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生活久了,对海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海边的风景,海边的人和事,时常给初继昌很多的感悟,许多往事已经走进了他记忆的深处。
当他在相对安静的时间和空间里,这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像层层薄雾,又会萦绕在他的心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增长也在疯长,好像在血液中流淌,在全身漫延开来。
终于,有一天清晨,他再一次站起来,来到海边。尽管头眩目晕,可毕竟那是大海。他就是再不行,也要靠近它。哪怕死,他也要死在它的怀抱里。
突然,他看见了一只失海的老船,静静地躺在海边的沙滩上,像一位老水手,凝望着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
在老船不远处,几只海鸥追逐着浪花,仿佛老船感到有海浪涌来,身体摇晃起来,那海鸥就盘旋在老船的上空。
也许,初继昌对海的感情真的太深了,他又在做海的梦了。
是啊,他永远也不能忘记,狂风大作,海浪滔天,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海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苦涩海水,说,大海又再次亲吻自己了,让自己从一个谷底冲向另一个浪尖。
风停了,夕阳把大海染成了一片金黄色。哦,好一幅渔舟唱晚,他载着满船的收获,驶向温暖的港湾……
如今,他失海了,他真真切切地失海了。他躺在那里,昂着头,侧着耳朵,想感受那海风的腥,海涛的涌,海浪的轻歌曼舞。
可是,风雨在侵蚀他,风沙在掩埋他,他也不愿离海太远,哪怕剩下最后的一堆骨骼,他也想躺在海的怀抱里,听海的呼吸,听海的叹息,听海歌唱,听海诉说。
谁也割不断他对海的依恋,这种依恋已化为他一辈子的守候。即使上了岸,他的心还在海上漂着,和海浪一起起伏。
那天黄昏,一对海边居住的小恋人,悄然来到他的不远处,在面对着大海发下誓言。她说,海枯石烂。他答,永远,永远。你心里在笑,
这是人类最虚伪的一面了,有谁看到海枯,又有谁看到石烂,可是,谁都愿听这美丽的谎言。
一阵海风吹来,他的心里又涌起一股波澜,心思又在海的那边了……
“大人,大人!”他的亲随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帝姬要过来了,过来了!”
“怎么,她要过来?”初继昌一听,不由得站起来。“好生生的,她从那么完的地方跑来干什么?”
“听说,”亲随平复了胸中的急促,便想了想,在如此回答初继昌。“帝姬最近号召百姓帮捉刺客,赏银千两。”
“生活县城里的百姓,因为福利太好了,他们现在就害怕帝姬被暗害了,这福利就没有了。所以,个个都对刺客恨之入骨,稍有风吹草动,不说上报,还自动帮忙捉刺客呢!”
“哈哈!”初继昌仰天大笑起来。“这就是我家的镇国帝姬。善待百姓,百姓就会自发地维护你,保护你。真正到了南越最危险的时刻,全民皆兵只会是水到渠成。”
“我初继昌多年的梦想——全民皆兵,就在她的不经意之间,如此地完成了。南越,如此蛮荒之地,帝姬也能整成这样,我服了她。”
“大人,大人,”旁边的另一个亲随,则是有所顾虑。“你说帝姬这个时候来到这儿,不单单是因为刺客的事吧?”
“怎么说?”初继昌迷迷眼。
“我听来人说,”那位亲随咽咽唾沫。“帝姬来我们这儿时,途经船厂……”
“哦,”初继昌则浑然不在意。“这你可能不知道,帝姬对船务也颇有些研究。那车船就是她率先提出来的。”
这下,那位亲随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而对于他的问话,却让初继昌对此人产起了怀疑。
这天,风和日丽。镇国帝姬的仪仗来到了海港,初继昌带人前来迎接。
搬抄完一套仪式之后,初继昌便将夏裹迎进自己在海边的临时住处。
在初继昌的住处,放在窗边茶几上几盆花吸引了夏裹的目光。红色而娇艳,这是典型的玫瑰。她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了一眼初继昌。这样的人,竟然会养玫瑰?
不过,她在前世也曾养过这种花。没过多少天,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起先是试探性的一声“啪”,像一滴雨打在桌面。紧接着,纷至沓来的“啪啪”声中,无数中弹的蝴蝶纷纷从高空跌落下来。
那一刻的夜真静啊,静得听自己的呼吸犹如倾听涨落的潮汐。整个人都被花落的声音吊在半空,尖着耳朵,听得心里一惊一惊的,像听一个正在酝酿中的阴谋诡计。
早晨,满桌的落花静卧在那里,安然而恬静。让人怎么也无法相信,它曾经历了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帝姬,”见到夏裹盯着那花,初继昌便过来解释。“在海上呆长了,才知道花的妙处。所以,就命人在屋里养些花,好换换身上的海味。”
“哦,”夏裹轻轻一碰,那玫瑰的花瓣就落了。
玫瑰花瓣即使落了,仍是活鲜鲜的,依然有一种脂的质感,缎的光泽和温暖。那时,夏裹根本不相信这是花的尸体,总是不让人收拾干净。
看着它们脱离枝头的拥挤,自由舒展地躺在那里,似乎比簇拥在枝头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丽。
这个世界,每天似乎都能听到花落的声音。像樱、梨、桃这样轻柔飘逸的花,夏裹从不将它们的谢落看成一种死亡。
它们只是在风的轻唤声中,觉悟到自己曾经是有翅膀的天使,它们便试着挣脱枝头,试着飞,轻轻地就飞了出去……
“别养这些娇贵的花,”夏裹便在对初继昌说。“它们总是不问青红皂白,没有任何预兆,在。
猝不及防间,整朵整朵任性地鲁莽地不负责任地谢落,让人心惊肉跳。”
“哦,”初继昌听后,便决定不再养这娇贵的花。“帝姬,那养什么样的花最好?”
“小雏菊,就是乡间的那种,”夏裹撇开了那玫瑰花,找到椅子坐下。“开得不事张扬,谢得也含蓄无声。”
“它的凋谢不是风暴,说来就来,它只是依然安静温暖地依偎在花托上,一点点地消瘦,一点点地憔悴,然后不露痕迹地在冬的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老去。”
“好,”初继昌连忙点头说。“我这就叫人找些小雏菊,拿过来养养。”
“另外,”见到初继昌也在旁边坐下来了。“我要跟你调调班。你负责陆地,我来负责大海。”
“为什么?”初继昌显然不乐意了。
“兹国即将灭亡,”夏裹淡淡地说。“女帝想派兵去援救。我可不想去做炮灰。所以,你得去给我抵挡女帝下达的密旨。”
这下,初继昌无话可说了。他只得嘟咙一句:“那个老虔婆,总喜欢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