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方才打喷嚏时嫦胭露出来是真的,在此刻的却是假的。
两样东西有差别,他觉得出来,却是说不出来,总归占到便宜的人都是他,明天要怎么见人?
这才是个问题。
唐奕淮重新回榻上睡去了,听嫦胭打了半夜的喷嚏,到了天将明的时候,又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声音,隔着纱帐,唐奕淮往外一看,嫦胭已经起床出去。
唐奕淮自行闭了眼睛睡自己的回笼觉,等到真正醒来,便叫了铜豆儿进来侍候穿衣。
地上被子褥子等东西都被嫦胭收进柜中,铜豆儿平时照顾唐奕淮,那柜子也不是经常开的,所以还是掩藏的很好。
雨过天晴,春风拂院,唐奕淮站到门外,伸了个惬意懒腰,看见了嫦胭在廊上用竹竿晾的那几匹布。
当真是绚烂夺目,他是头一次见,倒也被这些本来十分常见的花样,绣的十分别致新巧的花儿迷醉了。
这些缎子又是有香气的,风一过,这些布料随风飘展,吃满了风,便如海上风帆似的,鼓鼓囊囊,飘到天上去。
一时间满园香风,时令的花树也争相竞放,雨后草地也有露水香,几种香味糅杂在一起,感觉倒是十分和谐,并不热烈,像女人的手摸在脸上似的,舒适惬意。
嫦胭因为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再管这些湿的丝绸,拖着病体自行去仓库拿了新的布料出去销售。
陈婆正将那布小心翼翼收下来,准备挪到院子里头晒。
四处扫一眼,皆不见人影,唐奕淮问道:“她这么早就出去了?”
陈婆回道:“嗯,夫人很早就出去了。”
唐奕淮不再过问嫦胭的事情,自去吃饭。反正不用他关心,有人关心她的。
一进厨房便闻见药香,红苕拿一个小药炉正在煎药。
红苕早上时候便嫦胭听闻生病,又因为太忙,药都没顾得上喝,便出去了。此番正是准备给嫦胭熬了药端过去,反正红苕过医馆去的时候要路过那小摊子的。
见唐奕淮来了,正眼瞅也不瞅一眼,只拿着小蒲扇扇着火炉不让灭了,高冷的十分不亲近人。
不过是不亲近唐奕淮罢了,对铜豆儿和陈婆两个都还好。
唐奕淮也不喜红苕,只远远坐着,让铜豆儿盛饭。红苕一双眼睛怨毒地瞅过来了。
铜豆儿刚一碗新热的粥端上去,唐奕淮便听见红苕讽刺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好歹也是睡过一床榻的人,烧了一晚上也没有拿出些药给人吃,你这殿下也太不把自己的妻子当作一回事了吧?”
唐奕淮不知如何解释,昨晚上他没有让嫦胭吃药,便早就知道会有现在这一幕了。
从容道:“我诊过脉,并的不重,不过一场潇潇春雨而已,好生生一个人,那里这么容易就垮了。”
说着只吃粥,啃包子,神色淡漠,嫦胭的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红苕替自己的姐妹气愤,愤愤道:“下了床榻便不认人,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唐奕淮道:“你这个扮作女人的男人怎么连带着自己也骂了?”
红苕意外唐奕淮看出她的真身,神色有点变了变,却是没有任何的退却的意思,特别霸道地道:“我是一个女人!你们这些臭男人少拿我跟你一起比!”
唐奕淮不说什么,红苕的打扮及行为已经超出了他身为一个直男的认知了,不好评价。更不好反驳。只冷嗤了一声,接着低头吃饭。
嫦胭在街上卖自己的布料,因病,今天穿的厚了一点,声音也有气无力的,街上来往者甚多,却是不见任何人来摊子前头光顾。嫦胭有点着急,再喊却也不是声若黄莺,反而招来路人转过头来取笑的意思,更有些人夸赞她这么病了还来卖丝实在值得钦佩。
却是不见这些人可怜可怜她来买一匹布料,扯两尺布头什么的。
带香气的布料经过近些天嫦胭不懈努力地宣传销售,桑子郡上刮起了一阵风,对各家商铺产生了小小的影响,却也没有人在意。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摊子,这噱头一过,终究还是要看丝的品质如何,大布庄子的人,都没有把嫦胭这个带香气的布料放到眼中,只当作昙花一现,知道并不会长久的。
没有人比他们更理解桑子郡上有多少人,买得起你这些上好料子的人家有多少户,他们做到了心中有数,所以才能经久不衰地经营着布庄子。
就算能买得起的都买了几匹布做衣裳穿,这桑子郡都买过了的,自然是不会再买一遍,不过是图一个稀罕,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一过了这时期,香丝便如一个黄脸婆似的,再得不到人的喜爱。
现在能买香丝布料的人群已然达到了饱和,没有人会再来买了。
再者说能卖出去的布料,也是要看时节的,天渐渐暖热起来,只能卖纱罗之类透气的,缎丝绸这些稍稍厚重的也要积下来。
积下来的布料能怎么办?低价处理呀。
不然在下个季节便出不了新的花样,过时了,这布料就要放着被虫蛀长霉,由着它坏掉了。
但凡低价处理,便多少都要赔上一点,嫦胭这样的小摊子能经得起多大的赔?
稍稍一赔,便会元气大伤,哪怕做的衣料子再香也是挽救不回来的。
嫦胭在街上站着的时候,看见人群中有人穿了她那带香气的衣料做的衣服,便想清楚了这一点。
自己也没想到会输在这一点上。
三百两,这都是预谋好的三百两,一个月,真的……不能赚到这么多吗?
可是,如果真没有一丝丝挑战,可能唐奕淮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吧……
怎么样都觉得不甘心。
嫦胭病的昏昏沉沉,却是更加用力的招揽客人进来买布料,那样子看着可怜又可笑。
红苕远远地拿着一个汤盅子来了,远远便看见嫦胭病成这样还这么拼命,上来将她按住了,道:“你真是个不要命的!等你死了,看你赚了这三百两银子有什么用!”
嫦胭默默喝了药,并不答言。
红苕的药对着了症,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发了汗,比早上刚出来时候可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