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吟本来就是个婆婆妈妈的性子,看到莫剪衣如此不在意简直替她操心了心,一路上好说歹说让莫剪衣勉强提起了些警惕——而这一点警惕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把话听心里去了才提的,还是被周长吟的罗里吧嗦给烦的。
午后,两人终于到了承绍城,莫剪衣下了马车便要直奔药铺而去,周长吟在原地思忖半天,还是放心不下,任劳任怨地陪她一起去了。
莫剪衣对他这样如临大敌的架势十分不满,道:“我说长吟兄,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吧,现在打仗是打仗,但是和我一介游医真的没什么牵连,我小命一条,没有大人物会想要夺我性命的,而且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有人想要杀我,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莫剪衣行走江湖,因为美貌的原因遇到的龌龊之人太多了,所以全身都是毒,若是陌生人真的想要对她不利,她能让人在一个呼吸间就送命。
周长吟道:“你前几日出入半洛大营的事情大概都被有心人传开了,难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还是小心为妙。”
莫剪衣心不在焉地听着,在药铺中转了几圈,又将两张方子递给掌柜,道:“按照这上面的抓,每一张方子包十份。”
药铺的人忙不迭地去帮她抓药了。
周长吟道:“楼台西北大营树大招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这场仗大概要打上许久,也不知道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原本想着是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将你借来承绍城躲一躲,但是这回怀歌说的那番话却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等真正开始打仗时,承绍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吧。”
莫剪衣坐在椅子上喝着药铺的药茶,轻轻抿了抿,觉得味道不错,暗暗记下了里面的药材成分,打算回去自己调配,她放下杯子,淡淡道:“三国战争,边疆哪一处地方都不能独善其身,希望唐延也能有这般觉悟吧。”
若是此战战败,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望台城,而这一仗和之前的兵临城下完全不是一个规模的,十万大军围攻城池固然可怕,但是最令人可怕的便是两军联军。
因为利益问题,两军相绑在一起,双方都巴不得此战早些结束早些好,不会耽误时间,更不会放弃每一个将敌人碾压的机会。
而正好那带军的两人,却是顾未殊和贺现两人。
顾未殊心思缜密,虽然年轻气盛,但是每一步棋都稳扎稳打,不会冒失挺进,唯一的劣势便是此人身体缘故,恐怕是不能在战场上待太久;
而贺现性子沉稳,刚愎自用,行事果决却不知如何御下。
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单独和楼台对上,易怀歌虽不说稳赢,但是胜算也会有十之六七,但是一旦对上两个行事性子互补的联军,那么这场战就有些难打了。
易怀歌之前也曾经和庄泽宇商谈过这个,莫剪衣在一旁也听了一耳朵,此时和周长吟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周长吟自然也想过这一点,他道:“我听闻,顾未殊和贺现……似乎不和?”
莫剪衣倒是没听过这个,疑惑道:“哦?怎么个不和法?”
周长吟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贺现曾经两次前往半洛大营中商议联军要事,但是那顾未殊竟然连着两次都称病不见,一应事务也都是由半洛原本驻地的将军白钩玄前去交涉的,我还听说……”
周长吟轻轻凑近莫剪衣,低声道:“……第二次贺现从半洛大营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莫剪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长吟兄,出息了啊,竟然连这些小道消息都能探听到。”
周长吟摸了摸鼻子,含糊道:“还好还好。”
莫剪衣凑过去,神秘兮兮道:“是不是凑巧听一位姓陈的大人说的啊?”
周长吟顿时脸通红,怒道:“别胡说八道了!”
莫剪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经逗,见状笑了起来,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来,道:“好好好,我不胡说八道了,别生气,坐下来喝口茶消消火。”
周长吟怒气冲冲地坐下了。
而此时,药铺突然走进来一个身着青衫的人,踏进门槛后一抬头,便正好和周长吟对视上了。
周长吟一愣,道:“陈大人?”
陈音一身便装,似乎是身体不适,前来药铺抓药,她也似乎没有想到周长吟也在这里,脸上满是讶然,而后视线在莫剪衣还扯着周长吟袖子的手上扫了一眼,眸光一动,平静地移开,淡淡道:“周大人,真巧。”
周长吟立刻站起来,迎上来,十分熟稔,道:“陈大人身体不适吗,怎么会到药铺里来?”
陈音十分有力又疏离地微微颔首,道:“只是偶染风寒,前来抓一帖药,不碍事的,劳烦周大人关心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恰到好处的好奇,朝着莫剪衣看去,道:“这位是……”
莫剪衣朝她淡淡道:“莫剪衣,一介江湖游医,久仰陈大人大名。”
她看着十分稳重有礼,但是却在陈音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周长吟眨了眨眼睛,传递一个信息:“可以啊周长吟,这位清冷又英气,怪不得你能看上。”
周长吟此时只想把她给轰出去。
陈音道:“莫姑娘,有礼了。”
莫剪衣淡淡道:“既然是长吟兄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生分。”
这还是莫剪衣头一回对一个陌生人这般熟稔。
陈音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没到眼睛里。
莫剪衣似乎没看出来她隐隐的不悦,道:“方才听说陈大人感染了风寒,这偏远城池的大夫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如果陈大人不介意的话,介不介意我来给你把把脉?”
陈音有些迟疑:“这……”
在别人的药铺中,莫剪衣这么光明正大抢生意真的不怕被人打出去吗?
陈音和周长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很快,莫剪衣慢条斯理地找到了这药铺的掌柜,不知道说了什么,那掌柜的态度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还带着些不可自制的激动,片刻时间便一口一个神医唤着,连那抓药的钱都不肯收了。
莫剪衣回来之后,淡淡道:“现在可以了,陈大人可否让在下探一探脉?”
陈音见状,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点点头,将手腕搭在了桌子上。
周长吟一时间摸不准莫剪衣到底要做什么。
莫剪衣自小聪慧,医书过目不忘,仅仅只是十几岁医术便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平常里一些小病小痛她都看不上眼,很少会去医治。
周长吟这些年也曾经见过莫剪衣给其他人把脉,一般也都是中了剧毒或者受了重伤的人,他一时间习惯了,一看到莫剪衣在给陈音把脉,唯恐她下一句就是“剧毒,无解”或者是“准备后事吧”。
周长吟胆战心惊了片刻,莫剪衣才收回手。
——真的只是简单的风寒,身体好一些的人连吃药都不用,睡一觉就会好全了。
周长吟险些朝她翻白眼。
莫剪衣洋洋洒洒写了张方子,交给药铺去抓药,对陈音道:“是药三分毒,若是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好,平日里的时候多吃些补品,会对身体好一些的,不至于这点风寒就病倒。”
陈音点点头。
很快,陈音再三道谢的离开了。
周长吟将她送走,没好气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把她脉做什么?”
莫剪衣淡淡道:“看她脚步虚浮,呼吸虚弱,体寒虚弱,怕是身体中有病根,没到下雨天或下雪天五脏六腑都会隐隐发酸作痛,别看这些知识小病小痛,但是若是再拖延个几年,恐怕是会成重疾。”
周长吟一听,立刻着急了:“那你方才为什么不告诉她?这还有救吗,需要用什么药,或者什么补品?”
莫剪衣看着周长吟急的团团转的模样,再次感叹了一下爱慕真的能使人变成另外一个性子,她叹了一口气,再次提笔写了一张房子,吹干墨迹之后扔给周长吟,道:“这不是为了你吗?方才人家看到我在扯你袖子,指不定是误会你不检点了,正好,你拿去这个方子去和人家好好解释解释,既让人家解了心结,还能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回。”
周长吟简直哭笑不得,道:“我表不表现根本没所谓,你倒是直接告诉她啊。”
他说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怔怔道:“你说,你扯我袖子,她是不高兴吗?”
莫剪衣推波助澜,道:“八成是这样,方才她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满呢。”
周长吟愣了半天,才将桌子上的房子卷在怀里,和莫剪衣留下一句话便直接溜了:“我走了,你买好药便去我府上住一夜,明日送你离开。”
莫剪衣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模样,也有些失笑,此时,她所需要的药材都已经包好了,莫剪衣看了看药材的剂量和成色,发现没什么出入后,便干净利落付了钱,让药铺的人送到了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