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谢海东肯定是疯了。就算孙晓兵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秦道天同一流的。黎冉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可爱粘人的小男孩，人心再怎么经历黑暗，也不可能被困在黑暗里。
第二天起来孙晓兵已经外出，连阿八也说不上孙晓兵去哪里了。黎冉想了想也没在意，打算先送谢海东回去。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谢海东的气息恢复了很多，也不像昨晚那么神神叨叨疑神疑鬼。
黎冉说是要外出一趟，起初阿八非跟着不可，好不容易甩掉阿八，两人上了院子里的车子，驱车快速驶出玲珑阁。
也是驶出玲珑阁大门的瞬间，黎冉清楚听到谢海东松气的声音。余光中谢海东神色不定，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频频揉脑袋，估计在想昨晚受的伤怎么痊愈了。
车子缓慢行驶在环形绕山公路上，黎冉不言，谢海东不语，车里倒是难得的安静。沿途风景也不错，她不由慵懒的扬起嘴角，哼起了熟悉的那首小调。
“你……你怎么会哼这首歌谣？”
黎冉转头一看，谢海东的表情跟吃了翔一样，双眼圆瞪，还有捂心口的动作。
“从别人那里听过来的，觉得蛮好听，所以记下了。”
谢海东失魂落魄嗯了一声，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淡淡的说：“我从别人嘴里听过这首歌谣——”
黎冉不由皱了下眉，用余光偷偷打量谢海东。这首歌谣来自自己的家乡，陪了自己数百年，谢海东却说在别人嘴里听到过……不可思议！
果不其然，被搁置的谢海东不安的重复一句：“其实这段时间我不知道我是做梦还是真的病了，我看到很不可思议，甚至超出常理的事情。我……黎冉，你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听到这首歌谣的吗？”
“不想。”
嘴巴上的不想，心里却极度渴望知道。村庄毁灭在强盗洗劫的那一晚，所以歌谣不可能流传下来。那么解释只有一个，是自己身边人听到了这首歌谣，然后无意间被谢海东听到了。
“呵呵，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死人，或者二重身，投胎转世——”
“也许是时空乱流。”
谢海东苦涩的摇头，双手紧张的攥在一起，像是回忆痛苦恐慌的事情。
“昨晚你说是孙晓兵强行把你带到玲珑阁，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没有……除了秦道天，我谁也不放在眼里，更加没时间得罪他们。”
“那上次在京北大仓袭击你的人——”
谢海东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像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防线。可转瞬间被无奈的心酸淹没，只剩下嘴角落寞的笑。
“允许我问个问题吗？”
“我们是盟友，昨晚你又救了我，问吧。”
黎冉咬着手指头想了下：“那个女人是谁？”
“什么女人？”
见鬼，难道非要提到那三个字吗！
“我说当时在公寓门口……秦皓风话里提到的那个女人，还有在京北大仓，那群饭桶似乎也提到了一个女人——若是你介意，可以不用回答。”
她这一说，谢海东反而豁然笑了，拿着烟看看她，等她点头允许后，他叼在嘴上点燃，用力的抽了一口，后非常狼狈的咳嗽出来。
黎冉急忙递过去一瓶水，谢海东浅笑着接下，只是搁到一边。
风有点大，迷离了她的视线。却掩盖不住谢海东眼里的悲伤和无助，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她……她叫冰儿，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虽然诧异，可黎冉还是面带浅笑的让谢海东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当时我很小，一群男人冲进我家，搬走我家所有的东西。再过不久，父亲病死，母亲下落不明，我成了个孤儿。你应该还记得我说秦道天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呵呵，其实我姓楚，后来为了摆脱秦道天迫害，我改名为谢海东。”
其实上次听谢海东说过，黎冉就留意起滨海姓楚的人。没想到还真找到一个姓楚的大家族，不过在二十年前凋零了。楚姓人死的死，散的散，大多销声匿迹。
而当时楚姓家族的当家，就是秦道天的妻子楚嘉婷。
“大约四十多年前，老爷子来到滨海。认识当时滨海首富楚仁华的独女楚嘉婷后，摇身一变，从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变成了豪门女婿。后来楚仁华病死，楚嘉婷一个女人家又不懂，楚家的权利自然落在了秦道天手上。一开始一切都正常，可后来，秦道天渐渐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谢海东抽烟的速度显然加快了很多，一支接着一支，整张脸淹没在烟雾后。
“我承认秦道天很能干，也很聪明。短短几年间让公司业绩翻了几倍，垄断了滨海半数以上的经济运作。当时所有人都在夸楚仁华找了个好女婿，可秦道天的野心并不如此。秦道天开始找各种借口解雇楚家人，为的是完全掌握公司。再后来楚嘉婷卧病在床，秦道天变得愈发嚣张。他竟开始陷害楚家人，把他们驱赶出彬海，而我的父亲，是楚嘉婷的堂弟谢文涛——”
一切都在黎冉的预料之中，她没有惊没有讶，只是用一种过于镇定的眼神看着听着。
谢海东嘴角的苦笑在蔓延，关于童年的灰暗记忆，他拒绝在外人面前提起，更把它当成伤口隐藏。可此时却在黎冉面前全部讲出，而且说完后竟有点释怀的舒畅。
“当时父亲已经被赶出董事局，为此父亲几次找秦道天算账，都被秦道天轰了出来。因此父亲郁郁寡欢，之后得了重病。父亲弥留之际，可恨的秦道天还派人来抢东西。父亲病死，母亲下落不明，那你那我才7岁。还好邻居伯伯收留了我，他就是冰儿的父亲。”
“那你为了复仇，献出了冰儿？”
谢海东先是点头，突然摇头，然后情绪失控的抱着脑袋低声抽泣。
像这样为了复仇献出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黎冉见得太多了。先不说历史上那些亲眼看到的，而眼前的谢海东竟然也是如此。除了苦笑这些男人的自私残忍，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你把冰儿献给了谁？”
不可能是秦道天，但至少黎冉肯定，是秦道天身边的人，而且是个有着举足轻重的人。
“我把冰儿……献给了王刀。”
黎冉下意识脱口而出：“秦道天身边的管家王刀？！”
谢海东咬牙点点头，泪水渗出指缝缓缓滴落。其实他做这个决定真后悔，可觉得对不起冰儿。但为了复仇和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只能这么做。
“怪不得当时王刀暗中帮你，原来是这样，呵呵，何必呢。复仇这条路不好走，痛苦的只是你和冰儿……”
“可我必须夺回属于我们楚家的一切！”
谢海东满眼狰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这种在黎冉看来有点像发誓，她也明白谢海东打心里诅咒秦道天。可这种诅咒却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到头来深陷痛苦的只有他自己。
哭过之后谢海东的情绪显然稳定了点，脑袋靠在车窗上双眼空洞，指间的烟已经燃烧殆尽，他却没有注意到。
“当时冰儿知道了我的复仇之心，她为了我，竟然同意献出自己。虽然当时我百般不乐意和反对，可冰儿抓着我的手说，只要能帮我报仇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她在所不惜。呼……我被复仇蒙住了双眼，竟然同意了。但出了点意外——”
“看来你之前的目标是秦道天。”
“对的。其实像冰儿那种年轻漂亮的女人，又乖巧听话，是男人都会喜欢。可秦道天偏偏不动心，还怀疑起冰儿的身份。当时刚好碰到丧妻的王刀，冰儿就这样上了位。王刀是秦道天的左膀右臂，有冰儿的帮助，我有了点财势。可这些完全不够对抗秦道天，然后我让冰儿想办法从秦氏帝国搜集点秦道天犯罪的资料——”
黎冉无语的转头看谢海东，一个深陷在复仇中的可怜男人，却让自己没有一点怜悯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嘲讽和唾弃。
“像秦道天那种老狐狸，你不可能查出什么。”
“你又猜对了。我用了五年时间，结果都没查到。当时我绝望透顶，特别是冰儿，因为王刀的疑心，她已经不能随时出来见我。我就想到了抓住秦皓风，用秦皓风来威胁秦道天。那也就是在公寓的那一次，可惜我还是失败了。后来不只秦道天怀疑我，连王刀也对冰儿产生了怀疑。京北大仓那些人就是王刀派来的。不过唯一让我庆幸的是，虽然我失去了一切，可冰儿还安然无恙……”
“愚蠢！”
黎冉发自内心恨恨痛骂一句，看着谢海东投来的错愕眼神，她忍不住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眼眸因为刺痛一点点眯起。
“你以为你把所有事揽上身就是保护了冰儿？你别忘了，是你让冰儿陷阱如今的田地！假设你能早点放弃你那愚蠢的复仇念头，你和冰儿应该已经结了婚，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更也许还生了几个活泼健康的宝宝。可现在……你认为已经成为落水狗的自己，还能把冰儿救出来吗？”
“我……我知道了……”
也许是想明白了黎冉说的话，也许是想到了自己以后的路，想到了被自己害成这样的冰儿，谢海东忍不住又呜呜哭了出来。
黎冉本就心烦，一看谢海东又哭，顿时火冒三丈。
这时对面刚好开过来一辆车子，她急忙转方向盘，车子却直直往护栏撞去。她下意识踩刹车，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刹车失灵了！
而护栏外，是深不见底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