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易怀歌朝他使了个脸色,易长风顿时颔首,身形如同鬼魅般从一旁的窗户翻了出去。
顾未殊将视线收了回来,看了看开了的半扇窗户,疑惑道:“他就这么一个人出去了?”
外面再怎么说也有几百兵马,易怀歌和顾未殊虽说在外面传闻中能以一敌百,但是也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罢了,若是真的对上那数百人,就算是再厉害的杀神也抵不过那一拥而上的小喽啰。
蚁多咬死象,也并不只是说着好听。
易怀歌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长风可不比普通将士,他从来不会上阵杀敌,只负责暗活。”
而这个暗活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易怀歌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夹在着雨声的惨叫,接着便是几声大喊。
“是谁在那里?!啊——”
“射箭!箭呢?”
“杀了他!”
接着惨叫声再次连成了一片,而一直往房间里射来的箭也倏地停止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易怀歌走上前将地上的刀拔了出来,轻轻用袖子擦了擦上面被擦花的痕迹,居高临下睨着罗清,似笑非笑道:“罗大人,这世间谁人都是贱命一条,谁也不比谁金贵,就你这种想着以战止战的脑瓜子,想来也是不怎么灵便的,那鹿兴国若是真的给你画了这么一张大饼,正常人都是不可能会答应的,说说看,你还答应了什么?”
罗清眼神瞥了一眼顾未殊,这才冷声道:“前些日子鹿兴国和半洛国交战,涌进了一批有着鹿兴国祖籍的流民。”
半洛国顾未殊不管这些流民死活,而鹿兴国已经是内忧外患,更加没有闲情去管他们,当时天寒地冻,短短三天就冻死饿死上百人,罗清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孤苦伶仃的人就这么丢了性命,这才和鹿兴国的人有了协议,让鹿兴国的人将流民放进了城。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其他国的臣民,却非得要一个无关的老头子提出条件才肯开城门,将流民迎回家。
这鹿兴国也不是什么善茬。
罗清说完,还狠狠瞪了顾未殊一眼。
顾未殊只觉得十分无辜:“天地良心啊,那安置流民的旨意是上头放下来的,我只是负责行事,违抗王令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那些流民鹿兴国都不管,我上赶着跑上去干嘛呢?我傻了吗?”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拐着弯地骂多管闲事的罗清是傻子,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易怀歌弄清楚了原委之后也不再管罗清,朝着顾未殊道:“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说要如何处理?”
顾未殊指了指关南,十分理直气壮:“如果没有你敌国的话,这件事儿根本不可能会成的。”
易怀歌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直言道:“你真的没有后招?这人都打到门口了,再没有援军,就算是你也要命丧于此了。”
顾未殊依然笑吟吟的,但笑不语,反倒是一旁的朱连看不下去了,直接对易怀歌道:“我们是有派人去大营调兵的,只不过不确定人有没有被截下来。”
顾未殊道:“听天由命吧,只不过本帅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易怀歌道:“哦?是吗?可是我的运气却一直都不怎么好,没有援兵,咱们就等死吧。”
顾未殊:“……”
此时窗户突然又是一阵轻动,易长风突然又跑了回来,浑身湿淋淋,等到他离得近了,众人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的竟然不是雨水,而是血水。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旁的罗清忍受不住偏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被李胥一把扶住了。
易长风虽然暗杀技艺了得,但是外面的人数还是有些多了,他身上被砍了一刀,不过因为在背后不太明显,加上烛火灰暗,没人看得清。
他拱手朝着易怀歌道:“人数大约五百人,弓箭兵已经被我诛杀,敌军大将并未见到,不知道是本身就没有还是隐藏在人群中了。”
易怀歌道:“好——罗大人,此番前来围剿的敢问是哪位将军呢?”
罗清没说话,易怀歌眉头一挑,直接走上前想要一脚踹上去,却被顾未殊给拦住了。
顾未殊笑得一脸和气:“冷静点冷静点,暴力是解决不了一切事情的,而且尊老爱幼你懂不懂啊?啧,能有这种心机却将事情办得如此幼稚的,大概也只有鹿兴国边关那还未战死的副将,万寥杰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声粗狂的男声:“顾大帅,许久不见故人,你躲在这房子里算是哪国的礼数呢?”
顾未殊似笑非笑地开口:“而万寥杰虽然看着五大三粗的,但是极其怕死,之前那战就是因为他逃跑的太及时,我才没能抓着他一起砍了,啧啧。”
他没有开门,直接扬声道:“在大雨中许久也不是我国待客之道,万将军进来一叙吧。”
只不过他进来了之后有没有命回去了,这就是个问题了。
万寥杰这样胆小怕死的人自然是不可能随意冒险的,外面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一直以为顾大帅是举世无双的英雄,没想到也能龟缩在一隅中贪生怕死啊,哈哈哈哈哈。”
顾未殊懒洋洋道:“客气客气,我还是没万将军您更怕死。”
万寥杰:“你——”
他大概是被气蒙了,半天没发出声音,接着外面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似乎有人在长廊周围泼水一样。
易怀歌鼻子动了动,脸色一变:“他们竟然在泼火油!”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越下越小,那浓烈的火油味扑鼻而来,将有些不适应这股味道的李胥给呛了个半死。
易怀歌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顾未殊也难得正色了起来,对易怀歌道:“果然,还是你的运气更胜一筹——啊!”
易怀歌一脚把他踹到了门前。
顾未殊干咳几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虽然那衣服早已经被水泡得皱巴巴的了,这才无惧地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院子里无数兵戈瞬间亮起,朝着他举了起来。
顾未殊笑起来,面不改色道:“哟,万将军,我受您邀请主动出来了,你却对我兵戈相向,这可就有点伤我的心了,我那么相信你。”
“放屁!”万寥杰也是个暴脾气,身材魁梧,站着仿佛能顶天立地,不过那胆子却和他的躯体背道而驰,还让几个亲兵护在他身前才敢和顾未殊说话,他根本听不得顾未殊谈天说地的胡扯一通,直言道,“你之前犯我河山,将我军打得溃不成军时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顾未殊,今日我不取你狗命,对不起我枉死的兄弟!”
顾未殊行军多年,早已经听过无数这样逞英雄的话,他不耐烦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慢悠悠道:“好好好,取我狗命,不过你取我的性命,躲在你那群士兵后面算什么,你直接上来啊。”
朱连刚刚走出来听到这句拉仇恨的话,险些被门槛绊倒,无奈地看着顾未殊,只想拿东西塞住他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易怀歌也跟着出来了,看到万寥杰那张凶悍的脸顿时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阴差阳错的,易怀歌和顾未殊不知不觉间便达成了同盟,虽说面前却是数百之多的将士,他们只有二十个人不到,但是一个个脸上却并无畏惧,反倒是有种即将见血的凶兽。
也对,能跟在主将身边征战沙场的亲兵,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染血利刃。
易怀歌冷冷瞥了一眼那乌泱泱的鹿兴国士兵,吐字如冰:“既然都来了,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她说着,连照顾都不打,将刀拔出直直冲向了那群士兵中,顾未殊也紧跟而上,笑吟吟地开口:“万寥杰留给我,我和他还有仗要算一算呢。”
易怀歌嗤笑一声:“你杀不了他,我便取你首级。”
他们两个的气势实在太过凌厉,还未冲到人群中,鹿兴国那群人就被吓得险些后悔一步,不过很快便握紧手中刀冲了上去。
因为跟着万寥杰前来的人也都知道自己此次会面对的是什么,而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背水一战,不赢则死。
易长风叮嘱了李胥几声,让他在房中看好关南和罗清,却被李胥拉住了。
易长风:“这个时候就别捣乱了。”
李胥讷讷道:“将军,咱们此番会有胜算吗?”
易长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将自己腰间的刀递给他,低声道:“每个将士迟早都是要见血的,现在并不是绝境,而且有将军在,不要害怕。”
他说完,不管李胥再说什么,直接飞身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李胥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似乎觉得有千斤重一般。
在一旁的罗清看着面前厮杀在一起的场景,眼中微微闪着波光,他喃喃道:“何至于?何至于啊?”
李胥捂着自己的手臂,因为时间比较长,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还是钻心的疼,他看着罗清,眸中满是悲悯:“大人,这世上,真的没有人天生便想要打仗杀人,如果能的话,谁不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些刀口舔血,每次出征都像是从地狱里走上一遭的生活,没人会喜欢。”
罗清的眼珠缓慢动了动,朝着李胥看了过去,许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