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火,人们总会联想到热情、温暖、激烈、燃烧。而初承睐,对于火有着独特的感受。她曾经开玩笑着说:“宁愿热死,也受不了一点点冷。”
然而,在漠山关,对于天天都守在炉火不远地方的她来说,开始对火有了腻烦。
炉火熊熊,红色的铁伏在砧上,任一把大钳夹持,任两把铁锤反复锻打。
老铁匠的小锤轻敲上去,如蜻蜓点水,小铁匠的大锤紧跟上来,似巨雷轰顶。柔软的铁像面团般变着形状,灼烫的火星在大锤落下的瞬间如烟花般绽放。
炉火熊熊,红和蓝的火焰缠绕交织。小铁匠气喘吁吁,挥锤的胳膊渐渐变得沉重,表情也开始痛苦。老铁匠看看他,停下手里的小锤,喝上一口水。
一旁的夏裹便走了过来,示意旁边的另一位铁匠拿过那红色的铁,再次经历着锤打。很快,一块细管状的东西渐渐呈现了出来。
尽管离火炉还有些远,初承睐已是汗流浃背。她拿着毛巾擦着红彤彤的脸,在问吴一:“宗姬,这是想打造出什么东西来啊?我们已经在这里耗时一个多月了。”
“不知道,”吴一也在擦着汗,喝着水。“宗姬最精于铸炼。她想造出什么东西来,除了祖神,再无第二人可知晓了。”
就在初承睐和吴一说话的当儿,身为漠山关钱铺总掌柜的王四喜领着几个商贾过来了。
他们有事要跟宗姬禀告,所以求见宗姬。
初承睐没有表态,而是用眼去瞟吴一:这个时候,宗姬会见这些人吗?
吴一点点头,意为宗姬肯定会见这些人。他转身就走进了铁匠铺,找到正在跟铁匠们讨论着热火朝天的夏裹。
夏裹也觉得有些奇怪。商贾能找钱铺,无非是借贷银子,或是偿还银子。钱铺掌柜至于把他们引到这儿来,还要跟自己见面吗?
不过,她肯定不会推倒不见的。在跟铁匠们确定最后钢管最后提炼的成分,以及要打造的零部件后,她才跟着吴一走出铁匠铺。
“宗姬,宗姬!”王四喜连忙迎上前来。“这几位老爷来我这儿,主要是想找你谈一件事,我觉得可行!”
“什么事?”夏裹接过初承睐递来的湿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或许在铁匠铺里,说话时需要大嗓门,所以此刻她的嗓子有些嘶哑。
见此,那几个不太了解夏裹的商贾,就认为宗姬有些不愿意接见他们,便有些不敢开口说话了,只拿眼神去瞅王四喜。
王四喜无奈,再靠近夏裹一点,小声地禀告:“这几位老爷见到宗姬愿意让官衙拿出银两赔偿店铺的损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想向官衙交纳一定的保护费。”
“如果一年之内,店铺没有遭受损失,那保护费就算白交了。接着,店铺就续交下一年的保护费,如果下一年店铺没有遭受损失,那保护费还是算白交了,以此类推……”
“直至哪一年,又有鞑靼人偷袭,扫劫了店铺,官衙就必须全额赔偿他们的损失!这样,这几位老爷就算是用钱来挡风险,图个心安了。”
“噗哧!”正接过初承睐递来的水,才刚喝上一口水的夏裹,听到王四喜如此一说,顿时大吃了一惊,把咽进喉咙里的水也被吐了出来。
“说,”她激动地伸手紧紧抓住王四喜。“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他们出的。”
那几位商贾从没有见过夏裹激动的样子,便以为夏裹这是在生气,更是战战兢兢地偎缩在一起,不敢抬头看夏裹。
王四喜也有些惊骇。他也望了望那几位商贾。显然,对方是躲避都不及了,哪还有精力帮他辩驳。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说:“是,宗姬,这法子是小人出的。因为官衙上次为了赔付商户们所遭受的损失,把存在钱铺的银两全部耗尽了!”
“眼下,众官吏以及军爷们的俸禄,都要向钱铺借贷了。宗姬对商贾们的护犊之情,日月可鉴。所以,小人就想了这个法子,看能否弥补官衙的亏损?”
“很好,很好!”夏裹直视王四喜,是在点头赞道。“钱铺的另一个功能,倒是被你琢磨出来了。从此,你当是钱铺的另一个开山祖师,史书将会把你的名字记载上去。”
“啊!”这下,王四喜有些痴傻了。好生生的,怎么就彰显史册了?
“阿睐,”夏裹命令道。“你即刻把书吏叫来,让他把今天王四喜和我的对话记录下来,送回王府以备案。”
“是!”初承睐虽然不知道夏裹为何要如此从事,但还是遵命从事。
多年后,临终的初承睐,看到自己将和吴阿贵、王四喜等人一样,都在史册中留下一笔时,才深感到夏裹的远见卓识。
她也不会想到,就在那个脏不拉叽的铁匠铺跟前,大夏朝的保险业就此拉开了它的序幕。
“这个想法相当有远见,”夏裹这时坦然地面对那几位商贾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嗓子柔和起来,但吐出来的声音依旧哑哑。
这下,那几位商贾才知道宗姬是嗓子哑了,不是心情不好,便放下心来。
“但是,靠你们这几个还不行,因为这不仅要钱铺作保,还要军营来参与!”夏裹又不得不停下来,以便让嗓子低沉一些。“毕竟要护军舍命保护,才能真正保障你们的财产不受损失。”
“是,是!”几位商贾一听,立即明白宗姬的意思。是啊,军营如果参入其中,那就真正是花银子买保障了。“我们这就回去召集更多的商家来投入。”
“宗姬放心,凭你愿意用官银赔偿商家的举措,这笔保护费用,在漠山关的任何商家都是愿意投出这一笔的。”
“好,好好!”夏裹顿时喜笑颜开。
其实,这阵子初继之心里也不舒服。当然,这不是宗姬当众给他来了个杖责一百大棍,而是宗姬愿意拿出官衙的存银,赔偿众商家的财产损失。
名义上,他毕竟是身为漠山关的第一长官。官衙的存银,他自然也能拿出挪用军营。
其实,对于这笔存银,他早已打算好了:漠北已经有铁矿了,那么漠山关的护军全部装配弓弩,应该问题不大了。那笔存银,也就正好可用来花费武装军中的弓弩。
他之所以千唤万唤,要把小宗姬从梅关那儿召回来,倒不是怕小宗姬呆不那儿乐不思蜀了,而是希望小宗姬尽快回来,能指导这儿的铁匠们,好好制造他那魂牵梦绕的弓弩。
结果,小宗姬倒是回来了。可官衙的存银也变得一无所有了,连发饷都成了困难,还得向钱铺借贷。想想,他就觉得肝疼。
屁股上的棍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就慢慢地在院中走动,心里筹划着如何向小宗姬哭穷,争取让她再想个法子,让官衙能马上有存银。
很快,他的一个校尉匆匆地走了过来,靠着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于是,初继之不由得睁大眼睛,又在连呼:“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