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7日,北京,国贸,星巴克。
“女士,您的中杯拿铁和美式好了!”
听到服务员的招呼,苏良好单手关上手机屏幕的对话框,微信工作群聊里小芳和琳姐因为奥运会节目环节的设计吵得不可开交,云飞也私信苏良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知道内部投票表决的话,她这一票很关键。
苏良好犹豫了一下,收起手机,没有回复任何人,她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的方法,只能先放置一边。
苏良好端着两杯咖啡朝着一旁落地玻璃的座位走去,她轻轻的把美式放到来人的面前。
“张老师,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工作实在脱不了身,还得劳烦您跑一趟。”
张力听闻,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笑着摆手。
“哪里的话,明明就是我麻烦你。但是小苏,你是没想到,当初你给博物馆写得那几篇文案,后来可是都火了,什么时候再回博物馆看看?”
“等我不忙的时候一定会去看看。张老师,您上次在电话里说想让我写几个高中时期的故事?”
“对,就是你们这个年龄段高中的故事,不一定和言情小说似的,但是一定要青春,要有那个年代的代表性和真情实感……小苏,有你接这个工作我真是太高兴了,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放心,价格方面我们都好谈。”
苏良好喝了一口咖啡,点头,“张老师别客气,您说的这个要求我明白,毕竟做实体出版书和网文风格不一样,我会尽力写好。”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对了,你现在还写小说吗?”
“也在写,找了个对连载要求不高的网站,一周更新两三次。”
“有没有完结的?”
“有几本,都是青春向的,怀旧风格,成绩一般,也有几本言情成绩还不错。”
“哈哈,小苏,没想到你可真是个人才……小说版权在自己手里吗?”
苏良好一挑眉头,“您的意思是……”
“我这儿虽然是做出版的,但是之前合作的代理商还有一个合作的影视公司,他们现在手中有大笔的资金想要买IP版权,你可能不知道,做影视的人一般都不懂优质的IP,他们只知道投资,你要是愿意,我正好可以推荐你的书,你写的东西质量我肯定放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苏良好没想到今天见到张力还有额外的收获,这种机会当然要试试,对于一个网文作者来说,看到自己的作品影视化也是一种变相的荣誉证明。
自从上大学,苏良好就在网络上连载小说,起初都是免费连载的,只是为了中文系课外培养文笔。后来网站的编辑主动来找她签约,通过这几年她积累了一些读者,当然也积累了一笔听起来还不错的稿费。
可是苏良好不是那种懂得经营粉丝和读者的作者,这些年零零散散,留下来的算是真爱了,这也成了她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小苏,咱们也是两三年没见了,当时我就想说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专门挑博物馆来做志愿者,我记得我还问过你,有没有男朋友,现在呢,现在有男朋友吗?”
张力的话让她想起了早已忘却的遥远回忆,她上一个男朋友是刚读研究生时错看的渣学长,当时分手的时候她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诅咒劈腿渣男不得好死,可现在……那个渣男的样子她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张力见她一直不说话,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这才让苏良好回过神来。
“小苏,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不不,张老师,是我分神了,您也知道,我现在这个工作,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
“再忙也得考虑自己的大事了,年龄也到了,”张力终于把话引到了正题上,“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我一个远房的外甥,前几天刚刚从国外回来,人可优秀了,小苏,你们——”
张力后面想说的那句“你们有时间见见面”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外面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苏良好往玻璃窗前望去,云飞手里提着一把黑色木柄雨伞,手肘的袖子挽起,既干练又绅士的朝着苏良好示意。
当苏良好在星巴克的门口送走张力之后,这才转身走向一直等待的云飞。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琳姐和小芳姐一直为节目效果的事情争论,我听说你出来见客人,一猜你就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
“良好,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对我?”
苏良好愣了一下,眼神中透着惊讶,“你叫我什么?”
“良好……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而且,我早就想这样叫你了。”
云飞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似乎是苏良好一直在压迫他。
“就算不在工作时间,我也比你大。”
“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我们都是年轻人,也是成年人,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在躲我,你能不能不要再躲我,也不要再压抑自己心里的感情,好不好?”
苏良好被他深情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也有些慌乱了,她从没想过她这种职场上冷漠的性格,居然还能吸引到云飞。刚开始有所察觉的时候,她的确怀疑过云飞的动机,可是现在她也不确定了。
她清了一下嗓子,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
云飞抬起手中的伞,说道:“今天有雨,我看你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而且我找你,必须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苏良好望了一眼天空,空气里响着恼人的蝉鸣,一片乌云都没有。
“找借口呢,也得找个合理一些的。而且我对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突然的关心’。”
苏良好终于找回了职场上的理智。
她刚走一步,手肘却被云飞一把握住,苏良好的步子戛然而止。云飞微微低下头,慢慢的靠近苏良好的耳边。
“我对你的关心可不是突然的,而且天气是不会说谎的,人的反应也不会说谎,我知道你不讨厌我。”
说着云飞松开了手,苏良好避开了这种亲密的距离,刚想开口反驳,周遭却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豆大的雨滴落在了她额头上,的确下雨了。
原本热闹的步行街,一瞬间人群四散,大家都慌忙的跑回写字楼,或是屋檐下、便利店里躲雨。
云飞干净利落的撑开伞,走到了苏良好的面前,为她挡住了风雨。
苏良好觉得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决定。
“就这几步,我跑回去就可以。”
苏良好刚想转身,却被云飞一只手臂搂上了腰,轻轻一拉,她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好意?”
苏良好一抬头却跌进了他的眸子里,这样亲昵的举动像极了言情剧里的桥段,她写小说又怎么会不知道,云飞是个撩妹高手。这样英俊的男人站在眼前,又会撩,有几个人女人能把持得住。
就在两人对望中,苏良好才察觉到自己和云飞的距离如此之近,连他眼睛上的睫毛都根根可数,而且他不断的靠近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最后苏良好偏了一下头,躲开了他的吻。
苏良好推开了云飞,两个人站在雨中,气氛有些尴尬。
“该回去上班了。”
说着苏良好夺过他手中的雨伞,大步往前走。
云飞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连忙把手挡在额前,跑上去问道:“周六上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他没想到苏良好害羞的样子居然很可爱,和平时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苏良好看了他一眼,在雨中淡淡的回答他,“周六下午。”
*****
在苏良好费心费力的劝说下,琳姐和小芳终于化干戈为玉帛,两个人各退一步,这才确定了奥运节目的主体,现在要做的就是细化环节,虽然说琐碎的事情很多,但是总归确定了方向,大家做的也很起劲儿,熬了几个晚上,终于提前完成了任务。
这个本子可以说是二组的“野心”之作,势必在奥运会期间搬倒莫晓琳。本子交给老周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正逢电视台周年庆,单位组织大家一起聚餐,苏良好却没有参加。
她今晚约了影视公司的人谈小说影视版权的事情。这件事情她没有和云飞讲,写小说是她的私生活,在两人关系尚未明确之前,或者说现在她还在考验云飞的阶段,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她不会表明。
两人单独吃了几次饭,苏良好对他是有好感,虽然两人的关系没有挑明,但的确是朝着恋爱的方向前进。
“你的大纲和人设我们都已经看过了,文笔是非常不错的,但是总体感觉故事有些平淡,没有起伏,在做影视化的时候,剧本是很难写的,现在观众们都喜欢看情节突变或者是反转的内容。”
苏良好对面坐着影视公司的内容运营,对方看起来大不了她几岁,苏良好一直称呼她马总。两人之前联系过几次,这次见面就是为了进一步的沟通与版权合同的敲定。
“马总,这个我知道,”苏良好淡定的回答,“这本书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同于一般的青春剧,没有雷人狗血的情节,突出的是生活中琐碎和平凡的故事,言情占一部分,同时亲情、友情也是突出点,讲得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它最打动人的就是平凡故事中让人啼笑皆非和动情落泪的点,这些也许单看文字会让人觉得平淡,但是如果影视化,加上表演,相信一定会唤起这一代的人在那个特殊年份的记忆,这就是我当初写这本小说的定位。”
马蕊思考了一下,犀利的说道:“你说的也许没错,但是关键是小说目前的形势怎么进行影视化的剧本改编?”
说道这个话题苏良好笑了。
“其实之前通过网站也有一些影视公司对这本小说有过意向,但是询问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给我的反馈都是剧情平淡,影视化困难……关于这点,我也有一些话想说,如果题材和内容是好的,现在所有的平台都在推崇‘内容为王’,那就可以影视化,只不过在影视化的过程中,需要编剧融入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而不是单纯的‘借鉴’原著,很多扑街的IP剧并不是剧情不贴合原著,而是没有突出原著的思想和精神,所以,在我眼中并不存在不能影视化的本子,而是看你想表达的方式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原著作者意见的重要性……不好意思,我一谈到这个内容说得有点多了。”
马蕊怔了一下,随后勾起了嘴角,双手交叉握在一起,身子微微前倾。
“你的观点倒是让我有点儿意外,我一直以为原作者卖出版权之后最关心的是版权费和版权年限,至于剧的改编和原作者没有关系了。”
“说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毕竟原作者形容小说是自己的‘孩子’,宝贝着呢。”
“但是我们做投资,看重的是商业回报,不是写作者的情怀。”
苏良好刚想开口说话,手机却想了,一看是老周的电话,她说了声抱歉,起身去了餐厅偏僻的角落里打电话。
等她打完电话正要返回的时候,在拐角处听到了马蕊和他别人通话中,她本无意偷听,只不过马蕊的口中反复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是啊,正在谈,一个在二流小网站的连载作者,作品的流量还可以……嗯,我看了,整体比较符合我们的预期,和你说得一样,找一个不出名的小作者,这样对于之后的改编有好处……让她先出一个分集大纲吧,这样我们拿过来就可以直接找编剧写了……合同?找个理由先让她出分集,然后随便找个不签约借口……你知道,这年头和我谈情怀的作者多了去了,我们能靠情怀吃饭吗?那都是有了钱之后才谈的事情……”
苏良好靠在拐角的墙边,心里已经凉了一截,她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