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受身体驱使窜回几十年前那个黄昏,天边是似血的云霞。
山野小道中,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叼着狗尾巴草缓慢跟随,眼里写满雀跃。
‘大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她当时正想逃离这个尘世,更加厌恶身后的拖油瓶。
小女孩却突然跑到面前,浅笑着在她手心放下一朵百合,开放的正妖娆。
‘我阿妈说,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也许更短,就算你再不开心,生活还在继续。不然你现在怄气不开心,下一秒就不幸死了,这样的灵魂是升不了天的。所以大姐姐你不要不开心,跟我一样多笑笑,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然而直到九儿死前,她还在厌恶这个女孩,厌恶全世界。
她不明白九儿为什么还能笑,她活得如此艰难不幸,被家人抛弃,被亲人抛弃,被这个世界遗弃。就算夜晚到来时会忍不住哭泣,可一到日出,她还是笑,无所忌惮,天真无邪……
只怪自己明白得太迟,等找到九儿尸体时,她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在说,大姐姐,你一定要开心生活下去……
从那以后,黎冉懂了,九儿只是想哄自己开心。她把所有的苦楚艰辛都吞入肚中,死皮赖脸一张笑脸,用尽浑身解数取悦自己……
甚至九儿死后,她做了长达数年的噩梦。每次一闭眼就会看到九儿的笑脸,放一朵百合在自己掌心,笑意盈盈的说着‘大姐姐你要开心哦’。那时的她真像个天使,只是错误落在了人间……
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九儿的怪物,她一时被泪迷了眼,不自觉的张开双手靠近。
“九……儿……让我抱抱……嗯……”
怪物一口咬在手掌上,随着钻心的疼痛,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却毫不责怪,宠溺的抚摸她的脑袋。
“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假设我当时早点开窍,你就不会死……乖,让我好好看看你——”
在她温柔的呓语中,怪物莫名安静下来,抬头怔怔的看着她的脸,眼里尽是不解和迷茫。
她却一再调整笑容,含着热泪颤抖的抱住她。
刹那间久违的温暖占据心头,不间断的想起当时和九儿的画面。那个乖巧懂事,为了哄自己不惜入荆棘丛只为一朵盛放的百合,弄得遍体鳞伤,却还是笑得像个傻子的好孩子。
“乖……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不会再让你风吹日晒,被人驱赶无处栖身……九儿,跟我走吧。”
怪物显然不会说话,她越是控制不住哭泣激动,她越是一脸茫然。
“嗯?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浅笑着,见她全身脏兮兮的,穿了一件破棉袄,头发还打着结,好心帮她解开。
也许是疼痛让怪物恼怒,不由分说挠了她一脸,手脚并用的窜进了森林深处。
“九儿?!不要乱跑,快回来!大姐姐来带你走了,以后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九儿……”
这时秦皓风赶到,看到黎冉蹲在地上痛哭不止,惊慌跑过去将她搂入怀中。
“冉儿你吓死我了,一眨眼就跑不见,以后不准再这样!你的脸……还有你的手?是谁弄伤你了!我要杀了他!!”
怪物跑得没踪影了,她不敢面对秦皓风,推着他的手淡淡说道:“不小心被山里的动物挠了,我没事……你怎么找来了?”
“我……”
“当然是爸爸我的功劳!”
竞天泽说着从另一边草丛走出来,一身雇佣兵普配,手上拿着啃了一半的野果,无语瞥了眼闹失踪的黎冉。
“你个小丫头,不要老做一些让风担心害怕的事!这种原始森林看上去很简单,随便走走都能走得出。可别太小看了!兴许草堆下面就是沼泽地,或者树上就藏着个马蜂窝,弄不好要死人的!”
黎冉连连点头说‘哦’,等竞天泽转身才发现他后背全是马蜂。还好雇佣兵的衣服是特殊材料制成,马蜂没叮着人,最后还送了命。
在山里耗了大半天,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竞天泽提议离开,秦皓风也附和着赞同,黎冉只能点头,在两人护送下出了鬼炎山。
回到城镇后,秦皓风见黎冉郁郁寡欢,以为她被吓坏了,再加上脸上和手上的伤,坚持要带她去医院。
她已无心,随便他们拉扯,静静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个怪物是不是九儿。
从医院出来后,黎冉困了,靠在车子副驾驶座就睡着了。
秦皓风从一边的超市买完日常用品出来,刚要上车,被从医院匆匆跑来的竞天泽喊住。看他小心翼翼样子,两人到一边说话。
点上烟后,竞天泽偷偷打量了眼秦皓风,试探的问:“你们打算结婚,有和她去医院做过身体检查吗?”
秦皓风还在后怕今天鬼炎山的事,心不在焉的摇头。
“那你知道黎冉的身体状况……”
“大天,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冉儿离开这里?我害怕靠近鬼炎山出事……”
“喂,我在跟说正经事!我……风,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竞天泽紧张的猛抽一口烟,凑近秦皓风耳边轻声说道:“黎冉……她不是人——”
“你他么才不是人!”
秦皓风一拳就过去了,打得竞天泽一脸懵逼。
半晌后他揉了揉嘴角,巴滋着烟往台阶上一坐,有些丧气的说着:“我和你十几年兄弟,说好了有女人一起上,好,你玩真的我没意见,但你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打我!风,我是为了你好,才会这么问……”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竟然认为冉儿不是……”
竞天泽随手丢出一张单子,秦皓风不解接过一看,是黎冉在医院的验血单,顿时慌张的倒吸口凉气。
“我是个大老粗,只会喊打喊杀。可门外汉也看得懂这单子的不正常……”
“那医生呢?”
“放心,我用钱堵住了他的嘴,警告他敢说出去放火杀他全家,他自然怂了……”
“那就好……”
竞天泽突然拽住秦皓风领口,神情严肃的可怕。
“是不是好兄弟了!黎冉也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瞒着我!!”
秦皓风苦恼看了眼竞天泽,揉了揉冻僵的鼻尖,推开他的手到一边坐下,拿烟抽烟,脸颊掩藏在烟雾之下。
竞天泽彻底恼了,刚要破口大骂,只听他一声叹息,犹豫再三开了口。
“你将听到的事情也许会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观,不过请保密。”
“那是当然!”竞天泽窜到秦皓风身边坐下。“快说!”
“其实早在八年前京北大仓那天我就死了——”
“啊?!”
“其实是冉儿路过复活了我——”
“啊?!!”
“其实冉儿来自宋朝,是不死人——”
“妈呀,我晕了……”
之后秦皓风把黎冉的事情告诉了竞天泽,自然除去那些他自己的小秘密。
竞天泽听完后一脸消化不良的表情,哆嗦的点烟,没想烫了一嘴烟掉到地上,气急败坏的一通猛踩。
“风……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皓风讳莫如深,只是点头。
竞天泽惊恐的咽了咽口水,‘嗖’的一声转头看向秦皓风。几秒后,突然拍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你小子捡到宝了!不仅有美娇娘暖床,以后还能飞天遁地,活它几百年!哈哈,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
“呵呵,忘了告诉你,冉儿变成普通人了。”
“what?!说好不老不死无所不能的不死人,怎么又变回普通人了?!”
“故事太长,以后有时间再说。”
秦皓风说着起身往车子走,边陲小镇的晚上好冷,冻得他脚都麻了。
回到车上一看,她正睡得安详,偶尔发出小猫般呜呜的声音,听得他更加怜惜宠爱。不由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脱下外套小心帮她盖上。
伴随着‘这鬼地方真他么的冷!’竞天泽粗鲁的蹿上车,差点吵醒黎冉。秦皓风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开车回酒店休息。
翌日,也不知道黎冉被什么东西咬到,竟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急得秦皓风手足无措,不想再去医院,只能到街上的药房拿了些退烧药。喂黎冉吃下后还不放心,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竞天泽刚从街上溜达了一圈回来,听到个好玩的事情正要告诉秦皓风和黎冉,推门进去一看黎冉额头贴着退烧贴,脸蛋烧的通红,秦皓风神情凝重的抓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双眼出神涣散,像雕像般动也不动。
“冉丫头怎么了?还说是不死人呢,山里回来一趟就倒了……”
“呼……别嬉皮笑脸了,过来看看。”
“哟,风你终于懂事了,那我就不客气……”
秦皓风一把抓住竞天泽伸向黎冉领口的贼手,瞪了他一眼,随手甩开,冷冷说道:“不准碰她!”
“哦——”竞天泽揉了揉手腕,心想这小子下手真重。“那你让我看什么?”
秦皓风停顿了下,小心从被子里拿出黎冉的手,竞天泽不在意一瞥,忽然猛的一怔,凑过来小心查看。
只见黎冉被咬的左手肿成了猪蹄,掀开纱布,伤口往外淌着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难以理解的恶臭。
“手是昨天她在鬼炎山走散的时候弄伤的,她说是被山里的动物咬的。后来我带她去医院打预防针,以为没事了。一早醒来她发了高烧,吃了退烧药,体温也维持在四十度左右——你见多识广,觉得冉儿的手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狗?野猪?老虎?呸,看着都不像!牙齿印这么整齐清晰,好像……好像是……”
“像人的齿痕,对不对?”
竞天泽摸着下巴皱眉不语,的确,伤口的确像人的牙齿印,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皓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带黎冉去打过针后,还特意询问了下医生是什么动物咬的,医生也说的含糊其辞,是有可能是人。可鬼炎山深山野林,人烟罕至,黎冉又在那里碰到了谁?又为什么隐瞒不说?
这时房门被敲响,老刘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三少,您有空吗,不打扰您吧?”
“有话就说,瞎bb就滚!”
“不是……今天看守停尸间的小钱来报,说是尸体发现异常……两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拿走了……”
秦皓风顿时一怔,心脏被拿走,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当时孙晓军的心脏也被拿走了,难道在鬼炎山的怪物是慕容曲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