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上前叩开府门,公主府的门人见是皇上驾到吓了一跳,赶紧就要进去通禀平涵公主,却被龙祺制止了。一行人进了府,门人赶紧掩上了府门。
因为这是公主的府第,佟海和几个侍卫不便进入内院,门人便将这几人安排在客房用茶。龙祺从前是公主府的常客,因此也不用其他人跟着,只带了顺子进入内院,向平涵公主的正房而去。
“启禀皇上,公主殿下和驸马已经睡下了,奴婢这就去叫醒两位,请皇上稍候。”侍女楚楚向龙祺回道。
“不必了。朕就是无事过来走走,既然皇姐和驸马已经睡了,就不要惊动他们了。”龙祺摆手制止了楚楚,转身走了。
出了院子,龙祺慢慢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向东跨院望去,只见东厢房内灯影摇动,可见里面的人还没有睡。龙祺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向外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再次望向东厢房。
顺子跟在后面,顺着龙祺的目光也望了望东厢房。他曾经多次去那间房中替龙祺传递幽会的口信,自然知道那里住的是南族公主闵柔依。
见龙祺停步不前,沉吟不定,顺子知道闵柔依今后的圣眷和荣华与否,就在今晚此时此刻龙祺的一念之间。
仿佛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好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龙祺负过双手,无意中碰到了袖中的鸳鸯长锦。他从袖中取出长锦看了看,然后长叹一声,终于迈步向东跨院而去。
有门儿!顺子在心里替闵柔依高兴,赶紧轻悄悄的跟上了龙祺。
“女儿啊,现在你相信为娘的话了吧?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那些海誓山盟都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内心凉薄得很。皇上可以有无数的女人,自然要比别的男人更凉薄!”龙祺刚走到东厢房的窗边,就听到窗内传出骊夫人的声音,龙祺停住脚步伫立在窗外。
“啊!”听了骊夫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顺子惊得险些叫出来,被龙祺瞪了一眼后,赶紧用两手捂住了嘴,再也不敢出大气儿。
“母亲,是女儿没用,使尽了手段也留不住皇上的真心。女儿有负父王和母亲的期望,女儿对不起南族。”闵柔依幽幽的声音传到龙祺的耳内,“手段”这个词儿瞬间扎痛了龙祺的心。
“哎,这也不能怨你。说到底,还是咱们摸不透皇上的心啊!为娘真是不明白,这鸳鸯锦也送了,平涵公主也把话捎过去了,皇上怎么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难不成真是上次在茶中下药的事露出了什么马脚惹恼了皇上?”骊夫人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
“只怕不是药的事,而是人的事。皇上这么久不见我,看来他是真的变心了,他定是喜欢上了如国公主,否则怎会将她安置在相府,又赏赐她那么多东西?说不定他背地里已经开始与如国公主私会了――这个贱人!”闵柔依牙齿中咬着明显的恨意。苏嬿蕊恨桃夭,其实闵柔依更恨桃夭。
“定要想个法子对付她才是!为娘当初费尽气力才买通茶馆的伙计,在皇上的茶里下了药,令皇上晕倒在大街上,这才制造了你和皇上的偶遇。之后你步步为营,慢慢俘获皇上的心,咱们苦心经营的一切,绝不能毁在一个边陲小国出来的女人身上!”骊夫人恨恨的道。
月色下,顺子清楚的看到龙祺的脸色铁青,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龙祺向顺子指了指外面。顺子会意,悄悄的跟着龙祺走出了东跨院。
快出院门的时候,顺子回头看了一眼东厢房的窗子,在心里说了一句,“闵公主,您这就算是‘收了锣鼓又拆台――彻底没戏了’。”
龙祺出了平涵公主府回皇宫,一路上沉着脸一言不发,吓得顺子和佟海等人大气儿不敢出,只默默的跟在龙祺身后。
手段!相遇是手段,相处是手段,相恋也是手段,一切都只是手段而已。还以为遇到了相知相爱的女子,却原来是自己一开始就中了人家的手段。
龙祺心灰意冷--朕安置如国公主,还不是为了你?你不懂朕的心,却想要朕的真心。可你又知什么是真心?真心是不需要手段的。
踏上舒和殿的台阶时,龙祺停下步子,从袖中取出那副鸳鸯长锦交给顺子,
“拿走,也不必收了,直接扔了吧。”
“奴才遵旨。”顺子自然明白,什么也不用多问就接了过来。
第二日早朝之后,众臣退出殿去,谢隐却留了下来。
“皇上,微臣瞧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龙体欠安啊?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谢隐看着龙祺苍白倦怠的面孔,担忧的问道。
“不必宣太医,朕没事儿,就是昨晚批奏折批得晚了些,睡一觉就好了,放心吧小谢。”龙祺心里一暖,抬手拍了拍谢隐的肩。
“皇上,国事固然重要,但皇上也一定要保重龙体啊!”谢隐忽然想起了桃夭曾对他说的一句话,“别人只会在乎您飞得高不高,只有真正关心您的人,才会在乎您飞得累不累。”
“嗯!不错!丞相这句话说得太贴切了!在乎你高不高和在乎你累不累可有很大的差别啊!”龙祺拍案叫绝,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反复品味着。
“所以,皇上,微臣宁愿您飞得不高,但也不希望您飞得太累。”谢隐眼神真诚,语气恳切。
“放心吧,这朝中之事只要你这个丞相不偷懒,朕就既能飞得高,还不会飞得累。”龙祺指了指谢隐说笑着,看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龙祺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愧疚。
尽管如今谢隐与他的君臣之份大过了友情,但他知道谢隐是真正关心他飞得累不累的人,可他竟为了自己的私心,硬将如国公主塞到了谢隐的府上。
“小谢,朕想过了,朕还是将……”龙祺说了一半停住了,低首沉思着。
如今已不必考虑闵柔依,但却不能不考虑昭太妃。昭太妃极力建议龙祺选如国公主入宫,这背后的动机只怕并不单纯,龙祺不能轻易应允。何况在他心里早就弃了如国公主,选秀的日子快到了,让她在相府再住些日子想来也无所谓吧。
“皇上,您想将什么?”见龙祺说了一半就沉吟不语了,谢隐不解的问道。
“哦,朕是想说,前些日子朕接到消息,宁州佐领莫初年病逝了,朕念其一生为国尽忠,便下旨将他的儿子莫然调回京城任职。但目前武将尚无空缺,因此朕想将他安排到你府上做一名卫队长,你看如何?”龙祺用另一件事情搪塞了过去。
“微臣遵旨,一切全凭皇上做主。”这样的小事儿谢隐当然没意见,何况自从龙祺准备选秀开始,相府里就越来越热闹,人口越来越多。
谢隐回到相府,经过月明阁的时候,见桃夭正苦着脸坐在窗口发呆。谢隐不由得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丞相,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见到谢隐,桃夭仿佛是受苦受难的人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委屈的说道。
“这么严重?出什么事了?何掌事呢?”谢隐看了看四周,房中只有桃夭一个人。
“你就别提何掌事了!我早就知道皇宫规矩多,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又是跪又是叩又是拜的,能把人折腾死!”桃夭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对着谢隐大倒苦水。
“规矩多也就算了,可有些规矩简直变态!比如说,何掌事让我说每句话前都加一句‘回谁谁谁的话’,这有什么用?难道我不说‘回谁谁谁的话’,那个谁谁谁就听不见我说话了吗?”桃夭莫名其妙的问道,谢隐听了赞同的点了点头。
“再说这走路。走就走呗,居然还要规定每一步迈得多大多小,走得多快多慢。还要端着胳膊、低着脑袋,扭着胯骨,两步路走得扭扭捏捏、磨磨蹭蹭,这就是有礼数吗?真是笑话!”桃夭越说越气愤,谢隐又赞同的点了点头。
“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下跪!干嘛动不动就跪呢?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女儿就可以总跪着吗?好好的衣裳在地上跪得又皱又脏不说,我这两个膝盖都青了!”桃夭委屈的嘟着嘴,谢隐轻轻卷起她的裙边,果然看到她的双膝一片青紫。
“这个何掌事也真是!我就这一日没在这里盯着,她就这样严酷。她明明知道你从如国来,对燕齐的礼节还不习惯,又何必操之过急呢?明日我就跟她说,你的双膝受了伤需要养两日,这几日就不必再练了。”谢隐取来药,挽起袖子亲手给桃夭上药,一面轻轻的吹着她受伤的双膝。
其实桃夭也就是抱怨抱怨而已,现在发泄完了气也消了,再看到谢隐对自己如此体贴呵护,哪里还有一点儿脾气?
“咝――疼,轻点儿!隐哥哥,你说皇上的审美是不是有问题啊?”桃夭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谢隐只顾专心给她上药,一时没会过意来。
“路不能好好走,话不能好好说,笑也不能张嘴,两条腿整天弯在地上,调教秀女就是要把女人都变成这样?皇上喜欢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他的审美有问题吗?最奇怪的是,竟还有那么多女人为了入宫,情愿把自己折磨成这样!真是‘活久见’!”桃夭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什么是‘活久见’,但我知道背后非议皇上是大罪。”谢隐上完了药,用手指点了点桃夭的额头,关切的提醒她道,“不许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桃夭冲谢隐眨眨眼,调皮的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