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炮数。
听听那冷雨。它就在窗外,如同一个固执的旅人,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紧过一声,敲你的窗户,敲你的神经,敲你记忆里每一根弦。
告诉它,这是间空宅,告诉它如今这里是蛛网的舞台,是蝼蚁的乐园,是蚊蚋的天堂。
可是,每一滴雨都是无家可归的游魂,每一滴雨都是你前世的情人,每一滴雨都是你今生无处逃避的孽缘。
在雨夜,又冷又饿的雨夜,怀抱积年的苦楚与刻骨的怨恨,伸出嶙峋手掌,要抓住那条不系之舟,抓住你的臂膀,它要过河,过往生的河。
此刻,这就是哈里森•悟萨对雨的感觉。他感觉冷,感觉这雨太冷。他带了二十万人马不远万里,为了那个逝去的堂妹报仇。途经无数的小国,也屠宰了无数的城池,可却从没有像现在如此的狼狈。
他感觉自己是在被狼给盯住了。不,是一群狼给盯住了。它们从不正面跟你交锋,而是化成一只只的狼,时不时上来咬你一口。让你防不胜防。
就这样,他带来的二十万人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耗掉了七八万。直至这时,他才正视搜集来的情报。原来这个小国的盟国 ——大周派来了二十万的援兵。
而统领援兵的竟是一位年轻的帝姬,其地位相当于亲王。这让他想起了临行前,叔父让他看的堂妹黛丽丝最后给叔父寄来的几封信。
其中,她提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大周身份最为尊贵,也是为厉害,却不拥有帝位继承权的镇国帝姬。
在信中,黛丽丝对这位镇国帝姬的相貌进行了赞颂,同时对这位帝姬的才华也进行称赞。并告诉叔父,大周帝国也掌握了火炮的技术,他们最厉害的锐器能对付火枪……
黛丽丝很庆幸这位帝姬的父亲不是大周的储君,所以这位帝姬也与帝位无缘。否则,她一旦继承了叔父的皇位,再想想古老的东方有一位比自己更厉害的女帝,便会如梗在喉。
……
这一次,哈里森•悟萨不得不相信黛丽丝的判断是准确的。这位镇国帝姬的确是一位军事上的天才。哪怕她拥有最精良的武品,也不与你正面交锋,而是从不同的侧面慢慢损耗你……
东方人的狡诈与机敏在这位镇国帝姬的身上表现得淋漓致。让他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在顷刻之间变得一团糟。
尤其是现在,天下着雨。他的枪炮是不能淋雨的,只能萎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见天日。
很多年前,如果不是风湿的关节在每个下雨的日子叩响哈里森•悟萨的痛神经,如果不是记忆冰冷的沿着脊梁攀缘而上,他想自己一定已经忘记……
记忆里还汪着那些刺骨寒冷的冬夜与捶心孤寂的雨夕,一间潮湿的房间,他怀抱着热水袋,读余光中,读的那些书,读的那些诗……
读他的生命中遇到的每一粒火以及火的面具后的每一滴雨。在每一句诗的激情里取暖,在每一滴雨的激情里冷却。
激情是个多么好的东西,可以将千滴万滴,千千万万滴冷。
雨串成珠,串成璎珞,串成霞帔,串成文成章成诗,成心血的锦绣。可以将青春燃烧成一朵烟花,拼尽全力的绽放;可以将落在生命中的冰雪,还有冷雨轻易融化……
于是,哈里森•悟萨又忆起了那曾经相遇到的那位贵妇。她是那么高贵,却又是那么清冷。你只与她在静静的相处中,才能感觉到她的宽容、睿智。
想起她跟自己所说的那有着军事上的疑惑,让他现在回味起来,都是如梦方醒的感觉。在军事上,也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在这三样中,你如果只占领了一样,胜败难料。
但是,如果你能占领其中两样,那么你胜利的把握就有五成左右。当然,即使三样全部拥有,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胜利,但胜算已经占了九成。剩下的那一成,就看你是不是糊涂蛋了……
如今看来,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败了。因为三样中,他一样也占不了。先前的之所以胜利,那是因为他武器的超越。而现在,双方的武器几乎对等的情况,这三样就真的决定了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女人!”对此,哈里森•悟萨不由得掩面而疼。回到驻地后,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应该不顾一切地把这个女人抢到手里,说不定还能帮上他。
然而,无论他如何花费重金悬赏寻找这位女人,依旧没有人能告诉他:那位身份尊贵的女人是谁?她来自何方?她的家族是哪儿的?……
上帝啊,既然你能让自己和这样聪慧的女人相遇,又为什么不多告诉自己一点有关她的消息呢?掩藏得连一丝缝也找不到。
冷雨敲窗,敲在时间的琴弦上,敲在生命的乐章里。让哈里森•悟萨觉得自己有点儿凄凉。
真的。也许是雨水的原因,也许是温度的原因,也许只是一次季节性感冒。令人消沉。据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精神病患者。
在某本书里,上帝曾对某人说过: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是的,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个同性恋,据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同性恋者。
就是说你的身体里都有这颗种子,无非是有的种子生命力旺盛,有的种子先天性羸弱,但是再羸弱的种子如果温度太合适水分太合适氧气太合适,都是可能发芽的。终朝浸漫在冷雨的料峭里,大概是抑郁最合适的温床。
商略黄昏雨,可是这雨终朝不息,如同愁肠百结千结万劫不复。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他,岂独伤心是小青。
这个孱弱的抑郁症患者,哪里能够扛得起一个又一个愁煞人的雨乱灯昏,人飘零。听听那冷雨,南山一何碧,鬼雨撒空草。
魂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帝胄的黄昏,早衰的心灵,早熟的思想,又湿又重,压向他纤细支离病骨,压得他即使呕出心血,目光也不能穿过雨云上的天空喘口气来。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也许那凄冷的细雨只要再下一日,就足以埋葬他。他的薄得一触就碎的灵魂甚至连一缕春风也不能承受,更不要说冷雨,连日的冷雨。
“殿下,”这个时候,他的近身侍从进来了。“有人前来投城!”
“什么?”哈里森•悟萨听到这话,不由得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