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38年,世界经济高度发达,全球融为一体。随着人类物质水平的快速提高,精神世界愈加空虚贫瘠。世界最大科技公司‘纽特集团’终于研发出造梦机,专供全球上流社会和成功人士,体验穿越平行时空的快感。
该项目被称之为:梦之初体验。
【一】
付韵是一只鸡。武当山上的一只鸡。她的主人是武当山弟子斐三天,乃是一名年方二十的清俊少年。
每一个武当山弟子都要好生培养自己的灵宠,争取让自己的灵宠能上江湖飞鸡排行榜,这是江湖之中最高的荣耀。所以按理来说,她的主人应该是要好生给她喂灵药,吃仙果,让她快快修炼武功的,可是斐三天却和别人不同,他不想修炼升级付韵(毕竟付韵现在是一只鸡),他只想早日下山,去京城寻找自己的未婚妻,早日成婚。
这个世界其实是《天鸡八部》的网游世界,而付韵是来自2038年的现代人类。她对造梦机许愿,想要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经验,于是她一睁开眼,就成了一只鸡。
成为一只鸡也没什么,毕竟这个世界是把鸡当做吉祥物的,鸡的待遇还是很高的,而且等到付韵升级到十级之后,就可以化作人型。额……现在虽说不能化作人形,但是也是可以说话的,外型憨萌憨萌的,是只雏鸡。
雏鸡宝宝都是要跟着主人日夜修炼的,可偏偏斐三天不一样,斐三天非常不喜欢付韵,甚至在付韵刚孵化出来的时候,就给她取名叫‘小鸡’,以此来表达他内心对她的强烈不屑。
可付韵到底不是一只真正的雏鸡,所以等付韵好不容易蹭了点小伙伴的仙果,将自己升级到了三级之后,付韵就跑去质问斐三天,十分生气得问他:“你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孵化出来?”
斐三天正斜倚在贵妃椅上看书,闻言,冷淡瞥了眼小小的付韵,说道:“不孵化会被赶下山。”
付韵讥诮道:“那岂不是正好,你正好可以回京迎娶你的未婚妻。”
斐三天有些诧异闪过,似笑非笑道:“被赶下山,和自己主动离开,可不一样。”
付韵道:“哪里不一样?反正都是离开!”
斐三天道:“流程不一样。被赶下山拿不到俸银,蠢货。”
付韵:“……”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付韵还想再说什么,斐三天已从贵妃椅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好了,你可以走了。”
付韵怒道:“我就不走!斐三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斐三天道:“我要出恭,你要留下观看吗?”
“……”好鸡不和人斗,付韵踏着八字步走出了他的房间,临走前还剜了他一眼。
付韵回到自己的房间,闷在自己的小鸡窝闷闷不乐。她的房间在灵宠馆,这一片住着的都是小鸡仔,只是和付韵同一批孵化出来的小鸡仔现在全都升到差不多七八级了,只差再吃个桃丹,就可以成功升级化成人形。只有付韵还是一只三级的小崽子,肥嘟嘟的鸡身,让她分外嫌弃。
她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她的主人对她这么冷淡,连看都不乐意多看她一眼,更别提是去摘仙果给她修炼升级了。付韵越想越郁闷,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这种主人。
当日夜里,住在她隔壁的小花朵又来找付韵玩。小花朵的主人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江湖才子,非常怜香惜玉,给这只小鸡仔取名‘小花朵’,意喻会像栽培花朵那样来照顾她。
小花朵也确实是被主人宠爱着的,看看她这毛茸茸的肥身体上穿戴着的宠物衣服,还有脑袋上别着的小发卡,都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付韵,眼前这只小鸡是如何的受宠爱。
小花朵笑眯眯地拖着付韵去后山赏月,一边昂着小翅膀对她说道:“付韵你看,这是什么!”
付韵放眼望去,只见小花朵藏在翅膀下的,竟是闪着光的一枚果子。看着这枚果子的光泽度,可见这枚果子至少也能让她们这种小鸡仔增加至少三五十年的修为,吃了之后别说是化成人形了,也许直接就能化成成年人的人形也未可知。
一般的小鸡仔化成人形之后,都是先成为十二三岁的萝莉,然后再从萝莉开始修炼,化成大姑娘的模样。但是若是有缘吃了大仙果子,那便可以直接从小鸡仔化成大姑娘也是说不准的事。
付韵当即羡慕得看着这枚果子:“这么大的果子呢!”
小花朵有些得意:“那是。这可是我主人特意去蓬莱仙岛为我摘来的,据说吃了之后可以直接化成大人呢!”
嫉妒使付韵面目全非,她干笑道:“你主人对你真好。”
小花朵笑眯眯:“那是。不过付韵,你可要加油了哦!你的主人如此不关心你,怕是你连升级到第十级,化成小萝莉的人身都困难呢……”说及此,小花朵挥舞着翅膀拍了拍付韵的脑袋,“加油,想开点哦!”
说及此,小花朵开开心心地噗嗤着小翅膀飞走了。只留付韵一人在原地浑身凌乱。
可其实小花朵说得有道理。她其实也没有底,如果自己一直都只能维持现在的小鸡仔的样子,可该怎么办。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若是斐三天一直对自己这么冷淡,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被其他小鸡吃了内丹了。
越想越害怕,付韵连忙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被子掩盖过头部瑟瑟发抖。窗外的夜色愈加深了,窗外的蝉鸣声也渐行渐弱。只有付韵一只鸡睁着大眼睛,愣怔得望着头顶的纱布。
翻来覆去间,付韵越想越清醒。干脆不再睡了,而是连夜潜入了武当山的藏书阁,打算找本野史打发时间,瞬间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朝代背景。
只是付韵找了一圈,野史没找着,却找着了一本《灵兽修炼手册》。这本书被塞在最角落,上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付韵捏着这本子潜回自己房内。擦去表面的灰尘后,付韵静静又入神地看了起来。
只是等她看到一半之后……她终于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这本书的书名,明明书名是叫《灵兽修炼手册》没错啊,可为什么这本书的内容却说的是一只鸡和自己的主人谈恋爱的故事啊!竟然是披着修炼外皮的言情剧,差评!
付韵非常生气地将这本书猛得往地上一扔,只是还没扔出去的时候呢,突然就从书里面飞出来了一张薄薄的纸。
将这张纸打开,却见纸上写着的竟然是:若化人形,亲吻主人。
付韵震惊了,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字条上确实是这么写的没错。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想化成人形,是有捷径的,而这捷径,就是吻自己的主人?
付韵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玩笑中的玩笑,恶作剧中的恶作剧。难道和自己的主人的一个吻,比那些什么仙果都要有用吗?付韵正打算把这张都耍人玩的纸条扔掉,可突然之间她的手却又暂停了下来。
烛光下,她静静地瞥了这纸条一眼,半晌,还是默默地翻身出了墙,将这纸条扔到了隔壁小花朵的房间。
而接下去三天,付韵就静静地暗中观察小花朵的一举一动。一直等到三日后的傍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花朵和他的主人,一人一鸡的身影重叠在山后的那棵红枣树下。他们的嘴唇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终于亲吻在了一起。
而付韵则躲在暗处,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们。过了半晌又半晌,小花朵还是那副小鸡仔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付韵终于放下心来,认定那张破纸条就是在骗人玩。
可就在付韵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眼角余光里,小花朵浑身竟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强光,很快的,一股灼人的灵力朝着四周弥漫开来,让付韵忍不住用自己的翅膀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而等到亮光和灵力慢慢散开,付韵再急忙放眼看去,却见原来还是小鸡仔的小花朵,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少女萝莉。
付韵真的震惊了,她愣怔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这本《灵兽修炼手册》,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么奇幻。
可是转念一想,她都已经变成一只鸡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此时,已经变成小萝莉的小花朵已经一路笑眯眯地跑来找付韵,昂着小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付韵说道:“付韵,你看!”一边说着,还一边在付韵的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嫉妒使付韵面目丑陋!她干巴巴得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是吗。”
小花朵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我发现了便成人形的捷径,只是这个捷径鲜少人知晓,不知付韵你想不想知道?”
付韵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吃了前几日你给我看过的那颗仙丹!”
小花朵翘起了下巴:“才不是呢。那仙丹十分难得,我可舍不得现在吃了它。而是有另外的捷径哦!”
付韵眼巴巴地看着她:“那还有什么捷径呢?你说给我听听。”
“就是……”小花朵转了转眼神,话锋一转,笑眯眯地,“我不告诉你!哈哈!”说及此,小花朵提着身上的小裙子跑开了。
付韵:“……”对着小花朵的背影办了个鬼脸。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看来《灵兽修炼手册》里说的是真的,只要灵兽和主人亲吻,就真的能马上化成人形。可是……可是一想到斐三天的脸,她就觉得恨得牙痒痒,怎么亲的下去啊摔!
可是付韵又十分悲伤地看了眼自己此时的身体,一只肉嘟嘟的奶黄色雏鸡,简直起眼得不能再起眼了。
悲伤忍不住逆流成河。付韵伤心地躺在床上思考人生,一会儿想起的是斐三天那张让人欠揍的脸,一会儿想起的又是自己在2038年的悲催生活。
她虽是加国第一家族的名媛千金,可她家族之中优秀的女儿太多了,付韵虽会琴棋书画,可全都不精,根本就比不过别的优秀姐妹。而久而久之,家族对她也并不看重,父母也看不起她,扔给她一笔钱就让她在外头创业,任由她自生自灭。
虽说她好不容易创业有了些起色,可心中终究孤独无比。这才会坐上造梦机,想要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付韵总是在想,若是她能够更出色一点,该有多好。会不会父母就能多看她几眼,多关心她一些。可惜没有,她的长相不是最出众的,能力也不是最出众的,在家族里面,她显得如此平凡。
只是她没想过,哪怕如今进入了造梦机,可她却还是这样的不受重视。——不被她的主人所重视!
付韵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夜的她显得特别多愁善感,让她忍不住将头埋在被子里,独自一只鸡嘤嘤地哭泣。
只是就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突然房间内就多了一股青草的气息。
付韵擦掉眼角的泪花,掀开被子看去,却见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站着的,正是自己的主人斐三天。
其实斐三天长得非常俊俏,气质又高冷又贱兮兮的,比小花朵的主人那一副风流样,要好看很多。
付韵抿着嘴,哼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我的吗?”
斐三天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付韵:“你这是在哭吗?”
付韵怒道:“你才哭!我没有哭,我只是被沙子糊了眼睛!”
斐三天道:“哦,好吧。”
付韵:“……话说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看到我的吗?”
斐三天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要回京了。”
付韵面无表情:“这样啊,那真是恭喜你了。恭喜你能迎娶未婚妻,从此和爱妻比翼双飞,情比金坚。”
斐三天道:“我想带你一起下山。”
付韵瞬间从床上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他:“当真?”
斐三天道:“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啊。”
付韵连连摇头:“不不,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斐三天笑眯眯的:“你知我为何要带上你吗?”
付韵:“……因为你良心发现了?”
斐三天道:“不。”
付韵哀怨得抹了把辛酸泪:“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如此可爱,你终究不忍抛弃我。”
斐三天淡淡道:“不是。”
付韵皱了皱眉,就听斐三天继续道:“我的未婚妻病了。”
付韵:“?”
斐三天道:“需要灵兽鸡汤才能治好她。”
“……??”付韵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惊悚。
斐三天伸手捏住付韵,将付韵的小鸡崽身体直接抓到了自己怀里,牢牢抱住。他一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边淡淡道:“所以我需要你,给宋岚治病。”
付韵吓得浑身的鸡毛全都竖了起来,她在斐三天的怀中剧烈挣扎,一边怒骂:“姓斐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是你亲自孵化出来的灵兽,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你却想炖了我??!你逗我!”
可任由付韵如何挣扎,斐三天却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让她不得动弹一分。
眼看挣扎无望,付韵一双小鸡眼睛望着前方残血的落日,忍不住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二】
大周三十一年,人魔仙混杂,魔道肆虐,众人对修仙趋之若鹜,八大门派由此应运而生。
而其中武当山又是其中的名门望派,弟子们时不时的下山除妖历练,深受民众爱戴。所以在被强行带往京城的路上,付韵不止一次地想要告诉别人,这个来自武当山的渣男竟然想杀死自己的灵宠炖汤喝,她从生下开始就如此无辜,凭什么还没过过几天享福的日子,就要被强行炖汤!
可斐三天却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一路从武当到京城,选的都是最偏僻的小路。且自己也打扮成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穿得文质彬彬,还背着书生专用的箱笼,看上去人畜无害,比小白脸还小白脸。
只是此间大周妖魔当道,这一路行来,便免不了吸引来许多不干净的小玩意。只是也算斐三天运气好,吸引来的也不过是些小妖,他皆可以轻而易举地除了他们。
武当山距离京城长安十分远,眼下,斐三天又将马儿停在了一个荒废的破庙前。
月色微凉,夜凉如水。破庙笼罩在一层阴森的薄雾里。透过月光,隐约可见写着‘寒寺’二字。
翻身下马入破庙,用火折子点燃庙内仅存的一截红烛,微弱的亮光瞬间在这破庙之中蔓延开来。付韵一直被困在他背上的箱笼里,此时此刻,她分明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妖气。
付韵忍不住道:“斐三天,你可闻到什么了?”
斐三天面不改色:“你又要出恭了?”
付韵:“……”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人!
斐三天将付韵从箱笼内捞出来,放在地上,又自顾忙里忙外,不过半晌,便在破庙内搭起了一口小锅。点燃柴火,不过片刻,便烧出了一锅薄粥。
给自己和付韵分别盛了一碗,然后又对着蜡烛看了会书,这才搂着付韵睡在茅草堆上。
只是鼻尖的妖气越来越重,付韵有些不安,忍不住朝着斐三天的怀中拱了拱。斐三天则依旧面不改色,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仿佛已经入睡。
付韵吓得睡不着觉,浑身的鸡毛都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一双眼睛咕噜噜乱看,生怕在这破庙的黑暗角落,会突然跳出好多只可怕的妖怪来。
而就在此时,破庙内的雾气变得越浓。伴随着浓重妖气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格外浓烈的胭脂水粉味。付韵小心翼翼地瞥向前方,分明就看到前方的雾气里,缓缓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姿。
月光下,这人影穿着十二鼓花袄裙,长发绾成飞天髻,一张小脸竟是精致美艳,倾国倾城。她的眉眼似能勾人,一步一步朝着睡着的斐三天走来,最终,蹲身在他身边,伸手轻轻呼唤着斐三天:“书生,书生。”
付韵早已吓得闭上了眼,蜷缩在斐三天的怀中瑟瑟发抖。
这女子的声音带着格外的魅力,似是能勾引人的魂。斐三天慢慢睁开眼,目光呆滞得看着这女子。
这女子的声音娇媚软糯,声音像是从耳边传来,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书生,跟我走,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斐三天的声音变得呆板,眉眼也没了自我,只是愣怔道:“跟你走,得到我要的一切。”
女子道:“来,跟着我。”
说及此,她已站起身来,一边拉着斐三天的手,让斐三天跟在她的身后。
眼看斐三天真的和这女人走了,付韵心中十分着急,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到了这女子,第一个把自己吃了当做餐前点心。
夜色愈深,万籁俱寂。只有斐三天踩在落叶上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女子身着红衣,脸色娇媚,带着勾人的魅惑,她一步一步引着斐三天走到树林远处。斐三天便一步步跟着,没过多久,就见斐三天竟跟着那女子,走到了深山间的一片乱葬岗前。
各种胡乱裹着的尸体横亘在这片角落,银纸钱纷飞乱洒,瞧上去渗人急了。
这女子终于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地看着斐三天,阴柔道:“来,书生。和我成亲,我定能让你金榜题名,高中榜首。”
斐三天却一动不动,只是似笑非笑得看着这个女人。
这女子眯了眯眼,绝美的脸蛋已经冒出了一丝阴气:“怎么,你不想要你想得到的一切了?”
斐三天笑道:“我想要你的灵丹。你给吗?”
这女子终于冒出了长长的利齿,和尖锐的指甲,绝美的脸蛋也扭曲成了诡谲的面孔。她大笑道:“你不过是个臭书生,竟也妄想取走我的灵丹?!”
斐三天低声道:“是吗。可我却觉得百年猫妖的灵丹,相当滋补。”
这女子身后突然就飞出了八条尾巴,直直得朝着斐三天扑了过来。而斐三天也运起了术法,和猫妖扭打成了一团。只见来去之间光芒四溅,等斐三天又扔了一个大招在这女子身上时,这女子的身体终于被打回了原型,正是一只猫妖无疑。
只是这猫妖已修炼出了足足八条尾巴,还差一条便可历劫,遇到斐三天也算是她运气不好。
同样都是小动物,付韵此时终于从斐三天的怀中跳了出来,只是愣怔得看着躺在地上的已经气绝的猫妖。斐三天面无表情地从猫妖的身体中逼出了她的灵丹,正是一颗散发着晶莹剔透光芒的珠子,通体散发着强烈的灵光。
斐三天将这珠子收下,面无表情的抓着付韵的鸡脖子就转身走掉。付韵忍不住又看了眼身后那猫妖的遗体,心中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回到破庙后,付韵十分罕见的只字不提,自顾沉默得拉过一撮稻草蜷缩着睡觉。
斐三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许久之后,久到付韵都快睡着了,才听斐三天淡淡道:“你在不开心?”
付韵睁开眼,面无表情得看着朦朦胧胧地前方。她语气平静得说道:就算我不开心,又能怎么样呢。有人会在乎我吗。”
斐三天道:“那可不一定。”
付韵瞥了他一眼。
斐三天道:“也许我会良心发现,在乎你一下。”
付韵:“……”良心这个东西,你有吗?!
斐三天道:“那只猫妖杀了太多人命,戾气太重,就算修道成功了,也是更大的祸害。”
付韵的声音又失落了下去:“你对不认识的猫妖,可如此绝情,几百年的修为,说杀就杀了。那,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是打算将我杀了,给你的未婚妻治病用?”
斐三天道:“当然。”
付韵:“……”空气再一次沉默,她真的很想砍死她的主人啊!!
斐三天道:“好好休息,明天的阳光更美好。”
付韵道:“到了明天我就不用被炖汤了吗?”
斐三天道:“到了后天你也得被炖汤。”
“……”付韵从未感到如此绝望,“我可以砍死你吗?”
斐三天却一下子提起付韵的鸡身体,和她四目相对:“尽管试试。”
付韵噗嗤着鸡翅膀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躲回到稻草里瑟瑟发抖地睡觉。
只是睡到半夜时分,付韵突然就睁开眼,一眼不眨地看着已经睡熟的斐三天。那日小花朵和她的主人亲吻后,小花朵就变成了人形的画面不断在付韵眼前闪现,让她忍不住就盯着斐三天的嘴唇默默吞口水。
——只要她也变成人形了,哪怕只是个萝莉身,可斐三天也已经不能再将她炖汤喝了!因为灵兽变幻成人形之后,就再也不会再恢复鸡的形态,除非这只灵兽死了。
斐三天总不至于拿死了的鸡炖汤喝,这对他未婚妻的身体可不好。
想来想,付韵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干脆当即就屏住呼吸,垫着鸡爪子小心翼翼趴在斐三天的面前,凑着自己的小鸡嘴就朝着斐三天的嘴唇凑了过去。
只是就在快凑到的时候,斐三天突然就睁开眼,似笑非笑得看着付韵。清冷的嗓音随即传来:“这是打算偷袭吗?”
付韵感觉自己的脸蛋泛起了火辣辣的红,可现在红一会儿,比以后整只鸡都被红烧了好!想及此,付韵愈加快速地直接对着斐三天的嘴唇贴了过去——
唇齿相触间,是青草的清香在蔓延。这是独属斐三天的气息,清冷又淡漠,最合适他不过。
而付韵,却感觉突然之间就有一股强烈的灵力,从她的丹田之处开始蔓延,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让她忍不住皱眉……额,如果她有眉的话。
而与此同时,有一股极大力的力量突然就从她体内迸发出来,这股力量来得如此大而强烈,似是将她整只鸡都撕裂了开来。而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灵光从她身上传来,这一瞬间,付韵就像是久困之人突然获得了自由的力量,让她浑身上下都觉得畅快淋漓,如此痛快!
而等她身上的灵光渐渐散去,已化作十三岁小萝莉的付韵,依旧维持着和斐三天亲吻的模样,二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直到半晌,付韵猛得离开了斐三天的嘴唇,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已有手有脚了,开心得像个傻子似得在这破庙里一阵乱跑乱跳,一边高声喊道:“我变成人了!啊啊啊好棒啊!我变成人啦!”
付韵笑得花痴乱颤,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新奇的期待和兴奋;斐三天面无表情,脸色相当复杂,双眸深不可测。
等着付韵终于停下了动作,乖乖地回到他身边坐下时,斐三天才终于冷眼看向她:“这是谁教你的法子?”
付韵依旧笑得欢欢喜喜,得意道:“哼,这可是我在武当山的书库里寻到的秘方!现在你不能将我炖了吃了吧?我都已经变成人形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举起自己的手掌,张开手心又握紧,咦,手背上还有五个指窝,好可爱!
斐三天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森,他冷笑道:“和主人亲吻是可以变成人形没错。”
付韵依旧笑得美滋滋:“所以我现在已经变成人啦!”
斐三天咬牙道:“那你知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付韵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代价?什么代价?”
斐三天一字一句道:“代价是,这对主仆必须结成连理。”
付韵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你说什么?”
斐三天寒笑道:“怎么,怕了?灵兽与主人若是不结成连理,二者皆会生不如死。而且。”
付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而且什么?”
斐三天靠近她,缓缓道:“而且,此生但凡有一方背叛了对方,被背叛者将会元灵尽散,灰飞烟灭。”
付韵的脸色已比纸还惨白。她颤声道:“不不不会的,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规定!这一定是你胡乱想出来,想以此吓唬我的!”
斐三天怒极反笑:“当初圣母爱上自己的灵兽,最终却惨遭灵兽背叛。以此才修改了灵兽规则,便是为了灵兽和主人相互约束,不可生情。”
付韵眼泪都快下来了:“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斐三天却反而不急了。一下子又躺回在了稻草堆里:“睡觉。”
付韵凑到他耳边努力晃他他却始终不睁眼,不出片刻反而还响起了阵阵呼声,可见是真睡着了。付韵认了命,忿忿躺在他的远处,也气呼呼得睡着了。
【三】
半月之后,二人终于到达长安城下。
大周繁华昌盛,盛世最易滋生妖气。付韵和斐三天这一路行来虽说又遇到些许小妖小怪,可都不是斐三天对手。斐三天随便动动手指,也便将他们全都收服了个干净。
长安城内民风热情奔放,红男绿女,衣着飘逸明亮,煞是好看。城街上商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最是热闹。付韵跟着斐三天入城,骑着马儿一路左拐右拐,不稍多时,最终终于停在了斐府前。
斐三天走到门口的时候,便有众多小厮相拥着朝他走来,嘴中恭声喊道:“少爷,您回来了!”
付韵有些诧异得看着斐三天,她本隐约能想到斐三天的出身不错,却没料到斐三天竟会是内阁首辅斐斯的独子。只是斐斯和斐三天的关系并不好,斐斯才将斐三天叫到书房片刻功夫,就将他一脚踢了出来,看来这对父子关系相当紧张。
付韵被安排在了斐三天的落霞院中。斐府身为内阁阁主的宅子,自是占地极大,布置得亦十分漂亮,特别是后花园的花草布置,自有风骨,让人钦佩。
落霞院内,付韵眯着眼睛看着斐三天:“所以你叫斐添,斐三天只是你行走江湖用的化名?”
斐三天,不,斐添一边画画一边点头:“怎么,不可以吗?”
付韵干笑:“可以,当然可以。只是我不懂,你贵为内阁首辅之子,为何还要行走江湖?朝廷官员向来最看不起江湖莽夫。”
斐添看向她,目光幽深无比:“我说过,是为了养只灵宠,给我的未婚妻治病。”
付韵:“……所以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斐添道:“相当严重的病。”
付韵心底一酸:“她病了,你便要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难道我便不是一条命吗?”
斐添道:“她是内阁大学士宋大人的爱女,你呢?”他的目光带着讥诮,“你不过是最下等的灵宠,一只鸡精。”
付韵低声道:“那又如何,鸡精就不配有姓名吗?”
斐添:“不配。”
付韵:“……”她真的很想离家出走,很想离开这个臭傻逼。
可是她不能走,她如今不过是灵力低下的小丫头,若是没有主人庇佑,怕是连长安城都走不出去。
斐添看向付韵,继续道:“哪怕你我如今已有契约,可宋岚的命,我不得不救。”他的眸色愈加深沉冷静,仿若山洪暴发前的黎明。
面对一个整天只想把自己炖了当药吃的主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付韵只觉得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转身跑出了斐添的房间,独自将自己闷在房间里,一边哭泣一边怀念现实世界的人生。
原来的她并不受宠,却好歹能凭借自己努力过上优渥的生活。可谁知道来到这个鬼地方后,竟然连最基础的人身权利都没了。简直让付韵想骂娘。
难道除了杀了她炖汤之外,就没有别的解药可以救治宋岚的病了吗。她不信,她一定要查个清楚,无论如何命只有一条,她总得好好为自己争取一次。
付韵当日夜里就偷偷潜到了长安城最大的宝书阁。夜色明亮,将整个宝书阁映照地十分清晰。付韵眯着眼睛寻了许久,却也找不到一条能代替灵宠医药价值的线索。反而是无意之中,让付韵找到了萝莉灵宠如何进化成为成年灵宠的办法。——便是去天山之上,摘取天山之巅的炽火莲花。
只要萝莉灵宠吃下这朵炽火莲花,便可进化成为成年灵宠,甚至于对主人的依赖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高,至少只要等她成年之后,就算真的不喜欢主人,和主人过不下去了,离家出走也是完全没问题,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其他妖怪一口吃了。因为灵宠成年之后,修为已经不算低,可不像现在这么好欺负!
夜色里,付韵的双眸里爆发出剧烈的光芒来,她一定要拿到炽火莲花,成为成年灵宠,这样以来,她就不用担心会被主人炖了!她完全可以离家出走,远离主人,过上闯荡江湖的自由洒脱生活!
只是……付韵重新回到斐府,躺在自己的床上后,一颗心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书里说,天山在大周的最北端,距离长安城十万八千里,她现在这么一只弱小的鸡,怎么可能独自去往这么远的地方啊!怕是还没走到就先被妖怪一口吃了……除非让斐添和自己一起走。
付韵忍不住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这个画面,和很快就把这样的念头抛开了。斐添现在恨不得直接立刻杀了她用来救宋岚,怎么可能会陪她去摘炽火莲花。
如是这般,付韵在房间内伤心又忧愁地度过了整整三个日夜。这三个日夜之内她未曾踏出房门一步,一直等到第四个日夜的时候,窗外的日光洒进房内,付韵酣睡正当,只是突然鼻尖泛痒。睁开眼来,便见斐添正出现在自己眼前,面带兴味。
付韵瞬间惊醒,一边捏着被子一边警惕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斐添笑眯眯:“虽说你我结了姻缘,不过你放心,我对鸡精实在提不起兴趣。”
“……”付韵抹了把脸,一脸淡漠,“所以呢?”
斐添身着白色长衫,愈显脸色俊俏。他负手而立看着她:“峨眉派放出消息,峨眉山被妖气笼罩,查不出到底是什么妖孽在作祟,遂放出皇榜求武林能士前往灭妖。”
付韵道:“那又如何?你不是要先将你未婚妻的病治好吗?”
斐添道:“你如今已修成人形,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再将你杀了炖汤喝。倒是峨眉这次放出的奖品相当诱人。”
付韵微挑眉。
斐添道:“乃是一株炽火莲花。”
付韵下意识睁大眼,脸色微肃看着他。
斐添道:“你似乎很惊讶。”
付韵连连摇头:“啊,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惊讶。我只是……有些吃惊。”
斐添道:“炽火莲花乃是千年难得的圣品,可见峨眉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付韵皱眉:“那岂不是非常危险。”
斐添道:“你若是不想被炖成鸡汤,便祈祷我能顺利拿到这株莲花,我好用来给宋岚治病。”
付韵道:“但是宋姑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何如此难医……”
斐添脸色有些微的出神。许久,才道:“烈火毒。”
付韵震了一震:“便是被传说中的三味真火灼伤的烈火毒?听说被三味真火灼伤之后,伤口会痛如刀割,溃烂入骨,生不如死……”
不等付韵说完,斐添已冷冷打断她的话:“既然知道,就别再说了。”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口吻稍缓,“宋岚的病情刻不容缓,你且收拾一番,一个时辰后你我上路。”
【四】
三日后,付韵和斐添已在峨眉山下。
峨眉山山高无比,山顶矗立于云层之中,只是原本该是仙气环绕的修行圣地,此时却被黑乎乎的煞气所笼罩,就连漂浮着的云层都被染成了黑色,看上去可怖极了。
付韵忍不住靠近斐添几步,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
斐添依旧环顾四周,许久说道:“猴子挺肥。”
付韵:“……”
斐添和付韵沿着上山的石阶拾级而上,而越往山顶走,妖气就越浓,等到他们快走到峨眉派的派门前时,付韵已经快要被这浓烈的妖气弄得喘不过气。付韵忍不住伸手压住自己的胸膛,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何会有这么重的妖气?”
斐添似笑非笑得看着前方峨眉派的门匾:“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付韵忍不住道:“你当真有把握吗?”若是妖没被杀,反而自己丢了性命,那岂不是吃大亏了!
斐添道:“半月之前,峨眉派的长老们接连惨死,且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皆是被人活活吸干了血而亡。峨眉派的掌门斩月师太修行最高,武艺最好,也在修行之时遭那妖物偷袭,以至于斩月师太受到创伤,至今还在闭关疗伤。”
付韵惊奇道:“她看到过那妖物了?”
斐添道:“斩月说,那妖物只是一团黑雾,没有实体,以至于只有那妖物伤你的份,你却伤害不了他丝毫。”
付韵吓得脸色惨白:“既然如此,何谈灭妖?”
斐添侧头看向付韵:“既然是妖,必有破绽。不会一会,如何知道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及此,斐添已大步朝着峨眉派的大门走了进去。付韵见状,只有跟上。
峨眉派内,此时已有许多武林高手齐聚在此,全都是为了抓出凶手,顺便得到那枚炽火莲花而来。付韵和斐添才刚踏入峨眉派内,便有侍从将他们一路引到了西厢房,让他们和上门来抓怪的高手们住在一块儿。
峨眉派的晚膳倒也十分阔绰,两荤两素一汤,味道甚好。用完晚膳后,付韵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因煞气在头顶蔓延的缘故,峨眉山上的黑夜暗得特别快,厚厚的煞气掩盖住原本璀璨的夜色光辉,让整个峨眉显得伸手不见五指。
斐添抓着付韵一路去了峨眉派的祠堂。此时祠堂内正摆放着四具棺材。而棺材前,便有好几位武林高手,正对着棺材内的尸体们反复观察,企图自己能从尸体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几位武林高手,付韵勉强能认出些许他们的身份。比如说那几个光头,必然是少林寺的;远处些的那几个黑衣佩剑少年,乃是崆峒派的;再远处些那几位穿着白衣仙气飘飘的,那是蜀山的。
斐添抓过乱瞄的付韵,带着她一路挤到了最前头,让付韵和自己一齐观察棺材内的尸身。付韵骨子里乃是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类,乍然看到这被硬生生被吸干血而亡的残尸,便让她觉得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翻涌,让她十分想吐。
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付韵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观察这尸身。且她看到,这尸身的脖颈间,分明有两个巨大的肉洞!吓得付韵脸色惨白得紧紧捏住斐添的手掌心,颤声道:“是是是是吸吸吸……”
斐添皱眉:“吸什么?”
付韵的声音颤抖地更厉害:“吸吸吸吸——血鬼!!”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侧头看向她。斐添的脸色更是凝重:“吸血鬼,又是什么?”
付韵的脸色惨白地可怕:“就是吸人血的家伙!专门在你脖子上咬两个洞用来吸血,直到让你死亡为止……”
斐添皱眉,缓缓道:“这种鬼,很可怕吗?”
付韵道:“当然可怕!当然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些,还因为吸血鬼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只是他们不能在白天出没,否则若是被日光照射到,便会灰飞烟灭。”
斐添道:“说下去。”
付韵道:“吸血鬼不老不死,优雅美丽。他们只能在夜间出没,且他们只能靠吸血来维持饱腹感。”
斐添双眸幽深得重新看向棺材内的尸体。那尸体的脖子上,两个已经干涸的血窟窿看上去是如此狰狞可怖。他淡淡道:“不一定。”
付韵道:“什么不一定?”
斐添指着尸体的脖颈处:“伤口甚大,不像是牙齿咬的,倒像是……”
付韵连忙道:“倒像是什么?”
斐添却不说话了,狭长的凤眸微转,又拉着付韵朝着另外几幅棺材走去。同样细细棺材了几具尸身后,斐添这才拉着付韵走出了祠堂。
寒冷的夜色迎面扑来,付韵皱眉道:“你可发现了什么?”
斐添道:“自然有所发现。”
付韵道:“说来听听?”
斐添侧头看向付韵。夜色下,她的眼眸黑白分明,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她的个子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确实是一副没有长开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斐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鸡精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付韵有些生气,鼓着嘴巴看着他:“你看不起我!”
斐添大笑,露出脸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他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轻笑道:“所以你要祈祷我能顺利破案,赢得炽火莲花。如此,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出莲花的一朵花瓣,用来给你增进修为。”
付韵看着他的背影一愣,可随即便十分欢欣地追了上去,眨巴着眼亮晶晶得看着斐添,反复追问你可说话算话。只是斐添只是但笑不语,自顾洗洗睡了。
*
而接下去一连四日,付韵都一直跟在斐添身后,不是去祠堂便是去峨眉派的藏书阁翻阅峨眉派的历史。
付韵跟着斐添身边,也跟着他一起看了些峨眉派的发家史。倒是让付韵觉得十分惊奇,惊奇于这峨眉派百年之前的发家史……实在是颇为传奇!
百年之前,江湖之中尚且还是蜀山和崆峒双派鼎立,武当少林次之,当年便是由一位年轻貌美的尼姑首先开创了峨眉派,且派内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徒弟。
开山祖母名阿灵,模样清秀绝伦,天下无双,江湖之中心仪她的英雄不知凡几,可她却只想入空门,潜心修炼,以得正道。说也奇怪,阿灵不过是一介最普通的女子,却有着十分深厚的法力内功,别说是江湖之中想要骚扰她,将她扛回家做压寨夫人的那些混混们,不是阿灵的对手,甚至是就连当时江湖上最负盛名的蜀山长老,以及崆峒派的掌门,竟都在一场武林大会之中,被她打下阵去。
这样横空出现的貌美尼姑,还拥有着常人无法匹及的内功仙法,峨眉派于当时武林大会一役,彻底火了,并成功得在江湖之中立足了下来,并于接下去数年的发展,一直到了如今,已是江湖之中最不容小觑的门派之一。
付韵忍不住钦佩道:“峨眉派的开山祖母竟如此厉害,委实叫人惊讶呢。”
可斐添却只是皱着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直到许久,他才拿着这本载记,默默地走出了藏书阁。
第二日下午,众人终于等到了峨眉派掌门斩月师太出关。
峨眉派的大堂之内,斩月师太身着白衣,面容温婉,正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目光温婉大气地看着坐在下方的一众江湖人士。付韵亦偷偷抬眼看她,只见这师太气质谪仙,冰肌玉骨,不似凡人。
付韵偷偷凑到斐添耳边,低声道:“师太真好看。”
斐添瞥了付韵一眼:“峨眉派主修长生不老。”
付韵恍然。
此时师太已在高座之上对众人说道:“本派对各位江湖勇士的到来无任欢迎,我峨眉特寻有识之士来灭妖。那妖物无形无状,偷袭残杀了我峨眉派五位长老,实在可恨之极!”
师太在高座上说得义愤填膺,引得众人纷纷附和。许久,师太说罢,众人又各自说起自己这几日的新发现,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直到窗外的天色都泛了黑,众人这才先后离去。
付韵和斐添亦各自回房用膳。只是吃到一半,付韵突然皱了皱眉,看向斐添:“你说峨眉主修长生不老,那……”
斐添又夹了一筷子的牛肉,一边斜睨她,示意她说下去。
付韵道:“那,阿灵呢?若是已经长生不老,如今不过区区过了百年,她必然是未曾仙逝的。可如今的掌门却是斩月师太。”
斐添道:“阿灵死了。”
付韵愣怔:“死了?她明明武艺高超,法术精湛,怎会……”
斐添道:“载记上书,阿灵死于一次走火入魔,被一只妖孽趁虚而入所杀。”
付韵叹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可惜了。”
斐添道:“快些用膳。用完之后,随我去一个地方。”
付韵连连点头,将碗中的饭菜扒拉得极快。
饭后,斐添果真出了门,带着付韵左拐右拐,不出一会儿,二人便站在了禅修室的门前。这一处禅修室十分幽静闲宁,风水鼎好,乃是最适合修炼之地。
斐添敲了敲门,很快门开,斐添便抓着付韵的手,直接踏了进去。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却皆是上品。圆桌上有一盏香正在散发袅袅青烟,香气淡雅温馨,正是紫莲香。而坐禅之上,正在悟道的,赫然正是斩月师太。
斩月师太双眸清冷,悲天悯人,看向斐添和付韵时,却又带着一缕温和,让付韵对她生出一股亲切的好感。
斐添对斩月师太拱手作揖,便道:“那妖如此高调,将整个峨眉都浸染在他的妖气之下,难道师太便不打算主动出手吗?”
斩月师太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斐添,双眸带着欣慰之意,说道:“斐大人之子,果真并非凡夫俗子。斐公子非但读书甚有造诣,竟连修为竟也如此高超。”
斐添道:“没办法,我太聪明。”
付韵:“……??”她不敢置信地看了斐添一眼。没想到世间竟然真的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存在。
斩月师太笑了笑,从坐禅上站起身,一边撵着手中佛珠,一边说道:“那妖孽不知来历,更没有形态。如今整个峨眉山都被妖气弥漫,可我修为浅薄,却始终无法窥探出那妖孽究竟藏身在何处。又何谈主动出击呢。”
斐添道:“峨眉的妖气如此浓烈,可见那妖孽必然还藏身于峨眉之中。何不让那些江湖侠士去搜山,探上一探。”
斩月师太凝眉道:“只怕贸然行事,会打草惊蛇。”
斐添笑道:“如今崆峒,少林和蜀山的人都齐聚在此,已然是打草惊蛇了。”
斩月师太微犹豫:“这……”
斐添道:“我细查过死者伤口,脖颈处的伤口大而狰狞,且呈不规则破败状,可见乃是被对方用利器所至。”说及此,他看了付韵一眼。
付韵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吸血鬼现世呢。”
斐添继续对斩月师太道:“那妖孽出现之前,可曾有什么征兆?”
斩月师太重重点头:“有!每当那妖孽出现之时,总会伴随一股强烈的檀香味。正是佛前所供奉的香火之气。”
斐添眯起了眼:“哦?还有呢?”
斩月师太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便是那妖孽虽无实体,可却有软肋。”
说及此,斩月师太回想起自己和那妖孽交手时的那一次来。她本也在打禅修行,却突然便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朝着她扑面而来。她瞬间睁开眼,便见自己面前已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黑影,且这黑影幻化作人的样子,伸出尖锐的手指便要对着她的脖颈处袭来。
幸得斩月师太避得快速,这才躲过一劫。期间她用尽各种法术扔向着这个黑影人,可法术却直接穿透他的身体,根本不能伤及他分毫。直到斩月师太无意间打中了他的心脏,这才让他受了创,消失在了她面前。
只是可惜斩月师太自己也元气大伤,当即下令闭关修炼,疗伤去了。
说罢,斩月师太担忧地看着斐添:“这便是我和那妖孽交手的经过。只是斐公子,你出身金贵无比,峨眉山的事,怕是不得让你插手。不如老身还是尽早将你送下山去,等此事解决了,再欢迎你来峨眉做客。”
斐添道:“谢过师太美意。只是斐添此番上山,便是为了捉妖而来。炽火莲花,可是件宝贝。”
斩月师太笑道:“原来如此。这炽火莲花确实是千年难得的修炼圣品。怪不得连斐公子都要来我峨眉捉妖。”
斐添道:“我翻阅峨眉载记,却发现百年之前,峨眉亦有过一次妖孽入侵,只是那妖孽最终如何了,载记上却毫无记载。”
斩月师太神情未变:“峨眉灵杰地灵,自是备受妖孽欢喜。妖孽三番两次入侵,实在是可恶至极!”
斐添和斩月师太又说了几句,斐添这才拉着付韵告辞了。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斐添的脸色竟然有些凝重。
付韵不懂斐添为何如此神情,不由道:“在想什么?”
斐添看向付韵,脸色愈加凝重。他停下脚步,低声道:“你连夜下山去,此事你不得再参与。你在峨眉山下的二里亭等我。若是三日之后我未曾下山,你便派人通知我父亲。”
付韵震惊了,心中不由揪成一团:“发生什么事了?难道那妖怪如此可怕,竟能让你丧命于此吗?”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斐添会死,她心中竟十分感伤。付韵暗自想,不,她绝对不是舍不得斐添死,而是斐添是她的主人,若是他死了,她如今一个小小的鸡精,岂不是只剩被人活炖的份!
念及此,付韵连忙又抓紧斐添的手,幽怨道:“你可万万不能死的,你若是死了,我往后余生可该怎么办呀!”
斐添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瞥了眼付韵捏着自己手的手爪子。她的手肉嘟嘟的,白白胖胖,模样甚是可爱。他突然就反握住付韵的手,将她一路拉到了附近一个阴暗的角落。他贴近她,近得能让彼此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斐添低声道:“斩月师太有异,峨眉派已不安全。”
付韵惊恐地看着他。
斐添愈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和峨眉派内的任何人说话。峨眉派为迎江湖人士,大门不闭,现在立刻,你离开峨眉,在二里亭等我。三日后我必定来寻你。”
斐添似是还对她叮嘱了些小心为上的话,可付韵却都听不到了。黑夜里,满目的黑暗中只有斐添的这双眼睛如此明亮,灿若宝石。他的面容俊美如玉,出类拔萃,他身上蔓延着的青草香亦从她的口鼻开始蔓延,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扉。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此时此刻,她靠着斐添如此近距离的现在,她竟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停留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胸腔内心脏跳得如此急速,她感到自己的脸上蔓延出越来越强烈的热气,竟让她有些想逃。
斐添突然喊她的名字:“付韵。”
付韵愣了一愣。她一直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当初也只是给自己取名就叫‘小鸡’而已。付韵后知后觉:“啊?”
斐添道:“是不是觉得心跳在加速?”
付韵脸色涨红,结巴道:“才、才没有!”
斐添道:“你我之间的契约已经开始生效了。”
付韵很久才反应过来,斐添说的契约是指自己亲吻了他,以至于他们之间有了必须相爱的契约。她的脸色越来越复杂,喃喃道:“对不起……斐添,真的对不起……”
斐添只是深深得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很快的,他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付韵按照斐添所说的,趁着夜色便离开了峨眉。只是峨眉山十分高且陡峭,等到付韵来到山脚的二里亭时,天色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时分。
只是她还是不懂斐添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斩月师太在撒谎,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唉,果然这种复杂的剧情,不是她一个来自2038年的傻白甜能理解的。
而在接下去的三日内,付韵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的漫长。
第一日,付韵在峨眉山脚赏赏花,逗逗猴,倒也有趣;第二日,付韵在附近的牛头村内,和村口的二花说说话,倒也不觉得烦闷。只是当日傍晚时分,突然便有人急冲冲地高声嚎啕着,说是峨眉山上出大事了!
付韵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不等她追问峨眉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人已直接满脸惊慌得说道:“前些日子峨眉山上不是闹妖精吗,斩月师太还特意邀请了少林,崆峒和蜀山派的大侠来捉妖!可没想到,没想到——”
众人纷纷追问:“没想到什么?”
这人脸色愈加惨白:“没想到,峨眉山上的妖精,竟就是峨眉派内的人自己变得!!”
众人都听傻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照你这说法,峨眉派这是自己变成妖精,自己杀自己,自己吓唬自己?”
付韵突然就回想起斐添对自己说的话,——斩月师太在撒谎!
那么,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斩月师太她到底说了什么谎言??
付韵一下子就冲到那人面前,厉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可这人却已吓傻了,脸色变得惨白,说话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他颤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今日下午的时候,峨眉派突然关了大门,说是要举行祭祀大典,让所有人都成为活祀……”
付韵依旧听不清楚这个人后头还说了些什么了,只有这句‘让所有人都成为活祀’,在她耳边反复回想。不知怎的,她竟觉心底好似少了一块,满心满眼闪烁的,都是斐添那张似笑非笑的欠揍的脸。——斐添呢,斐添该怎么办!
付韵疯了似的朝着峨眉山顶一路飞奔而去,只是这一次峨眉山上竟再无黑漆漆的煞气环绕。放眼望去,整个峨眉山鸟语花香,空气宜人,仙气逼人,果真是最上等的修行之所。
付韵不知峨眉山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等她辛辛苦苦又爬到峨眉山顶时,已是快要子时时分。头顶的星辰仿若近在咫尺,银河星座,美得让人窒息。可她却无心欣赏美景,只不断拍打着峨眉派这紧闭着的大门。
可饶是她如何用力拍打大门,里头却始终是一片死的沉寂,仿若偌大的一个峨眉,只有她一人尚在人间。
夜色渐寒,她似是感到自己的脸颊上流过了冰冷的东西。伸手一探,竟就触碰到了满脸的泪。她……她竟然哭了。她明明很少哭,哭最没用处,可此时她竟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付韵不知自己到底拍打了多久,只记得头顶的天色渐渐的又从黑夜星辰,逐渐过渡成了鱼肚白,又从鱼肚白的东方,逐渐有一轮明日越出来。
她愣愣地坐在峨眉山顶的石阶上,失魂落魄。倒是突然之间,她眼中终于又泛出一丝光亮。——对了,斐添说过,让她在山下的二里亭等他的。也许,也许他已经了在那了呢!
斐添这么厉害,什么妖精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可能轻易交代在峨眉山!
付韵终于傻傻得笑了,又不厌其烦地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山去,朝着二里亭飞奔而去。
今日日头如此明媚,将二里亭映衬得十分漂亮。特别是二里亭前的那一片杜鹃花,在日光下散发着格外温馨的红。付韵正襟危坐地坐在亭子内,一眼不眨地顶着峨眉山下山的方向看,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便错过了斐添。
可这一次,付韵在这二里亭内足足坐了两日两夜,斐添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心底的不安和害怕越来越多,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失去理智。
斐添吩咐过她,若是三日后他没有来二里亭寻她,便让她修书一封给他的父亲,让他的父亲前来增援。这封信付韵早在两日前就已经送出去了,一转眼都过了这么久了,可斐添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牛头村的村民说,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妖孽,一切都是峨眉派的阴谋,他们想要借着圣物炽火莲花的名头,以此吸引其门派的注意,让他们能集结到峨眉来。而峨眉派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杀光他们!
付韵不懂这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才让峨眉做出这样的举动。而斐添呢,斐添刚好就是被炽火莲花吸引来的炮灰!付韵越想越难过,干脆就傻傻得呆坐在二里亭内不吃不喝,一边等斐添一边等死。
毕竟斐添死了,她也活不成了。迟早要被其他妖怪抓去炖成下酒菜。
第三日,斐添依旧没有出现,二里亭的风景特别美;
第四日,斐添还是没有出现,二里亭的天色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美不胜收。
直到第五日,饿得快要精神失常的付韵,目光呆滞得看着正前方,昨日的雨直下到今日都未曾停,而朦胧雨中,从远处隐约有一人正款款朝这边走来。
等这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此人打着油纸伞,身上穿着藏青色金边锦鲤绣衫,模样飘尘出众,俊美若玉。付韵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斐添并没有消息,并不是她的幻觉。她当下傻笑着就要站起身来,可脚下一软,身体忍不住朝着身后摔去。幸好斐添直接闪身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身体及时抱住,这免了她的罪。
而身体相触间,斐添和付韵四目相对,一眼万年。身侧是淡淡的雨声,从远处穿来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穿堂风,将付韵和斐添的发梢都沾染上了潮湿的水汽。
付韵愣怔地看着他,双眸忍不住泛起湿润,嘴边却笑道:“我就说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怎会因为那峨眉的阴谋,便轻易要了你的命呢!”
斐添笑道:“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付韵笑得愈痴:“对啊。也不看看我的主人是谁。他可是武当山的弟子,还是当朝首辅的独子。”
斐添静静看着她:“付韵。”
付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颊,脸上终究后知后觉泛起了大片的红。她略带娇羞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
斐添道:“你如此担心我,可是喜欢我?”
付韵脸颊泛得愈红:“你是我的主人,不管我喜不喜欢你,总归是要关心你。”
斐添道:“你尚未回答我的话。”
付韵道:“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斐添道:“你若不答,我便当你默认。”
付韵静静地看着他:“对,我喜欢你。我担心你,我想要有个依靠,想要有个牵绊。我没错。”
斐添道:“我何时说你错了?”
付韵干咳:“恩恩,我只是顺嘴这么一提。”
斐添突然就伸出手来,便见一朵漂亮的,闪烁着金光的莲花,漂浮在了她的手掌心之中。这朵莲花通体幽紫,灵气逼人,莲花花瓣高贵圣洁,不忍亵渎。付韵看的呆了,喃喃道:“炽火莲花?你拿到炽火莲花了?”
斐添道:“你已修成人形,我不可再杀了你,给宋岚治病。只有这炽火莲花,能解宋岚身上的毒,让她重获新生。”
付韵的眸光有些暗淡,却依旧强撑开心:“原来如此。”想了想,还是觉得困惑,“只是炽火莲花不是峨眉山放出的噱头吗,据牛头村的村民说,峨眉山是为了报复社会,想杀光少林武当和崆峒派的人!”
斐添道:“不错,峨眉派确实没有出妖孽,所谓的妖气和尸体,也不过是峨眉派的障眼法罢了。”
付韵急道:“然后呢?”
斐添道:“那晚你我前去斩月师太的禅房。我问斩月,百年之前峨眉亦有妖孽入侵,却不知那只妖孽最终是何下场。斩月却道,峨眉山人杰地灵,不知多少妖孽趋之若鹜,妄想占领峨眉。”
付韵道:“对,我记得。我还记得,事后你同我说,斩月师太在撒谎。”
斐添道:“百年之前,并没有什么妖孽入侵峨眉山。”
付韵愣了:“既然如此,斩月为何不直接否认,反而顺着你的话接下去?”
斐添道:“那只是斩月师太是为了隐瞒真相,随意编排的谎言。”
付韵更愣了:“怎会如此……”
斐添道,表面上看,斩月师太正忙着捉妖,并不惜以炽火莲花作为筹码,吸引江湖上的大批勇士到来。可实际上,峨眉派乃是在暗中筹备,想要给在峨眉派内集结的众人致命一击。就在付韵走后的第二日,峨眉派大门紧闭,结界大开,将所有江湖勇士封锁在峨眉派的大堂内。
斩月师太现身,她竟已炼成修仙大法,只需历经天劫,便可飞升成仙。众人不解,为何斩月师太要如此费劲心机杀他们,可众人不清楚,斐添却是清楚。他曾细细查过百年前阿灵的那段过往,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当年阿灵身形貌美,内功强盛,可为人单纯,不染尘埃。当年少林,蜀山,崆峒的掌门,为控制阿灵,使出下作手段制服她,并将阿灵暗囚于崆峒地宫,长达两月之久。无人知道这两月之间,阿灵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阿灵被峨眉山心腹用尽心机救出来时,阿灵已遍体鳞伤,身心俱裂。而又过不了多久,阿灵终究郁郁寡欢,黯然仙逝。
而峨眉载记便写,阿灵于一次走火入魔中,被一只妖孽暗杀而死。这只妖孽,正是阿灵的心魔,心中的创伤如此剧烈,以至于活生生将她逼死,让她烟消云散。
而斩月师太,便是当年亲自去接阿灵回峨眉的心腹之一。她恨这几个门派的道貌盎然,人面兽心,她更恨自己如此弱小,竟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将阿灵救出。这么多年她苦苦蛰伏,便是为了修炼成修仙大法,杀了这些门派的人,给他们致命一击。就如同当年他们杀死阿灵那样,杀死他们。
可终究,斩月也确实在峨眉山顶大开杀戒。峨眉山顶此时已血流成河,人间惨剧。
付韵愣神许久,才喃喃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到的炽火莲花?”
斐添道:“我帮斩月挡刀挡箭,事后她十分感激,将炽火莲花赠与我。”
付韵:“……还有这种操作?”
斐添轻轻从炽火莲花上拔下了一片莲花花瓣,递到付韵唇边。“吃了它,你会成为成人模样。”
付韵轻轻接过这片花瓣,心中不断弥漫的却都是止不住的敢伤。她轻声道:“斩月都已修成修仙大法,历过天劫便可成仙。可她如今犯下这么重的杀戮,结果会如何?”
斐添道:“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付韵忧伤道:“或许你该劝戒她,让她三思而行。”
斐添道:“何尝不曾。可她执念太深,旁人说太多,也终究动摇不了她分毫。”
她苦修百年,终于修成大法,可欢喜的却不是自己即将升仙,而是终于可以替阿灵报仇。这等执念,该是如此让人惊骇的固执。
付韵突然又笑了起来:“完成百年之愿,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斐添道:“放下执念,十分欢喜。”
付韵当即将手中的花瓣送到嘴边。当下间,这瓣莲花便化作一股甘冽的水,顺着嘴唇滑入她的胃中。刹那之间,一股强烈的灵气瞬间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感到浑身都弥漫出一股强烈的仙气,让她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而更大的灵光之后,便见一位模样娇俏的温婉女子,浅笑倩兮地站在了斐添的面前,正对着他歪头笑得温柔。
斐添也笑,走到她面前,伸手柔了揉她的脑袋:“小鸡,跟我回京。”
【五】
这段时间斐添竟对她也逐渐呵护起来,每日不仅给她吃好喝好,还给她睡最上等的房间,而不是继续在他的房间里打地铺。
付韵觉得有些美滋滋,可美着美着便觉得很是伤感。峨眉山顶她如此害怕斐添会出事,那几日度日如年不说,还让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骨子里如此依赖他。
可斐添却是有未婚妻的,她根本就不可能和斐添结成连理,斐添怕也是不会欢喜她的,否则他如何会大费周章手段用尽,便是为了给宋岚治病。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觉得心情低落,十分伤感。
眼看马上就要入京,付韵总不由想起斐添和宋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画面,便让她愈加失落,连带着小笼包都少吃了三个。
可马车终究不疾不徐地朝着京城之内驶去。马车之内,斐添和宋岚相对而坐,谁都不曾说话,气氛又失落又冷清。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赶车夫停下了马儿,喊道:“少爷,宋府到了。”
斐添从马车上下来,又扶着付韵下了马车。这一带十分幽静,正是住宅区域。付韵放眼望去,便见前方的这处宅子虽小,也不新,可也十分干净。
斐添和提着付韵一直走到门边敲门。半晌,门开,里头的门童见到斐添,便十分欢喜地让斐添进门去。
而门内,这宅子乃是两进出的小宅,布置得尚且还好,特别是前院的那花坛,种植着各种各样的多色花卉,美不胜收。斐添提着付韵直接走到了后宅主院,只是才刚走近,付韵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斐添拉着付韵便要走进去,可付韵心中却生了怕,下意识得甩开了斐添的手,摇头低声道:“我去怕是不太好。”
斐添却不理,继续拉着付韵朝着房间内走去,付韵拗不过,只好勉强跟上。
房间被打扮得十分干净清爽,梳妆台上还放摆着一束花,正是粉红色的杜鹃。再前方便是闺房,便见一位女子正半躺在床上,倚靠在床头。只是……付韵看到她的脸颊时,却愣了一愣。——她从未想过,宋岚的脸上,竟有如此大的一处疤痕,竟蔓延了她的整整左边半张脸。
这伤口又黑又丑陋,将原本姣好的宋岚面容,变成了如此一副狰狞的模样。
付韵有些愣怔,斐添却习以为常,走到她的床边,淡淡道:“我为你带回了炽火莲花,可解你身上的烈火毒,亦可修复你的容颜,去掉脸上的疤。”
宋岚只是静静地看着斐添,眼神竟十分讥诮:“哦?是麽。将我医治痊愈之后呢?你可还会娶我为妻?”说及此,意有所指得瞥了眼付韵。
斐添道:“我会对你的健康负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岚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尖锐而疯狂:“斐添,我宋家全家被一把火活活烧死,我宋岚如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都是拜你斐家所赐!斐添,你别想抛开我,我非但要嫁给你,我还要一辈子纠缠你,让你鸡犬不宁,永无宁日!”
付韵震惊了,她从未想过,宋岚身为斐添的未婚妻,竟是这样的人。他们之间似是恩怨颇多,且宋家的死,和宋岚的被毁容,竟是和斐家有关的吗……付韵下意识看向斐添,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斐添的脸色只是淡漠。他面无表情看着宋岚:“我早已和你说过,宋家的惨死,和斐家无关。”
宋岚却变得愈加激动,不断拔高声音,厉声喝道:“无关?好一个无关!十年前斐关和我父亲一共入内阁共事,三年前他二人一齐竞选首辅之位,可最终却是查出我父亲于陕北大旱赈灾款之中贪墨,你父亲斐关却就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我父亲出事后不久,宋家便突发火灾,震惊天下,哈,哈哈,你竟说我宋家大火,和你斐家毫无干连?斐添,你当真是将我宋家皆是蠢人!”
斐添模样不变,依旧淡淡:“我所说句句为实。”
宋岚却冲下床,冲到斐添面前,伸手紧紧捏住斐添的衣领,寒笑道:“斐家如此道貌盎然,实在让人作呕。既然你斐家做得如此决绝,我宋岚誓要搅弄得斐家鸡犬不宁为止。”
付韵实在是惊呆了,不由劝说道:“宋姑娘,当年的事,怕是会有什么误会……”
宋岚却仓皇大笑:“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我亲耳听到父亲生前在书房说起此事,父亲说斐家如此不留情面,翻脸无情,才会害得宋家到了如此地步!”
付韵道:“许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宋岚突然疾步冲到付韵面前,诡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也敢质疑我——”说话间,付韵已高举起手,直接重重地便挥出手掌,要拍在付韵的脸颊上,吓得付韵闭上了眼,脸色惨白。
可意料中的痛意并没有来,付韵小心睁开眼,就看到斐添已捏住了宋岚的手腕,将她推了开去。
宋岚的脸色有些狰狞,大笑道:“原来斐公子是找到了新欢,可是嫌我模样丑陋,心生厌恶了?”
斐添道:“宋岚,你冷静一点。”
宋岚声音凄厉:“纵然你替我寻到了炽火莲花又如何,就算能医治好我的这张脸又如何?我宋家上下七十余口的命,斐添你用什么来还!”
宋岚继续道:“你我婚事早在五年前便已设下,可面对首辅之位,你的父亲却第一个出手将我宋家铲除,现在你又要同我解除婚约,——你斐家人当真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斐添道:“你我婚事,早在三年前便被圣上解除婚约。”
宋岚的双眸都流出了泪:“对,对啊……就连圣上,都不信我宋家是无辜的。剥夺了宋家的一切,还剥夺你我的婚约,竟是要将整个宋家都逼上绝路……”
从宋府走出来时,斐添和宋岚谁都不曾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出奇。出来前,斐添已将炽火莲花尽数给宋岚吃下,而宋岚浑身的伤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只是宋岚依旧疯狂,非斐添不嫁,誓要让斐家鸡犬不宁才罢休。
付韵侧头看着斐添紧抿的唇,欲言又止。终于在付韵看向他的第三十八次,斐添终于也回看向付韵:“想说什么?”
付韵轻声道:“你对宋岚已是仁至义尽了……”
斐添看向前方,说道:“是啊,已是仁至义尽了。”他的脸上露出些许讥诮的笑容。
付韵抿嘴:“她一定要嫁给你。”
斐添道:“你觉得,我当如何?”
付韵抿嘴:“我……我哪里知道。”
斐添道:“我和宋岚从小一齐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付韵心底忍不住冒酸水:“那还真是难得可贵呢。”
斐添道:“可我对她,终究只有一番兄妹之情。”
付韵愣怔,随即叹道:“可她,对你却不止是兄妹之情。否则,她又岂会定要嫁给你。不过是以此掩饰,她内心对你的欢喜罢了。”
斐添道:“我自是清楚。”
付韵和斐添又不说话了,二人沉默得回了斐府,各自回屋休息。
倒是当日傍晚,斐添和父亲斐关又在书房吵了架。这一次斐添是被斐关踹出门的。付韵整好在后花园吃山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惊了一惊。
斐添则对付韵招了招手,让付韵过去。付韵懵懂走过去,斐添却直接拉着付韵的手,又进了书房。
书房内,斐关模样威严沉稳,许是浸淫官场多年的缘故,看上去陈府极深,让人不敢造次。斐关瞥了眼付韵,便又看回斐添:“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儿媳妇?”
斐添点头:“不错。”
斐关脸色越来越寒凉:“你给我找的儿媳妇,便是这一只下等的鸡精?”
斐添再次点头:“不错。”
斐关作势就要再将斐添踢出去,可斐添已十分灵巧地躲了开去。斐添对自家爹笑道:“父亲这是不满意吗?”
斐关沉声道:“就算你在上一段婚事中受了创,你也不该寻只鸡来气我。”
斐添道:“付韵虽是鸡精,可却心思细腻灵巧,脾气温柔,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斐关怒道:“滚出去,老子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斐添依旧笑眯眯:“我和付韵已结连理主仆缘,此生注定要被捆绑在一处。”
斐关气极反笑:“那又如何,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休想娶这只鸡过门!”
斐添道:“山西蝗灾,你不想要解决方案了?”
斐关怒目盯着斐添:“你用国事要挟我?”
斐添低声道:“那又如何。父亲你不是从来都公私混谈的吗。”
斐关突然不说话了,神情复杂地看着斐添。
斐添继续道:“我只是让你看一眼付韵,让你认识认识你未来的儿媳。而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说及此,嗤笑一声,“既然父亲已经认识付韵,儿子就此别过。”
说及此,斐添便抓着付韵的手,拉着他直接出了书房。
只是还不等他们走出多远,斐关充满怒气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这一次你又要离开多久?”
斐添头也不回:“一辈子。”
斐关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你若是敢踏出这个门,我便让人断了宋岚的例钱!”
斐添终于停下脚步。他缓缓侧头,眸光幽深得看着斐关:“父亲若是不想再照料她,尽管断了便是。”
斐关气绝:“你——”
付韵又看向斐关。可却发现,斐关看上去如此苍老,头顶的青丝已是雪白,脸上亦是皱纹遍布,已是花甲般苍老。付韵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斐添的手,低声道:“别这样,斐添。”
斐添依旧面容不善:“除非他能向宋岚道歉,否则,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他。”
斐关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竟大笑起来:“好,好。斐添,你觉得当年宋家的事,是我在暗中布置阴谋?”
斐添道:“哪怕并非你一手策划,可绝对和你脱不了任何干系。”
斐关道:“在你心中,你的父亲便是如此之人。”
斐添讥笑道:“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父亲,您一向如此。”
斐关竟笑出了泪:“好,好一个一向如此。既如此,天下之大,任你遨翔。你要走,便走罢。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说及此,斐关竟转身回了书房,背景寂寥,如此苍凉。
付韵皱眉道:“这件事之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看伯父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斐添道:“父亲陈府深沉,无须和他说太多。”
说及此,斐添果真便带着付韵,离开了斐府。只是斐添却不带付韵回武当山,反而是住在了距离宋岚不远处的一处小别院内。别院虽小,清爽干净。斐添和付韵就此安顿了下来,一呆就呆了小半月。
这三个月内,斐添每日早出晚归,只是每天回来,都会给付韵带许多好吃的。只是斐添面上不说,付韵却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天气已逐渐进入秋天,天气渐寒,空气阴冷,夜晚的星空变得如此寂寥,只有隐约几颗星星在天上闪现。斐添和付韵一齐坐在院中躺椅,看着头顶苍茫夜空,谁都不曾先说话。
半晌,斐添侧头看向付韵。她的模样温柔明媚,一直不厌其烦陪在他身边,从武当到京城,又从京城到峨眉。他不由柔柔笑了笑,伸出手,揉过付韵的脸颊。
斐添伸手抚上付韵的眉眼,她的眉眼若画,如此好看。他顺势或将付韵搂在怀中,轻声道:“我父亲并未曾断了宋岚的例钱,他在撒谎。”
付韵反握住斐添的手:“当初那宗案子,怕是另有隐情。斐添,你不该如此冤枉你父亲。若是当初的那场贪墨案确实还有新的疑点,你如此污蔑你父亲,他该有多伤心。”
斐添淡淡道:“我知道,父亲并未污蔑宋家。”
付韵道:“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刺激伯父?”
斐添道:“我只是恨。恨宋家出事之后,我父亲连夜就对圣上请了奏折,让圣上解除我和宋岚的婚约。”
付韵心中忍不住颤了颤。她缓缓出手斐添握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原来你并不想解除和宋岚的婚约……对啊,我怎么忘了,当初在武当山上时,你总是想尽法子下山,想要尽快和自己的未婚妻见面的。”
斐添道:“不。我想和她解除婚约。我和她之间,从未有过丝毫儿女情长。可当时宋岚家中被灭族,她亦被火烧伤,染上了烈火毒。她如此生不如死,却偏偏还有最后一道解除婚约的圣旨雪上加霜,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付韵愣怔。她眼前似又浮现出宋岚又哭又笑的疯魔模样,如此可怜。
她哑声道:“那,现在又当如何。”
斐添道:“等。”
付韵疑惑:“等什么?”
斐添似笑非笑:“等有些人自己找上门来。”
彼时,付韵尚且无法理解斐添所说的‘有些人自己找上门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等到三日之后,付韵依旧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晒着晒着,突然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位十分清冷的孤寡老人的身影。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斐添的父亲斐关吗?
吓得付韵当即坐直了身体,连忙躬身上前招待,一边陪着笑脸招呼,又是倒水又是沏茶,一边诚惶诚恐地陪着斐关说话聊天,浑身僵硬。
斐关的目光从付韵身上一路转变到打量这处宅子的大堂,一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付韵惶恐:“付韵,我名付韵。”
斐关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讽刺:“出生在武当?”
付韵想了想,还是点头:“正是。”
斐关道:“斐添的脾气如此怪异,你们女子却偏偏要喜欢他,哼。”说及此,十分鄙视地捏住茶盏,仰头喝了一口茶。
付韵干笑:“虽说斐添的脾气确实怪异,少言寡语,还喜欢讲冷笑话,可对我却十分好。”
斐关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付韵连连点头:“对,对,他对女子向来十分会照顾……”
斐关打断她的话:“他就是这样的人,脾气怪异,少言寡语,喜欢讲冷笑话,还刚愎自用,恃才傲物,没有礼貌。”
付韵扯了扯嘴角:“不愧是他的亲爹,总结得十分到位。”这么吐槽自己的儿子,可见是亲爹没错了。
斐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也这么觉得?”
付韵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您说得太对了!”
于是在接下去的一个时辰内,斐关,身为斐添的亲爹,竟对付韵开启了一场斐添的吐槽大会,一边吐槽一边越说越开心,末了,等到斐添终于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自己的爹和付韵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场面。
斐添有些玩味:“这是承认付韵是自己的儿媳妇了?”
斐关哼了声,昂着下巴不说话。
斐添微挑眉,静静看着自己爹耍小情绪。
斐关这才没好气道:“臭小子。”
斐关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可以接纳付韵,只是前提是,斐添必须乖乖回家,走科举,入仕途。而斐添,倒也勉强应承了下来。
三人一齐在后院吃了晚膳。而膳后,斐关和斐添,便一路去了隔壁的宋府,去见宋岚去了。
原来当初,宋家人之所以会被人放火烧家,皆因宋家非但贪墨,更因宋家竟如此猖狂,隐瞒灾中瘟疫不报,反而活埋瘟疫病人上千余人,这等惨案被当地巡抚参给圣上,圣上龙颜大怒,当夜怒下密旨,火烧宋家处以极刑。
而宋岚的命,亦是斐关上奏的解除婚约的奏折之中,苦苦哀求圣上饶过幼女宋岚一命,这才得以让宋岚在那场三味真火的火烧极刑中,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一切真相大白,宋岚终于不再纠缠斐添,而斐关也开始接纳付韵,付韵也十分欢喜,因为她和斐添,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
斐关和斐添亦选了个良辰吉日,为付韵和斐添定下了良辰吉日成婚。只是这一次付韵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终于悲催的发现,她现在都要和斐添成亲了,可他娘的造梦机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提示她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回到2038年的现代世界!
付韵变得越来越焦虑,当初她在造梦机内输入的目标,便是想要体会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如今她都变成一只鸡这么久了,久到都快要要攻略大结局了,可造梦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若已经忘记了它的任务。
眼看她和斐添大婚的日子一日日接近,可造梦机却依旧没有任何提示,这种诡异的焦虑感快要将付韵逼疯,让她无心吃喝,睡眠极差。
成亲当日,付韵早已在别院梳洗打扮妥当,就等着斐添的迎亲队来接自己。她戴上了最精致的凤冠,披上了做工精致的霞帔,脸上画着柔美的妆容,额头顶贴着碎钻花钿,在微微的烛光下散发着闪耀的光芒,将付韵的脸颊衬托得明艳世无双。
竖耳听去,就听得窗外已有鞭炮唢呐声朝着此处越来越近,伺候付韵的嬷嬷们十分欢喜,笑眯眯地披上了付韵头上的红盖头,一边嘱托付韵不得再摘下红盖头,新郎马上便要来接亲了。
付韵十分听话,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快速又汹涌,满心满眼的都是忍不住满溢的欢喜。她终于能嫁给斐添了,虽说他相当不要脸,脸皮也厚,但他却独独对自己另眼相待。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候。她活了这么久,两辈子了,这却是她的第一次动情,也是她的第一次出嫁。——只是,付韵突然皱了皱眉。她为什么会说自己活了很久,活了两辈子?真是奇怪!她明明只是一只鸡精,明明才十几岁呀!怎么能说自己活了很多年呢?
身侧的嬷嬷已伸手搀扶起付韵,一边对她柔声道:“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小姐快随我来。”
付韵随着嬷嬷站起身,一齐朝着门外走去。可是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下了步伐,转而伸手抚摸住自己的胸膛。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心底如此难过,心脏空落落的,还有滔天的痛意朝她袭来,仿若自己忘记了什么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她为何会如此呢?她明明……她明明得到了一切,她得到了斐添的爱,余生可以和斐添比翼双飞,相携一生。可是自己的身体,到底在哀怨些什么?
眼角有些湿意传来,付韵伸手轻轻一探,竟是触摸到了满手的泪。自己竟然在哭。付韵愣怔了。
嬷嬷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笑道:“姑娘,出嫁可是喜事。可万万哭不得呀。”
付韵也笑道:“对呢,我也觉得是件喜事。可不知怎的,便是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嬷嬷道:“待姑娘和少爷行拜堂礼,喜事礼成之后,便不会再难过了。”
默默轻轻拉住付韵的手,带着她走向前堂,又亲自将付韵的手,交到了斐添的手中。
透过红盖头,她看到斐添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掌正重重握住自己的,便让她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安全感,方才心中的空洞和空虚,瞬间荡然无存。
付韵轻轻笑了,对啊,她如今已是斐添的妻,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以后的日子,他们只会十分恩爱,白头偕老。
付韵任由斐添打横抱着自己的身体,便倚靠在斐添胸前,甜甜地笑了。
【六】
付韵和斐添转眼已经成亲两年。这两年间,她也成功为斐添生了个大胖小子,唤名斐存。
只是说也奇怪,这几日晚上,付韵总在做同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总是身处在一个黑色的空间,整个世界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个世界里。而在她的眼前,是非常奇怪的,泛着蓝光的,大屏幕。
而大屏幕上显示,宿主付韵的造梦机目标,——也就是要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目标已经达成,她已经可以成功离开这个系统,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付韵却觉得害怕,她不明白,什么叫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也不明白什么叫目标已经达成,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不,她才不要离开斐添和斐存,那个家庭是她的全部,她不要离开,她绝对不要离开——
又一个晚上,付韵挣扎着从黑暗中惊醒。她的额头布满冷汗,浑身亦在不断颤抖。身侧的斐添已醒来,将她搂在怀中不断安抚:“又做噩梦?”
付韵紧紧抓着斐添的手,颤声道:“我总是梦到有人要带走我,不,我不,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斐添,你说好不好?”
斐添愈加紧得抱住她,柔声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付韵连连点头:“好。”
【尾声】
2038年,家住天朝浙省杭市金东村的网瘾少年小王,无意中在村口的复古游戏机店里,逃到了一张名为‘天鸡八部’的游戏碟。
这个游戏碟本该是利用鸡精来争霸江湖飞鸡排行榜,顺便赢得炽火莲花去拯救男主角未婚妻的,可没想到,小王玩着玩着,却发现这个男主角竟然特么的和自己培育出来的这只鸡好上了!
知道结果的小王差点眼泪掉下来,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竟然要娶一只鸡!这什么破烂游戏!小王十分生气,把这张产自二十年前的游戏碟扔到了垃圾桶里。
果然啊,垃圾游戏什么的,最讨厌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