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裹为那些苦难的矿工研制出能保护脑袋的,用老藤编制的安全帽后,便到了该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她得走了,漠山关那边的初继之已经连发第十二道催急的密函了。
临行前,夏墨送她到很远。兄妹之间的依依惜别,也是人之常情。但夏裹还是告诉了夏墨土地的重要性:阿父明为何要到这儿来挖矿,实际上是为了更好控制这片区域。
夏墨在这里,不仅要管好矿山,还要跟初继昌学会一些治理这片土地的诀窍。如果有一天,女帝想起了他这个帝孙,一定会给他封地的。与其去要一块陌生的领地,不如就要一块他所熟悉的土地。
夏裹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了,夏墨除了连连点头外,更多的是感激。因为小阿妹为了他能熟悉矿山,掌握矿山,着实费了不少的心力和钱财。
离去时,夏裹的双眼没有投向那奔流不息的河流。她的眼里尽是眼前这片无垠的土地。土地,是一切生命的载体、归宿。
不管是万物灵长的人类,翱翔天空的飞禽,奔走山野的动物,繁衍地下的昆虫微生物!还是流淌奔泻的山溪江河,溢绿泛彩的树木花草,春种秋收的五谷庄稼,水生河产的龟蟹鱼虾,都靠脚下的土地和大自然承载滋养。
人死了,动物昆虫失去了生命,草木花卉枯萎腐烂,又与土地、大自然融为一体。尊贵卑贱、贫穷富有、英雄懦弱、人和万物生灵,都逃脱不了这个规律的窠臼。
初承睐望望身后那座座自己曾经闯过的山峰,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她庆幸家族对自己进行了超负荷的磨练。否则,这次她根本就无法在小宗姬面前立住脚,直接被退回家门了。
一天到晚地在这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还要灌木丛中窜来窜去,初承睐觉得这比在家族中承受那逼死人的野练还要辛苦。不过,看到主子跟自己一样,浑身上下总是衣衫褴褛的,她也就不好抱怨什么了。
如今,终于要离开这个深山老沟,脏乱的矿山,恢复她青春少女的美貌容颜了,怎么不令她兴高采烈,神采奕奕?
然而,夏裹和她都没有想到。初继昌为她们安排的送行,竟是一路的品茗线索。
一走进有些破旧的客栈走道上,随便店小二那一声吆喝,就让人置身一豆油灯下的枯黄时光,深入马蹄声咽的记忆。
随着路边的野草长起,古道也就被时间的潮水淹没,只有文字挽留了下来。这时,泡在茶杯里的,绝不只是茶的色泽与香醇,还是茶不为人知的身世背后,一些辛酸,一些苦涩。
因此,当夏裹面对一盏春尖,还是一壶谷雨,都会感到手无举措。
每次品茗,夏裹都会庆幸自己还有一段坐在这带有茶的客栈的岁月,是上苍的垂爱,是千古的奇缘,也让她对茶有了新的想法。
忙碌于生存的窄小空间,夏裹不可能结庐林间,饮尽山清水秀,品下南北名茶。
但是,她可以沉入杯中,面对一炉初沸的清香,感念生活的恩赐。一叶茶,从纤纤玉指采摘的当下,一定是春分时节,喝下去的不是茶,是人间真情。
很快,翻越这道梅关古道,就要进入平原地带。一到空旷的原野,他们就能够催马疾行了。此刻,他们正朝着靠近梅岭的那座门楼上攀登,踩着突起的鹅卵石小心行进。
古道两旁嶙峋的岩石上有茂密的树木,可以用来埋伏士兵,所以在这里遭遇到伏击,躲也是无处躲得了,只有成为射击的目标。难怪初继昌那么眉飞色舞地说此处乃兵家必争之要地。
梅关古道始建于前朝,闻说当时有个读书人张九龄,带着镰刀披荆斩棘沿着梅山崎岖小道走到平原,前往京城赶考,高中状元,后官至宰相。
他奉诏开凿这儿的驿道,三年功成后。两侧植梅,梅关因此而得名。
据悉,当年这古道上“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履,冬无寒土”,是出入中原的必经之道。不知有多少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才子走过这梅关古道,进京赶考,报效帝国。
在半山腰栖息时,竟然看到一老伯在磨豆浆。夏裹不由得兴起,去堆那大石磨。老伯则在石磨的旁边回泡好的黄豆。
她吃力地摇动那长长的木柄,甚觉不好操纵。这体力活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关键是能否把握好力度和惯性,掌握其中的规律,世间之事,也大多如此吧。
既然是叫梅关古道,怎么可能没有梅花呢?只是这个时候,梅树枝头上只有绿豆大小的花骨朵,星星点点地在头上迎击寒风。
初继昌介绍说梅关古道两旁有上千株的梅花,红梅林,白梅林,紫梅林,蓝梅林……品种最是齐全。如果能在开年的时候,来到这里,就能看到所有梅花盛开的情景了。
夏裹可以想像出那幅唯美的画面:白梅雪中舞,红梅艳如霞,蓝梅妖冶冷艳,全傲立雪中。恍惚间,她就在梅花树下留恋取景,处处皆美景,树树是精华。
她会捧起地下的梅花花瓣洒向空中,任凭花瓣散落一地,然后甜美地等候那经典的瞬间。
走过梅岭关口,就是平原地带了。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岭,莽莽苍苍匐匍在前面,深秋的块块金黄点缀在起伏的绿海里。
山风清凉,神清气爽,江山如此多娇,山河如此俊美,心潮起伏,久不能平。
初继昌把他的督军府就设在梅岭关口,所以他再也不能远送了。不过,他还是有些话要跟夏裹说清楚的。
“宗姬,”此刻的初继昌,意气风发,一身的上位者之态势。“听说,继之一直想在军中普及弓弩,你总是以铁质稀缺为借口。这次大铁矿的开挖,应该不愁铁质了吧?”
“嗯,”夏裹淡淡一笑。“我是跟初继之说过。不过,除了铁矿,还缺一种矿源――煤!”
“呵呵,”这下,初继昌笑得好不得意。只见他手一挥,一旁的兵士马上端出一托盘,呈到夏裹跟前来。
夏裹一看,不由得倒退了几步。这正是她一直想寻查,却又嫌污染环境的煤。于是,她不得不问初继昌:“你是如何寻到的?”
“这说来话长,”初继昌那脸上的笑是畅快得很。“自打见到王府通用的弓弩,我初家的那些儿郎,没有几个不天天琢磨着如何把那弓弩锻造出来。结果,王府竟不许此奇技外传。你难得透露出那么一点点信息,我们能不费尽心思地查找吗?”
“这黑忽忽的东西比那铁矿好开挖多了,”此刻,初继昌流露出的兴奋是溢于言表的。“我已经派人前去开挖,不日就会连同铁矿一起运往漠城。”
“到时,望宗姬能不负我等所托,命令工匠们造出那弓弩来,强我士兵之力,助我帝国之威。”
夏裹把那块煤细细地看了看,感觉煤质不错。看来,她的逆天之举让帝国军队的装备改装,成为了势在必行。
所以,她便对初继昌说:“放心,那几位老侍者都在漠城的王府,我会给他们寄去书信,让他们带领众工匠制造大量的弓弩出来。”
听到这话,初继昌向夏裹深深一躹:“如此,我替边关所有将士谢宗姬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