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李娉舞看过了那些下人们惶恐的表情，心中无需再多疑，便能确信是李洪光的手下。这几个下人她见过不止一次，一直跟在八少爷手下做事。平时的小姐少爷旁边一两个丫鬟下人就够了，也就李府的八少爷排场做的大，出门都是一群下人跟着，被寻常百姓嘲笑是皇帝出巡。
“二小姐明察！是……我们是，八少爷手下的人。”
下人们支支吾吾，大约是觉得也瞒不下去了，就索性承认了自己是八少爷的人，心想这姐姐总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弟弟吧，方才欺辱李娉琪肆无忌惮，这会儿倒是记起了他们的小姐身份，心中也只想着等会儿就说是奉八少爷之命做事，二小姐一向心善，就应该不会过问什么了。
李娉舞看着下人们神色有异，看来似是有诈，便多了个心眼，问道：“既然你们是八弟弟身边服侍的人，那为何刚才与我讲的是，你们是父亲收下的人？”
这句话更是让本来就心虚的下人们愣了愣，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会，慢了半拍，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可以骗过李娉舞的了，只好哆哆嗦嗦的回答说：“奴才们——奴才们是被二小姐问得有些惶恐了，竟一时间说错了嘴，还请二小姐宽恕。”
“真是这样？”李娉舞看了看他们，一个个低头大气不敢出，看起来是谁也不愿意说出实情，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猜想出了点眉目，应当又是八弟弟闯的祸：“罢了，我就当你们说错了嘴，可这半夜三更的，你们在这里干些什么，可否与我说个明白？”
李娉舞一句连一句问下去，并没什么恶意，却句句都踩在了他们想要回避的地方，下人们思索都来不及。
其中一个还算是机灵的，也只是勉强的回答说：“奴，奴才们在这里，是八，八少爷派于我们做些事。事情做完了，下人们也该告退了，就不惊扰二小姐了。”
下人们额角上都冒出了汗珠，只觉得二小姐越问越多，若一一都回答了，只会越说越错，所以他们只赶着想要说一句告辞就快些离开。
“慢着，八少爷交代了什么事，可否一说？”
李娉舞知道是李洪光派他们来的，不愿意轻易放他们离去，她虽然是个不时常出去的闺阁小姐，却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个八弟弟只会惹祸，每次给李府招来很多麻烦。看六妹妹和青眉姨娘的神情，难道这次八弟弟又派人做了什么坏事，闯了什么祸。
“二小姐，也不是什么重要事，琐碎的小事情，奴才们怕污了二小姐的耳朵。”
可是李洪光既然早就吩咐过了这些奴才们，不要让李府里的人发现，这些下人们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要泄露的，便唯唯诺诺一直对李娉舞推脱着，只托词说其实也没有重要事，让二小姐放宽心，也早些放了他们回去复命。
绕了半天，下人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说，李娉舞便意识到了或许并不是一般的麻烦了，脸色也不知不觉凝重了些，严肃起来：“我的话，你们是不想听吗？快些说出来，也别拖着我了。”
“不不不，二小姐，奴才们哪敢啊！小的们奉命做事，二小姐这，您这是在难为奴才们啊！”
下人们始终不开口，李娉舞料想，定是八弟弟早时候就威胁过了这些下人们，故而才会闭嘴不回的。她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安抚的看了眼含泪水的李娉琪一眼，又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始终不开口的陌生女子，最后目光又转回到这些下人身上。
这些下人也不过是贪生怕死，兴许该换个法子……
李娉舞态度温和了些，轻轻地抿唇一笑，保证一般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可是你们半夜三更和六妹妹还有姨娘在这里牵扯，就算你们不说为了何事，也是不能轻饶的。我也不是那等碎嘴的人，你们只与我说说，我不告诉八弟弟，你们只管说，不用怕。”
“可是，可是……哎哟，二小姐呀，我们奉八少爷之命，谁也不能说出口啊，二小姐，您这是让我们难做奴才啊！”
看着油盐不进的下人们，李娉舞暗暗叹了口气，原本只是打算随意问问，可看起来若是随便放过了，岂不就是会委屈了六妹妹？爹爹一向疼爱六妹妹，这回若真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只怕爹万一知道了，才真是不好交代。她打算着，倒不如自己威逼利诱，吓唬这些下人们一番，毕竟，这些下人最是惜命，生死关头，自然就会告诉自己了。
她冷了脸，声音也凝了：“你们这帮奴才，我好心耐着性子问问你们，你们到真当我糊涂不成？你们怕八弟弟，我却不怕，我现下就带着六妹妹去爹爹那里走一遭，事情明了，你们就算不吐一个字出来，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李娉舞一字一顿，看起来确实是恼了，于平日里的温婉，完全不一样。
“二小姐，哎……这，这是让我们难做……”
下人们心头摇摆不定，口上还在不清不楚的连连推辞，于今天这件事，竟然还是拿捏不定究竟该说还是不该说。若是告诉李娉舞，李娉舞又告诉了老爷，在老爷面前，虽然八少爷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却还是畏惧这个父亲三分，不然也不会对父亲一向宠爱的李娉琪泄愤。若是连八少爷都保不住他们，那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你们的少爷还是我的弟弟。是听我呢，还是我弟弟呢，你们自己估量估量。”
下人们似乎有些动摇，开始东张西望，相互无言相视，竟一时有想告诉李娉舞的冲动，可是又想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老爷罚了我们，少爷因为没有遵守命令，又不保全他们，怎样都里外不是人， 不管怎么选，他们都无路可退。
“可是……”
下人还是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些事情，该讲还是不该讲。
“你们再吞吞吐吐，我也就不等了，直接告诉爹爹。”
李娉舞原本只是想让那些下人说清楚，他们对青眉姨娘还有六妹妹做了什么，为何青眉姨娘满身都是伤，连带着六妹妹也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其实也不用想，必定是自己的那个弟弟，惹出来的好事，这样的伤，如果不是这些下人奉命殴打的，还能怎么样？
在私底下李洪光就说过，他瞧不起这些个姨娘和姐姐们，大夫人好几次提醒过八弟弟，不要再说这种无理的话了，可李洪光一向是置之不理的。
倒是之前李洪光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她们也就不这么在意，这次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命令手下打了青眉姨娘和六妹妹，可是就算他是唯一的少爷，再怎么的看不上，打了父亲的小妾也是不能饶恕的。
李娉舞虽然能猜得出前因后果，只是百般心思地让下人们自己说出来，但是看这些下人们闭口不言，这可是难倒了她。她想着不如问问青眉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或是六妹妹，自己好为她们做些主。这次一定让这个八弟弟吃些裤头，不然以后做出的事越来越出格，她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弟弟，可若是拖累了李家才不好办。这次跌了跟头，以后会长记性的。
这个八弟弟，如此冲动，不守规矩，如果父亲真的把一家之主给了他，李家可是岌岌可危了。李娉舞眉头一锁，内心隐隐地为李家的家业担忧。
李娉舞倒是对这个青眉姨娘没有太多的恶意，男子朝三暮四，父亲的再娶，李娉舞也不会太介怀。这几十年来，一直大家相安无事，七姐妹在饭桌上一起吃饭，也一向和和睦睦，路上遇见了姨娘们，也就是请安一下，点头微笑而已。
但是这个八弟弟李洪光，一直觉得父亲不够关心自己，只是因为父亲对六妹妹偏爱了一些，便无端的认为统统都是这对母女的错，因此就内心厌恶她们，私下里也与下人说过这些事，只顾着自己的愤愤不平。虽然男子能优先继承家业，可若是男子不力，女子也能继承，故而李洪光早就颇有微词，凭什么她们这种女子，也可以抢夺李家的家主之位。
李娉舞想这青眉姨娘也没有什么错，进了李家的门，还得忍受打骂，倒还是委屈了这位姨娘，还有自己的六妹妹。
“青眉姨娘，方才女儿急着问事，没有按理数请安，还请姨娘不要怪罪。只是这半夜三更，女儿看姨娘的样子有些挂心，也想问问姨娘，怎么在院子里，莫不是有人为难了姨娘？”
李娉舞这些话的意思倒也明显，想让青眉姨娘说出原味，让下人无言以对，承认他们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青眉姨娘竟然也只是勉强笑了笑，不想说出来：“二小姐多心了，我也只是忽然想来看看月色，并没有什么事情。”
青眉姨娘这话倒不是怯懦，只是觉得虽然二小姐李娉舞是个和八少爷不一样的人，但凡是还是要有些防备之心。就算李娉舞与他大哥的为人不同，若是被老爷知道这件事，帮自己讨了公道，她也看得出，女儿深夜晚归的事情也会被指认出来，到时候拖累了女儿，才是她最不愿的。
“二姐姐，我母亲和我是被……”
倒是一旁的李娉琪觉得二姐姐为人还不错，打算告诉李娉舞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可是话说了一点，就被母亲暗中阻挠了下来。
青眉姨娘轻轻拍了拍李娉琪的手，趁着李娉舞陷入僵局，有些苦恼的看着那些下人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地告诫李娉琪，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然不是小事了，闹不闹大，还应当想想后果才好。总不好苦苦挨到现在，却就此作废。
万事不可说，说出来，总该想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