声望过来,倦意深深的俊颜一僵,深邃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之色,声线泛冷,“你来做什么?马上回家去!”
病床上,寒玫闭眼躺着一动不动,左手的手腕处包裹了一层层纱布,右手打了吊针。
寒陌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穿着雪白色的修身款西装,就是那身定制的婚礼西装,不过,他的袖口处染了几点血色,格外引人注目,轻易地破坏了雪色的无瑕美感。
我厚着脸皮,强颜一笑,“陌迟,我得了消息后,就觉得应该过来看看!”
我尽量放慢了脚步,轻轻悄悄走过去,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看着寒陌迟,等待着他迟到的解释,哪怕是片言只语也好。
然而,他却转过脸去,大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最后在寒玫的枕头那儿找到了他已经关机的手机……
就在这时,慕妤萱从内置洗手间出来了,看上去就是刚刚化好了精致的妆,大波浪的卷发发梢沾着小水珠,显然是刚刚洗过了头发。
高跟鞋激荡起刺耳的锐响,浓郁的玫瑰香水味儿越来越近,慕妤萱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果篮,径直走出了病房,杂乱的响声浮起来,随后就是她的娇媚哀伤嗓音,“那个扫地的过来!统统扫了丢进垃圾桶!”
以寒陌迟的角度,他可以轻易地看到慕妤萱的所作所为,不过,他却没有阻止什么。
我明白了,不用再等什么解释了,我提步走向门口,心里痛得如针扎一般密集。
“陌迟,让那个表子养的贝戋蹄子滚,滚得远远的,你今天就与她办了离婚证,不然,妈真的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