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点，街上人影寥寥，冬雪漫天飞舞，过路人也忙着焦急回家，没人注意到漂浮在万花塔上空的黎冉和老爹。
等到月正当空，黎冉挪动暗淡深沉的眼眸，轻启嘴角轻轻道：“老爹，是时候了。”
老爹沉闷嗯了一声，缓缓抬起左手几下结印，指尖溢出的光瞬间照亮四周。汇力一指向天，眨眼间乌云蔽月，人间完全被黑暗吞噬。
据传吸血鬼喜欢没有光亮的夜晚，而万花塔是凌少司提出碰面的地方，想来他会在附近徘徊。再以血为引，定能将他引出。
只是两人在等待的时候都多了分担忧，想找到凌少司的同时，更害怕凌少司真的出现。害怕到来的是吸血鬼状态的凌少司，害怕他真的被心魔吞噬了内心，所谓的伤人吸血恶行，不过是他的本能，又怎忍心加以责备和惩罚。
寒风中，黎冉没有犹豫割开了右手食指，微微凝眸，风带着鲜血飘向更远的远方。
一直沉默的老爹忽然开了口：“丫头，假设真的是少司做的，你会怎样？”
“要是换做其他人，我会以百倍回敬。可是怎么办呢，他可是老爹最宝贝的媳妇，也是我最可爱的小司司，除了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下去，我想我只能当什么也不知道——”
“丫头，谢谢你。”
“都八百多年的父女了，说谢谢太陌生了——只是我怕到时候过来的小司司，会是一个嗜血没有人性的野兽，到时候老爹又会怎样？”
老爹沉默不语，他和凌少司相知相交数百年，早把他规划进了自己以后的人生里。曾想过为了他背弃全世界也在所不惜，可假设凌少司真的变成无法回头的野兽，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正如黎冉当时的办法一样，选择记忆消除，不过是对自己施行……
风大了，伤口却结霜了，黎冉正要继续以血做引，老爹却伸手拦住，俯视了眼脚下大地，自信没有任何东西能躲得过自己的双眼，就算逃得过双眼也逃不过心眼。但从刚才实施计划的时候开始就没察觉到任何和凌少司有关的气息，要么是推断错误，要是凌少司已经离开了滨海。
无论哪种可能，老爹都觉得没有再耗下去的必要。
眨眼间伤口愈合，黎冉哈了口气在手心揉了揉脸，寒冬腊月，冷得刺骨。
“他没来？”
“嗯，至少我没感应到。”
少司啊，你到底在哪里，是好是坏是死是活……
“快天亮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少司——”
她感觉到他内心的害怕和不安，毕竟是想牵手永生永世的人，平白无故的失踪，换做谁都会恐慌和担忧。可已经是凌晨5点，不能任性只手遮天挡住世人的日出和阳光。
“假设他要来早来了，假设他不会来，我们再等下去也是徒劳——也许小司司正在魏公馆等我们回家呢。”
“真的吗？”
她愣了一下，眯眼微微一笑：“真的。”
天亮了，冬雪停了，万物被白色覆盖。前往魏公馆的小道上，两边花坛积着厚重的白雪，纯净而无暇。阳光温柔抚摸，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阴霾和沉重。
老爹突然停下车，有意看了眼一个方向，一句话也没说的拔腿跑过去。
黎冉站在原地安静看着，太冷了，鼻尖冻得通红，脸都被冻僵了，急忙哈口气在手心揉了揉脸。一抬头看见老爹提着两袋东西跑回来，一袋递给她，一袋小心裹好塞进怀里。
好香，是她最爱吃的大肉包。
这时老爹看着阳光初现的天空，眼神温柔的说着：“我买了少司最爱吃的锅贴，希望到家后就能看到他的脸。”
她顿时无语凝噎，唏嘘的拍拍老爹肩头，咽下满嘴食物笑着安慰：“嗯，小司司都疯玩一天一夜了，肯定已经回家了。”
“那我们快回家！”
“好……”
风中他迎着光眼角笑靥蔓延，期待漫出身体满溢四周。她不由停下回头安静看来时的路，雪地上两行脚印交错，却幻想多一行凌少司的脚印。
老爹，余生寥寥且漫长，但愿你安好且幸福……
黎冉走得有点慢，忧心忡忡想着太多问题。远远听到主楼里传出老爹的叫声，顿时心头一紧，赶忙加快脚步跑过去。
玄关口，老爹半蹲着，肩头微微颤抖，怀里抱着昏睡的凌少司，啜泣声不断传来，敲击她脆弱的心房。
感动许久，她忍着热泪上去拍拍老爹的肩头，哽咽的说道：“老爹，看吧，我就知道小司司逃不出你的魔爪，还是回到你身边了——”
“嗯……少司啊——”
第一次知道原来喊一个人的名字可以那么深情，光是看着哭笑不分的老爹，心被暖的一塌糊涂，瞬间泪落无声……
二楼房间里，老爹给凌少司换上干净衣服，小心翼翼的扶他躺下。顺势蹲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眼里的宠溺让人沉醉。
黎冉站在门口，看了眼凌少司换下的衣服，有血迹，而且是不同人的鲜血气味。
昨天一天他到底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老爹——”
“嘘，少司睡眠很浅，不要吵醒他。”
黎冉嗯了一声，退出房间，想着一切的可能。
老爹温柔亲吻了下凌少司的额头，帮他拉好被子，抹掉眼角的泪水轻声退出房间。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眨眼间来到空中花园。黎冉习惯性蜷缩在鸟巢里，她不打算先开口，眼神直接的看着老爹。他犹豫了几秒，缩进她旁边的鸟巢，习惯性双手插进衣袖。
空中花园是用超硬度钢化玻璃搭建而成，挡得住风雨遮不住阳光。此时两人静坐阳光里互不说话默不作声，叹息声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许久后，老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调低位置舒服仰靠。
“丫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老爹是明理的人，不会偏心也不会包庇。”
“其实老爹也发现了小司司的异样——”
“嗯。”鼻音有点长，他还是想不通。“刚才给少司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手指缝里有血渍，衣服上也有……气味很杂，看来受伤的不只秦皓风一人——”
“我也这么想……我在想我们能不能采用记忆读取，看看小司司从昨天中午开始都做了什么。”
老爹苦笑摇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满脸的倦容。
“记忆读取只适用于精神力溃散的普通人，对少司没用。”
他倒是想到了过去一件有趣的事，当时一直缠着凌少司问他爱不爱自己，凌少司却懒得理会，最后被逼急了以离家出走做威胁。到了晚上他睡着了，他偷偷想窥伺他脑子里的东西，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技能无效。
之后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会笑自己傻。假设凌少司不爱自己，怎么会甘愿数百年被自己压在身下，陪护在旁。就连缺乏安全感的虾米状睡姿，都是脸朝着自己。
“但是我肯定一点，少司昨天肯定变身了——”他的尖牙里有血……“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从袭击秦皓风的人的确是少司。”
黎冉赞同的点点头，从早上在玄关口看到凌少司的时候，隐约看到他还没隐藏起来的獠牙，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只能说明之前他是吸血鬼的状态。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魏公馆长期有存货，在老爹你的调教下，小司司也学会了吃食物。为什么昨天小司司突然变身，还袭击了秦皓风？吸血鬼不是在只有饿的时候才会因为本能攻击人，难道昨天小司司没吃饱？”
“每天三餐定期供应，还额外在身上带着一堆，就怕他饿了乱来，所以不可能是饿了丧失理性。”
黎冉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但是转念想想应该不至于。
老爹早猜到她会想到这个，苦笑着说道：“不可能是将骸，他没那么大的能耐。论单打独斗，少司的确斗不过他，但他也拿少司没办法。”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小司司突然失去理性到处乱攻击人……慢着！小司司衣服上有不同人的鲜血，说明滨海死了很多人！！”
就在此时，老梁传来讯息，说有客到。
老爹随手在空中划出幻圈，果然，季亦澈找上门了，门口停满警车，不下三十个警察全副武装。
“愚昧的人类！竟敢不顾警告擅自入侵！”
黎冉心头咯噔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老爹身上隐约看到将骸的影子，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生命共同体。
“老爹，季亦澈是来找我的，我去打发他走就是，你不要动怒。”
说着黎冉瞬移落到魏公馆大道上，感觉到整个主楼都被老爹涌出的抵触和厌恶淹没，不由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往门口走，想劝季亦澈立马离开，免得真的惹怒老爹死无葬身之地。
靠近一看，季亦澈对着老梁出示搜查令，一句话也没有，眼神示意开门，场面严肃到可怕。
没有老爹的命令，老梁打死不开门，季亦澈转而把视线落到黎冉身上，收起搜查令缓步走上来，咧开嘴角意味深长一笑。
“黎冉，你在就好。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三四点又发生了几起案件，和秦皓风不同，这次遇袭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有目击者准确描绘出凶手的相貌形态，就是魏公馆的凌少司！搜查令在这里，麻烦你开门，我要进去抓人……”
“小司司还没有回来……”
“无论凌少司有没有回来，我都要进去搜查，麻烦开门！”
“我……”
老爹出现的瞬间时间被冻结，季亦澈以及一同前来的警员全都霜冻冰化。他站在半空中冷冷俯视脚底下的他们，嘴角突然勾勒一丝鬼魅之笑，双眸随之猩红。
黎冉猛地一怔，此时的他……如同将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