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平生第一次走进紫藤茶楼。
茶客熙熙攘攘,似乎满目繁华尚在,只是大堂坐镇的那位是个看上去精干的年轻男子,怎么不是那个倪娜?庄澜这么想着,来到休闲区坐下。
随后而来的几个年长茶客帮她解开了疑问。
其中一茶客好奇地问坐镇的精干男:“咦,最近总也不见老板娘倪娜,难道茶楼换了新老板了?”
精干男闻听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最近老板娘家里事情有些多,无法来茶楼上班,我就过来帮着打理生意了!”
“哦,小宋也好久不见了,小宋呢?”这个茶客又追问。
“小宋啊,”精干男略一沉吟,随即笑着说:“小宋回老家看望父母去了,不过,她很快就来上班了!”
“哦,您是倪娜老板的亲戚吧?以前从没见过!”茶客这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节奏了。
“我是小宋的老公呢!”精干男好脾气地笑着解释:“我以前在酒店做管理工作,现在茶楼缺人手,就来了。”
那些茶客似乎满意了,一众人轻车熟路上了楼喝茶聊天去了。
但庄澜注意到,众人离开后,精干男忽然摇头长长地叹口气,蹙眉沉思起来。
韩惠的老公还没到来,庄澜坐着无聊,心里对倪娜好奇,索性走上前跟精干男主动攀谈。
“倪娜家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她虽然跟这个倪娜从无交集,但因周梓今,她们也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精干男这才认真打量一番庄澜,大概见她气质不俗,衣品知性,随问:“您是倪娜姐的朋友吧?”
庄澜想了想,点头。
他于是怅惘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唉,倪娜姐太不幸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有些泛红了。
“倪娜怎么了?”
庄澜猜想,一定是倪娜拒绝跟老公复婚,那个不省油的男人丧心病狂了,没准已经把她打伤住院了。
没想到,精干男说:“阳阳遭遇车祸,没了,倪娜悲伤过度引发脑出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精干男说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庄澜闻听此言惊呆了。
直到旁边有人在问:“您是庄老师吗?”
庄澜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不苟言笑,却一脸认真。
“我是庄澜。”庄澜微笑一下:“韩惠的先生?”
“是的,我叫谭伟!”韩惠老公说。
于是,庄澜要了一壶锡兰红茶,两人就在大堂旁边的休闲区坐下来。
“谭先生,您想找我聊点什么?”庄澜主动为他斟满一杯茶,奉上,谭伟赶紧接过去,喝了一口道:“是这样,庄老师,我找到王姐,要了您的联系方式,就冒昧打了电话给您!”
“说吧,不要顾忌。”庄澜喝了一小口茶,望向他:“你知道了小桃的事?”
“是的,我看了电视节目,节目展示了韩惠的照片,她抱着小桃那张……但韩惠不知道我来找您,她甚至不知道我已经了小桃的事……”谭伟说。
“那是小桃和她妈妈唯一的合影,还是小桃五岁时!”庄澜定定地审视他:“谭先生找我的意思是?”
“其实,那天您和王姐去我们家找韩惠,我都知道,还听到你们三人在小花园里聊天,当时我正好下班路过……。”
“那,关于小桃,谭先生是怎么想的?”庄澜不动神色问。
“庄老师,我没什么本事,就是个普通工人,老母亲也没工资,也要靠我养活,儿子还幼小,韩惠打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每月也挣不了多少钱,我们家房子小,就两居室……”谭伟说着,双眉紧锁,满面愁容:“日子过得真是贫寒……您也都看到了,确实挺难的……”
庄澜心里好不凄凉,为小桃,看来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希望是非常渺茫了。
“可我也不是冷血动物,”谭伟忽然说:“韩惠也不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很纠结,因为她从来没告诉我有女儿的事,怕我跟她离婚……”
庄澜帮他续了一些茶水,静静听他讲着:“韩惠是个很能干的女子,我内心是很珍惜她的,但小桃的的存在确实打破了我的生活平衡,如果我不接纳,她永远是横在我和韩惠之间的一道隔阂,尽管韩惠从没有说接小桃来深圳,可我知道无法回避,但如果我接纳小桃,家里的条件真的很难再养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这个男人眉锁的更紧了,愁容更深了。
明白了,庄澜心里忽然有些理解这个男人,还有韩惠,他们自私是无疑的,可他们也确实有苦衷,昨天晚上她和老板娘通电话时,老板娘还说,韩惠给她打过去两千元,还说以后她儿子长大点了,她再找个薪水高的工作,多给小桃寄些钱。庄澜想,或许,让小桃跟着疼她关爱她的老板娘一家生活,要比跟着继父日子更好过一些吧。何况,小桃还有她和黄可欣章颖的关照。
这么一想,庄澜站起来,对谭伟说:“既然这样,你们也不要太为难了,小桃虽然不在妈妈身边,但她真的不缺关爱,老板娘很疼爱她,让韩惠放心好了,你们把现在的家庭经营好就可以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谭伟,去吧台结了帐,顺便问精干男要了倪娜治疗的医院地址,她打算得空去医院探望一下,然后就要离开。
不料被谭伟喊住,只见他思忖半晌,下了决心一般对她说:“您放心庄老师,给我一点时间,我再考虑一下,争取创造条件接小桃来深圳生活!”
谭伟说完这番话,快步走了,因为他说还要回工厂上班。庄澜望着他背影颇有些欣慰,这个有点谨慎有点自私的男人看来真不那么冷血,虽然还看不到他的任何行动,毕竟还留下了希望,小桃的希望!也算不虚此行吧!庄澜心情好了很多,她得回家了,下午还要送周伊伊回学校,顺便跟她班主任好好解释一下。
“庄老师,您也在这里!”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有熟悉的男声喊她,庄澜闻听回转身,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彭波,彭波笑吟吟地向她问候:“久违了,您还好吗?”
庄澜含笑回应:“这么巧彭波,在茶楼遇到你!”
“是啊,我很久没来这里喝茶了,今天正好来这里谈公司转让的事,没想到遇到您!”
“你的传媒公司要转让?为什么?”庄澜不解。
“嗨,经营不善,被人并购了呗!”彭波大大咧咧一笑:“我也腻了这一行!”
“那你做什么去?就算老妈有钱,你总不能在家啃老吧?”庄澜笑着揶揄:“何况你还要养老婆孩子!”
彭波无所谓地一笑:“老婆孩子我老妈养,我养自己就行了!”
说着,彭波忽然靠近庄澜,嚅嗫半晌问:“庄老师,听说可欣要结婚了,您知道具体日期吗?”
庄澜一愣,可欣要结婚?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周伊伊离家出走的事搞得精疲力竭,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哪里还顾得上可欣啊!
“有人看到她和那个税务官从民政局出来,还带着税务官的儿子,他们一手拿着结婚证,一手拉着小男孩,看上去一家三口幸福满满的样子啊!”
彭波说这些时,痛楚,伤感,失落,简直像自虐。
“彭波,你恨可欣吗?”庄澜问。
彭波苦笑一下,摇摇头:“我哪有资格恨可欣啊!”
唉!庄澜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彭波是好男人,可是命运太捉弄人,相爱的人或许并不代表适合婚姻,联想到自己,婚姻不也凋零了一地,她不由自嘲一笑,五十步笑百步不过如此,自己哪有资格感慨说教他人!
“彭波,不要想那么多了,放下黄可欣吧,接受当下!”就在庄澜说完这句颇具官方意味的话之后,她和彭波同时看到了杜小娅,杜小娅很自然地挽着一个帅气挺拔的男的从一隐蔽的包间款款走出来,后来杜小娅抬起头,看到了吧台前的彭波和庄澜,她惊悸地僵住,然后本能地甩开刘琛。
刘琛曾在暗处见过彭波,早已铭记了彭波的样貌,他尴尬至极,没错,杜小娅是他曾经的恋人,可现在的杜小娅却是这个男人的老婆,他们的儿子闹闹,还在家里等着爹妈!而他却跟有夫之妇私下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呀!一旦这个男人借题发挥,闹到剧组里去,他刘琛极有可能被资方唾弃,从此前程尽毁,再爬起来恐怕难了!
想到这里,刘琛更紧张不安了,几乎不敢直视彭波的眼睛,庄澜心里也叫苦必跌,她懊恼地想,今天这是出师不利吗,怎么让她撞见如此尴尬的一幕,这让彭波多么不堪!
但谁也没想到,彭波却是出奇地冷静,他在众目睽睽下,走向吓傻了的杜小娅,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还向她伸出一只手,那样子,就像接刚下班的女人一样自然:“走吧,回家!”
杜小娅只是惶惑不安地看着他,不敢伸手去触碰向她伸过来的手。
“你紧张什么?”彭波看着她,无声息地一笑:“你又没出轨开房,只不过和前任喝个茶聊聊天而已,谁还没有个前任呀!”
杜小娅拼命地点头,但她刚想解释,就被彭波制止了:“回家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于是杜小娅赶紧抓住彭波的手,但她深深把头埋下头,乖乖随彭波走了。
他们的身影在茶楼消失后,庄澜看了一眼刘琛,只见他肃然站立在那里,眉头紧皱,一脸懊悔。
庄澜收回目光,不再停留,也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