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春光明媚里,林大校门口前主干道两侧一溜儿粉白红三色桃花争相绽放,熙熙攘攘的车流在花枝间川流不息,两边人行道上来往穿梭的皆是林大的学生。
一身白衬衫黑裤的许枕之从车上下来时,似是有些不适今日这大好的春光,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垂眸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现在是九点半距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而自己从这儿走到学校也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可这十五分钟……
似是察觉到了许枕之的犹豫不决,他前脚刚下车后脚出租车司机麻溜打着方向盘迅速拐了个弯儿扬长而去了。
许枕之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揽了揽搭在臂弯上的外套低头快步穿过花枝,那副急促的模样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般。眼看过了红绿灯就到林大校门口时的许枕之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斑马线上借着等红灯的功夫薇薇侧头看了一眼身侧潋滟的桃花,脸上紧迫的神色微微放松下来,正垂眉敛目低嗅花香时,前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人声,许枕之攀着花枝的手一颤,下意识拔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还是强行塞了进来。
火红枫叶树下的长椅上,一对情侣排坐在一起。女孩绞动着放在膝头上的手指许久,才红着眼睛沙哑问:“明年我们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为什么要分开,我可以去你们那儿找工作啊!”
“可是你父母不是已经托关系给你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么?”
“傻瓜,再好的工作都抵不过有你在身边。”男孩笑着揉了揉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孩儿发顶,伸手将她圈入怀中。
白雪皑皑,在树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男生宿舍下,女孩鼻尖被冻的通红,一张素净的脸上全都是眼泪:“为什么要分手啊!你说过,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的。”
“对不起。”男孩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分手,我……我不要分手。”女孩哭的上气不接气,死死拽住男生的手腕,“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改,我都改,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不爱你了。”
女孩离去的脚印被大雪覆盖,男孩独自一人立在那里,任由雪花染白了头发,蜷缩在口袋的掌心里攥着一枚廉价的戒指。
嘈杂的食堂里,男生独自一人神情落寞坐在餐桌前吃饭,放在手边的手机薇薇震动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要出国了,今天早上的飞机。
男生崩溃,当即从食堂冲了出去。
许枕之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死死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拼命想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驱赶出去,可不论他怎么用力那些记忆甫一进入他脑子里,就迅速扎了根生了芽,走马观花里皆是那个男生的零散记忆。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左边的说,燕苒,等我,等我。右边的说,许枕之,不能去,不能去。两相决斗下,最终还是左边的小人占了上风。
原本蹲在地上的许枕之缓缓站起来,返身快步走到人行道跟前,拾起血泊里那个男生不远处的那捧艳若鲜血的玫瑰花,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去机场。”他身侧大衣口袋里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不停在闪烁。电话无人接听之后,又有短信进来:许老师,你走哪儿了?马上要开会了。
“师傅,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司机瞧着许枕之双手捧着玫瑰花目的地又是机场,不消说肯定是去向女友告白的。很是了然的说了句:“好嘞,您坐稳了。”绿灯亮起,司机狠踩了一脚油门,似离弦之箭的出租车登时朝与林大相反的方向迅速驶去,卷起身后一阵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刚帮忙打完急救电话的夏琛琛直起身子后,才发现刚才立在花枝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踪迹了。她扭头朝四周又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翻了一下相机上刚随手拍下那张黑裤白衬衣男人单手攀着花枝的照片,心里有点惋惜:可惜只拍到了一个侧面。不过只是这一个侧面也足以让人惊艳,应该可以让凌薇那个花痴看好几天了。
夏琛琛收好相机,打算回去再给凌薇发照片时,手机铃声在此时猛地响起来。
机场大厅里,许枕之捧着玫瑰花面色匆促四处寻找着,在一个最显眼的IED大屏前看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人。踮着脚尖四处张望的燕苒猛地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欣喜回头,可脸上的笑却在看到身后那张陌生的面容时瞬间凝滞了。
机场来往匆促的人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捧着一束玫瑰花朝燕苒走去,心里皆认定又是一场男友求婚挽留女友的戏码,虽说这两人的颜值很高,但在机场这种时间就是金钱的地方谁也没空杵在这儿当观众,只有闲的无聊的保安站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面色惊恐的燕苒连连朝后退,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甫一上来就将自己手中的玫瑰花强行塞到自己手上,还面容诚挚向自己求婚。原本正看的津津有味的保安见两人起了争执,只当是一对情侣闹了别扭,但还是象征性的走过去问问,“女士,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帮帮我,我不认识他。”燕苒一把甩开手中的玫瑰花,迅速躲到那个保安身后。
“苒苒,我知道你生气我跟你分手的事情,可那时候你妈妈说我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而且我很怕自己不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苒苒,我们曾经约定过毕业之后就结婚的,你嫁给我好不好?”
保安见那个面容俊逸的男人朝自己裤兜里摸去,便猜到那人是在找戒指,心里更加笃定两人是情侣,遂好心劝解:“姑娘,闹闹脾气就算了,男人……”那保安劝解的话说了一半,便见原本面色焦急在裤兜里掏戒指的男人手上猛地一顿,再开口时竟然说了一句让他分分钟要吐血的话。
那个男人说的是,抱歉,我认错人了。
保安在心里默默腹诽:刚才你拉着人小姑娘的手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眼珠子差点都粘到人脸上,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竟然说你认错人了?
恢复神智的许枕之,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懊恼,脸上瞬间又恢复到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样,垂眸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迅速转身迈着大长腿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你等等,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燕苒见这个陌生男人清楚说出自己和男友的约定,一想到今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没有出现,一时更加狐疑起来,迅速拔腿朝许枕之追去。
徒留那个保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所以这是女友太作拒绝男友求婚,男友愤然离开后女友又倒追的意思?!
许枕之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经过临死之人身边时,便能看到那人一部分零散的记忆。在他能看到别人记忆的同时,如果那人的遗愿太过强烈,他这具身体就会不受自己控制,赶去完成那人的遗愿。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而像今天这种完成遗愿后,还被人一路追着的情况下他也没少碰见过。
一路上,许枕之解释了无数遍自己只是认错人了,并不认识那个女生的男友,那个女生却是怎么也不相信,再加上林大校门口前道路正常通行,地面整洁,花香弥漫,他的车祸说更是缺乏可信度。到最后许枕之索性缄默不语,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自己今天要做的报告内容,想着女生觉得没趣了应该就会离开,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这个女生锲而不舍的能力,这个女生硬生生从机场将他追到了林大校内。
“燕小姐,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男朋友。”出了电梯的许枕之,烦闷的捏了捏眉心,对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女生又冷声重复了一遍,“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什么交集,那就是我从林大门口经过时,恰好碰到了你男朋友出了车祸。”
“你撒谎,如果你当真不认识他,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交往的细节,还知道我们约定毕业之后就结婚的事情?”那女生泪眼婆娑望着许枕之,伸手拦在许枕之面前,“我求求你,我……”
“咦,许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沈老师不是说你路上出车祸去医院了么?”会议室门在此时被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里面相继走了出来,看到走廊上许枕之和燕苒拉扯的画面,其中一个嘴快的同事下意识出声问道。
话罢,站在他身侧的传媒学院院长脸色登时黑成了锅底。许枕之还未来得及解释,燕苒手机猛地响了起来,听语气似乎是医院打来的,泪眼婆娑的燕苒挂了电话哭着朝电梯的方向跑去。
“我说许老师,你这是在拆我的台么?我手机都要打爆了你不接电话。结果我前脚跟院长说你路上出车祸去医院了,后脚你就生龙活虎跟一个女生拉拉扯扯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西装革履的沈忱觉都能把自己扭成了一根麻花。
“路上出了车祸。”许枕之眼皮都没抬一下,云淡风轻解释。
如果不是知道许枕之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沈忱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正欲开口询问具体情况时,送走视察小组的传媒学院院长黑着脸点名:“许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