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无灵猛地眯起了眼睛，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星芒，骤然紧绷的娇俏小脸上恍若日月相照，明明精致到傲人的五官，让人看到了却会脊背发凉。
那是个……女人的尖叫。
不动声色的向树影里移了一步，她顺着方才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正是李家小辈住的方向。高墙森森，投下一重比一重高的虚影，吞没一切窥探的视线，将所有的肮脏葬在眼睛所看不见的地方。
李娉舞怔了一下，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脸上现出有些惊讶的神色来。李娉琪也有些奇怪，可是忽然想起她遇见李洪光之前，在长廊柱子上看见的那些血迹，忽的感到汗毛倒立。
可是就算李娉琪姐妹二人再如何仔细探听，那声女子尖叫却始终都没有再出现。就好像一切都不过是错觉一般，骤然出现再消失，只留下满心惊惧。
“是……错觉？”李娉舞有些艰难的开口。
李娉琪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吧？许是一些过路的怪鸟罢了……？”
虽然心中仍有惊惶，可是到底那声女子尖叫也没有再响起，李娉琪转头去偷看之前杜无灵藏身的地方。
黑影重重。
方才还隐约难能看得见人的影子的地方，此时空空荡荡，唯独只剩下满地寂静。
李娉琪刚刚才放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且不论李氏姐妹又说了什么，这头杜无灵却已经提起裙子，静悄悄的顺着草木的遮掩，沿着方鸿云一路留下的印记而去。
小径上的落叶已经被下人扫干净，唯有那么几片躺在卵石之上，无声无息，银丝小履敏捷的避开这些会发出响声的东西，匆匆的赶去。
就在几个大院之间，杜无灵停下了脚步。
李氏姐妹或许一时不察，没能听清楚。可是杜无灵一直警惕着四周，自然也明明白白的听见，那女子的叫声，是从左边的院子传出来的。而方鸿云留下的记号，却沿着右边的小路一直蜿蜒而去。
杜无灵蹙眉，心中自然开始思量。
依着方鸿云的性子，他认定的方向不会出什么差错。翠儿应当是在右边那处，可这深夜响起惨叫的院落，或许……有别的来头。
她这头想着，那头李氏姐妹被那声尖叫一打岔，不免心有李悸，更是把一些嘱托的话说了再说，直到两人的小丫头都寻了过来。
看到丫头寻来，李娉琪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二姐姐，你今天也是辛苦了，早些休息，妹妹在此拜别。”
两人互相道别，点头微笑，两人的丫鬟赶忙为二人披上披风。
“你也如此，回去吧。”
李娉舞说完之后，二人才分道而行，李娉舞与李娉琪的院子不在一处，有丫头在一旁跟着，也安心些。
李娉琪心中也清楚，自己与二姐姐差距不可谓不大。二姐姐自小就熟读诗书，请棋书画无所不通，李家在二姐姐的眼中，责多于享，一个明事理的姐姐该有的，二姐姐一样不缺。
内心暗叹一声，自己就算不能继承李家家主之位，那也该是二姐姐来才对，打的不能便宜了李洪光。李家落到他的手中，也不能保全一子一卒。
她的眸色黯淡下来，喃喃自语道：“这回母亲真的是跟着我受累了……”
“女儿从小就过的无忧无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要在大户人家里过的体面些，这么难。今天总算知道他们下人们的嘴脸，可见……人心难测。”
杜无灵和青眉姨娘的话，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她心里暗暗下定主意，以后做什么决定之前，总该想想她们的告诫才好，否则就凭自己这点心思，和那些弯弯绕绕实在是斗不过。
“如今为时还不算是太晚，明争暗斗这时候开始提防，还还落得及时。”李娉琪轻声念着。
步履缓缓，行在长廊，廊柱纷立曲折迂回，恍若这场她骤然看清的是非纠缠，不仅看不到头，更是穷其一生都走不完。可是那些赶路的人都想拼命走到头，立即加快脚步，任由金戈铁马，都是身不由己。
“可怜，可叹，一醒便是不知年岁的光阴流过，倒不如从此睡在梦中不再醒过来了，这以后的腥风血雨，怕是也不会在少数的。”
她以往就好像被草塞住了脑子，把李府想的太简单了，如今知道日子难过，纵然想要随心所欲，却不得不考虑后果。
要熬下去。
心里有事，路上走了多久自然也未曾发觉，不知不觉间，李娉琪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门口。走到门外，她停了脚步，竟然发现自己房间有灯光，不免心生警惕，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贴身小丫鬟，莲心。
只见莲心站在原地，抽泣着一声接着一声，却又兀自强忍着，让听的人都觉得心疼。一连串的眼泪从小丫鬟的脸上无声落了下来，可又没有一点哭声，任凭眼泪往下落。
李娉琪急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却闭口不言之前的那些事情，只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动静惊到了莲心，她抬头看看，脸色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等的可急了。”
李娉琪推门而入，莲心就匆匆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不过在迈步之前，或许是不想让主子看到，偷偷地转过头，把眼泪擦干。
“怎么了，莲心，你这话……是有什么不妥？”
李娉琪早就看到了莲心方才抽泣的样子，不过莲心不说，终归是有她的道理的，自己又何必说的太过明白。
“小姐，你回来的有些晚了，夫人到处找你，刚才还来房间里寻过你。奴婢把你之前告诉奴婢的都告诉夫人了，之后奴婢让青眉姨娘在房间等你，赶忙假意去花园里找你。”
莲心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李娉琪，单单就没有告诉李娉琪她被八少爷打的事。莲心不说，李娉琪也不问。李娉琪知道莲心心里有主意，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亦或是该做什么。
“那就好，告诉你的，你做到就好了，早些退下吧。”
李娉琪知道莲心今天也受了苦，就想早早让她先回去休息。
“可是小姐，等到奴婢回来，夫人就已经不在了，奴婢想着夫人，应该是找小姐去了吧，小姐你有可遇到夫人？”
莲心并没有忙着回去，反倒是把青眉姨娘去花园里找李娉琪这件事告诉了她。
“……母亲是来找我了，训斥了我几句罢了。”
李娉琪应了莲心，母亲找到了自己，可还是不打算说出母亲和自己被打的事，一方面不想让小丫鬟为主子担心，自己已经难受极了，又何必多一个人。一方面觉得这种事毕竟不光彩，多一个人知道，就给母亲的面子上摸黑了一笔。
“小姐，奴婢有一事……”
莲心知道自己在花园里遇上了李洪光，如果青眉姨娘也去花园里找寻小姐，那么青眉姨娘母女俩个应该也在花园里碰巧遇见的，可那岂不是会极大可能遇到八少爷李洪光。小姐一向不在乎青眉姨娘几句说道，这次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定是发生了旁的事。
“你有何事，说了便是。”
李娉琪此时心里也亮堂的很，知道莲心想问什么，无外乎是自己有没有遇到李洪光，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小姐可遇到八少爷？奴婢在后院里寻小姐的时候，就遇到了八少爷。”
她想着果然如此，莲心也把自己在花园里遇到李洪光的事一字不漏都告诉了李娉琪。
李娉琪故意冷淡着神色说道：“我回府邸时，正巧遇到了他，看来他是知道我出去的事，故意在花院里等我的。”
莲心脸色刷白，心道小姐还是遇到了八少爷，八少爷平日里就是横行霸道的，小姐不会受到欺负了吧？小姐明明遇到了青眉姨娘，怎么青眉姨娘没送她回来？明明往日小姐偷溜出去玩，青眉姨娘都会亲自送了小姐回来的。
“故意？难道是奴婢的问题，奴婢说漏嘴了？！”莲心抖着嘴唇说道，难道是自己在与李洪光八少爷说话的时候透露出去的？
李娉琪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在你走后不久，我就遇到他们了。就算你闭紧嘴巴不泄露半分，我也会遇到他们的，是灾是祸避不开。”
她不怪莲心，各人的造化需得自己承受。没有这次事端，自己也不会真想透了人心险恶这句话。
“那小姐还好吧？这八少爷平日里就不好相处，小姐千万当心！”莲心急促的说道。
李娉琪心想，事情都发生了，当心也只能放在以后。但莲心这话也不算全无道理，自己不能再如此被动，否则与凌迟处死的犯人又何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知道，倒是今天我与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李娉琪心里乱的很，一不小心憎恶李洪光的话就脱口而出。
“梁子？”
莲心不知道刚才在后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平素和气的小姐竟然说出了这些话。平日里的小姐是个无忧无虑，更是根本不会说这些话的人，心思比一般人还单纯的多。今天在花园里到底发生什么了，让小姐的态度转变如此大？
“这李洪光现在与我有仇，来日，我迟早会加倍从他的身上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