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韩辰逸家围墙外的路上,苏零停下了脚步。
让女生都羡慕的长睫毛上下扑闪了一下,他一贯沉稳内敛的丽容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只是简单送个请柬而已。”苏零自言自语一声,心里暗想她们母女关系紧张,老太太又十分怨恨老爸,这事只能由我来出面,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站在了这里,绝对不是为了来见那个蠢女人。
苏零走出一步后,又停了下来,耳里几乎能听到咚咚咚地心跳声,十指也紧张的僵硬起。
“万一被那蠢女误会了也不知道她会脑补出什么,想想都觉得恶心。”苏零嘀咕一声,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自己的脑海里倒先脑补出夏绿苏与韩辰逸含情脉脉的对视画面。
苏零不禁捏紧了拳头,沉下眼瞳,折过身往铁门大步走去。
书房里。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闭上眼睛?
啊,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么,人类在面对疼痛或是恐惧的时候,会出于本能的闭上眼睛来逃避。
对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夏绿苏像是被困在密封的空间里的人寻找到了一丝缝隙,在放松下来之余慢慢睁开了眼睛。
书本从韩辰逸躬起的背上翻倒在地上,在看到那双藏匿着温柔的眼睛的时候,夏绿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真正在逃避的是什么!
是么,是这个啊!害怕看到照片上的人会是自己,为了不让自己担负起任何责任,连一点点的可能性也要彻底否定,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不存在,自己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绿苏,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疼?”韩辰逸见她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担忧不已的紧张询问。
夏绿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韩辰逸的询问一点点也没有注意到,只是沉陷在他慌乱的目光里,朦胧间她似看到了饱满的阳光里稚气的少年奔跑在风里的身影,那稚嫩俊丽的面庞,那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第一次清晰的看清了少年的那张脸。
你就是被我遗忘的韩辰逸么!
“绿苏?”韩辰逸在看到夏绿苏眼角流下的眼泪的时候,慌乱、紧张、担忧一下子都被抛到了脑后,抬起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温柔询问:“怎么又哭了?”
忽而,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这出乎意料的疾风撩动着书页哗啦啦的极速翻动着,在给所到之处带来不小的骚动之时,隐隐带来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夏绿苏震惊地侧过脸庞望过去,只见稀疏的蔷薇藤后,苏零正站在那里。
俊美的丽容上薄唇讥诮的扬起,是玩味、是戏虐、是鄙夷、是嫌恶……不管是哪种,都像是根刺一样扎进了夏绿苏的心口。
夏绿苏逃开视线,梳理了一下情绪后,才猛然发觉自己与韩辰逸正以男上女下十分暧昧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她脑袋里发出了某种断裂的声音,急忙伸手推了一下韩辰逸,可韩辰逸纹丝不动的将她禁锢在了身下,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正逐渐加力。
韩辰逸?夏绿苏愕然地望向他,只见韩辰逸正以一种害怕什么被抢走而发出某种警告的目光盯着苏零。
这样的眼神让夏绿苏觉得心疼,紧绷的双肩松垮了下来,她放弃了用蛮力推开他的想法。
这一细微的变化透过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传递给了韩辰逸,韩辰逸垂下眼帘,在看到她因忍耐肩上的疼痛而苍白的小脸的时候,慌忙松开直起身来。
迟疑了一下,韩辰逸将手伸到了曲着手臂正要起身的夏绿苏身前,这次她没有拒绝,伸手握住,借助韩辰逸手里的力道站起来。
“岚兮!?”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安妃容在看到苏零的时候吃惊不已:“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你怎么来了?”
苏零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那么优雅得体,就像是既定的公式一样,他将视线从夏绿苏身上移开,抬起下巴望向附近的苹果树:“上次来这里,我记得我还很小。”
安妃容瞥了苏零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睑:“准确来说是六岁……”
正在整理书架的夏绿苏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将眼睛飞快的扫向韩辰逸。
韩辰逸知道她是指‘搬家’的事,但还是故作不明白的笑了笑,继续捡起地上的书。
苏零注意到了他们两的小动作,面色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是么,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最后在外婆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因为,尽是些不值得花费脑容量去记住的无聊的事跟人。”
听到这话,夏绿苏下意识的望向安妃容,在看到那张不再明艳的脸时,夏绿苏怔了一下:刚刚安奶奶那种神情是怎么一回事?对了,记得上次在学校走廊里安奶奶在见到苏零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这种神情……
安妃容笑着说:“没记住就好,若是被你记住的话,反倒会让我觉得很困扰……”
因为——
岚兮,你很讨厌我啊!
外婆,你很讨厌我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零自风衣口袋里取出请柬递了过去,是很烂漫的樱花粉。
“是订婚喜帖啊!元月十五,还真是个好日子,是和欧阳家的那个丫头……”
啪地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安妃容与苏零齐齐往声源处望去。
立在书架前的夏绿苏像是从噩梦里悚然惊醒,急忙蹲下身,伸手去捡掉在脚边的硬壳书。
韩辰逸紧跟着蹲下身去帮忙,怎料夏绿苏伸向书的手临时换了方向,她低垂着脑袋,纤白的双手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般紧紧抓住了韩辰逸了衣襟。
尽管看不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韩辰逸还是能完全想象到。
“吓到你了吧,绿苏,没想到书里会有蜈蚣。”韩辰逸扶住夏绿苏一颤一颤肩膀:“看来是好久没有搬出去晒了。”
听到韩辰逸的话,苏零充满某种期待的心再次沉向了深渊,不咸不淡的继续刚刚的话题。
“啊,请柬也送到了,去不去就由外婆你自己决定。”语毕,苏零转身就要离开。
“是自己深爱的女孩吗?”安妃容侧过身追问了一句。
苏零停下脚步,流溢着花香的流风轻轻拨弄着亚麻色的发丝,苏零抬起双眼望过湛蓝的天空,继而侧过眼瞳掠过书房的方向,最后又垂下面庞,发出噗嗤的笑声:“不深爱,又怎么结合?”
安妃容挣扎着握起了双手:“你……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那样饭桌岂不成了修罗场?”苏零淡淡的撂下这句话后就大步离开了。
书房里,夏绿苏慢慢松开了韩辰逸的衣襟。
“谢谢你……”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真受不了你,你是水做的吗?”韩辰逸起身走到桌子边拿起抽纸后又走了过来,将纸巾递到她身前的时候说道:“……你真的很喜欢那家伙啊!”
“我正在努力变得不喜欢……”
听她这么一说,韩辰逸眼神黯然的垂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的笑着应和道:“嗯嗯。”
“真的……我在努力……”夏绿苏收紧手里变形的纸巾,啜泣着低道:“拼命拼命地……”
“啊,绿苏一直都像个拼命三郎!”
“韩辰逸……”
“嗯?怎么了?”
夏绿苏摇了摇头。
“出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等会我来收拾。”
“嗯!”夏绿苏站起身,在走到那张照片掉下的地方后停了下来,照片躺在书堆的最底端,只能勉强看到一角,黄灿灿的油菜花在阳光里绚丽的绽放着。
到最后,她也没有勇气去看那张照片。
湖边别墅,欧阳绪言气呼呼的一下又一下的拽着红枫树的叶子,太阳已经快爬到头顶了。
“零在搞什么鬼?”欧阳绪言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尹冰兮的时候,从庭院里传来了一声急刹车。
欧阳绪言脸上一喜,将手机快速收好,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后,往车子跑过去。
“零!”美丽精致的笑容让周围的花草也逊色不少,欧阳绪言还来不及看清车上下来的人的身影,已被反过身重重按在了车身上。
欧阳绪言睁大了眼睛,右脸颊紧紧贴着被太阳炙烤的有些发烫的车身,可是她突然觉得好冷,是一种打从心底觉得冰冷的感觉。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冷酷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苏零的手无情的压在她的头上,黑着眼继续说道:“一点点也不想。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毁了你这张脸,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嗯一声。”
欧阳绪言四肢僵硬发凉,她惊惶地转动着舌头挤出细微的声音:“……嗯……”
头上的力道消失了,直到苏零的脚步声听不到了,欧阳绪言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苏零直接上了二楼夏绿苏曾待过的那个房间,他拉上窗帘直到黑暗遍布了整个房间后,才低低垂着两个肩膀躬着腰坐在了床边。
吃过午饭后,在邹木的建议下,夏绿苏接受了催眠治疗法。
一个小时后。
韩辰逸有些焦急:“大叔,怎么样?”
“完全没有效果。”邹木望向夏绿苏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可以再试试。”
“嗯!”夏绿苏点了点头。
“丫头,可以过来帮奶奶整理一下花房吗?”安妃容拉着夏绿苏的手招呼着她往玻璃花房走去。
韩辰逸走到窗户前望向花房:“看来她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啊。”
“那是肯定的,或许小美女她自己都没发现,阻止她恢复记忆的正是她自己啊!”
韩辰逸猛地侧过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邹木掏出烟点上,半耸着眼睛说道:“就是这意思咯,她潜意识的在拒绝着那段记忆,小逸,那段忘记的过去里对她而言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