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杜无灵似是有些迟疑，“虽说我确实是吕家的子女，但是我的养父母养育了我许多年，这忽然改名换姓，怕是不孝不义……”
“那我问你，你在外居无定所这么多年，他们可曾找过你？”吕家主问道。
“不曾。”
“那你的养父母可曾有给你一点银两，至少让你衣食无忧？”吕家主皱着眉头又问道。
“不曾……”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动摇了。
“你的养父母，如今怕是已经忘了你这个孩子。”吕家主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小小年纪，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件事就不必挂心了。认祖归宗之后，若是他们找上门来，那你的父亲自然会替你处理好。”
“这……妥当吗？”杜无灵有些有疑惑。
吕家主盖棺定论的说道：“那么就姑且先这样。之后的事情，一概就交给你父亲去办。”
少年像是也明白了吕家主绝对是不容拒绝的，想来这些对自己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就犹疑着答应下来，但是还没有等吕家主高兴太久，又开口说道：“外公，我这个名字已经叫了许多年，只是怕忽然改了名字，我自己也不大适应。”
“……这……”吕家主听了，也有些迟疑起来。
他原本是想着干脆给杜无灵取一个新名字，记载吕家的族谱之中，从此再也和外面的人没有瓜葛。但是这孩子既然自己提出了这种话，他也不能视而不见。只是……这孩子如今姓杜。
杜，又是杜。
吕家主恨得牙痒痒，只要一提起这个姓氏，吕家主就想起十几年前，那个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儿拐走的杜将军。当年那个小子一脸正义凌然，说是绝对不会对女眷动一丝邪念，，可是没过多久，就已经和吕流意两情相悦，甚至为了此事前来求亲。只可惜那时候战乱大盛，若是在那个时候匆忙的让大女儿嫁出去，不仅不够风光，也对不起大女儿的身份地位。
更何况吕家主把吕流意放在心尖上手心里当宝贝一样辛辛苦苦的养大，宠了这么多年，偏偏这一点点的时间都没有到，就被这个忽然从华京里过来的毛头小子给勾走了。怎么能叫吕家主不气？想要这样轻易的娶到吕家的掌上明珠，绝不可能这样简单。
可是谁知道，吕家主这头才刚刚拒绝，想要再刁难些许，至少也要等到战乱之后，再让他郑重的派遣媒人前来对过了生辰八字，下了聘礼，八抬大轿让吕流意风风光光的出门。可是转身大女儿就鬼迷心窍的跟着这小子跑了。
从此离家出走十几年，是找了找不到寻也寻不着，一点音讯都没有，明明两个大活人，却从此消失在人海之中，就连华京之中的杜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两人又在何处。
故而吕家主一向不喜欢这个姓氏。
偏偏失而复得的宝贝外孙女又是被姓杜的人家所收养，纵然是有养育之恩，可是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也许只不过是为了当做一个粗活丫头，等到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任意的将杜无灵扔在了外头不闻不问。可是这样的养父母，这孩子居然还想要留着这个姓氏？
“你，你当真要留着这个姓氏？你若是改姓了吕，至少在这五柳城之中，都不会有人敢为难你，而你若是离开了五柳城，别人若是知道你是吕家的人，也会给你三分面子。你这孩子既然在行走了走这么多年，哪种对你更好，你不会不知道吧？”吕家主蹙眉说道，“更何况你的养父母……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你自己要明白。”
“外公，我心里都明白。你是想要对我好。”杜无灵平静的说道，脸上甚至还能看得出一丝笑意，“但是这世人毕竟不会都和你一样想，他们也不像我一样亲自经历。所以很多事实你会相信，他们未必会相信，故而若是我轻易的改名换姓，只会被认为趋炎附势，忘恩负义。我可以呆在吕家之中几天，但是总不能把自己关在小院子之中一辈子，外头的人把手指戳在脊梁骨上，风言风语比真刀真枪还要来的伤人。”
杜无灵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是很清晰。
吕家主听完，也无话可说。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只不过是当真气不过这个孩子的遭遇，心疼至极罢了。再说，若是杜无灵当真愿意呆在吕家一辈子不出门，又有何妨？依照吕家的财力，难道还养不起这区区一个人？但是吕家主更知道，这孩子在外头闯荡了这么久，经历过的市面也要广的多，很多事情不是光自己掩耳盗铃就能真的当做从未存在的。
唉，太过聪明反误了自己，难呐。
“也罢……”吕家主无奈的摇了摇头，揉了揉额角，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阻拦你。就算你不改姓，只要吕家承认有你这个人，无论如何也都是一样的。你自己孤身惯了，想必也不会习惯别人总是对你莫名其妙的礼让三分。你不习惯，别人心里也未必舒服。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谢谢外公成全。”杜无灵笑着说道。
只不过她却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忠孝，只不过是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而上一世她既然被舒贵嫔所杀死，那么这一世她也要让舒贵嫔好好的听着，将她逼入绝境的人，名叫杜无灵。
只不过这样的理由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故而也只能借口不愿意做个不忠不义的养女。
杜无灵抬起头去看吕家主，却看见他有些闪烁的目光，他的指节轻轻的敲着桌子，像是在烦躁噢不安的犹豫着什么，既然吕家主没有主动说出来，杜无灵也不会自己凑上去自讨没趣，但是吕家主终于也算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对了，你的名字确实是杜无陵？”
杜无灵摇了摇头说道：“外公，对不起，我的名字确实是这么念的，只不过字却不是一个字。你们所说的是山无陵的陵，而我原本……既然外公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女子，故而这原本是一个灵字，灵犀的灵。”
“……灵犀的灵……无灵，确实不错。”吕家主沉吟道，沉默下来，盯着杜无灵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无灵，你既然是女子……可是你自从在吕家以来，一直都是以男子装扮示人。若是我让你恢复女子装扮……？你可会不愿？”
“这没有什么，外公只管说便是。”杜无灵笑了笑，“外公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也已经听如盈小姐说过，我长得和十九爷很像，而十九爷和当年的大小姐又十分相似，只不过十九爷终究还是男儿身，所以有很多地方还是和大小姐有所不同，而今既然我是个女子，或许战歌会和大小姐更加相似一些，外公这么说，应当也是像看看，我究竟和大小姐又几分相似吧？”
吕家主被猜中了心思，脸上涨上了一层红色，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是很唐突，但是小十九都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找自己的孩子十几年，轮到他想要找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得藏着遮着，吕家主也很是憋着一口气。
“你说的不错。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原本以为你或许会是流意的孩子……毕竟你虽然乔装打扮，却还是带着一丝女儿家特有的阴柔稚气，所以我一直猜测你或许会是流意的孩子。没想到虽然你确实是吕家的血脉，确实小十九的女儿。他等了十几年总算是找到了在自己要找的人，我要找的孩子……至今却仍然没有消息。倒不是说我不乐意看见你来，你和流意我都昭和许久，只不过是和我原先的猜测不大相符，故而有点落差罢了。既然你已经猜出了我的心思，只希望你不要介怀。”吕家主低落的说道。
杜无灵想到先前，吕如盈曾经说道，吕家主曾经半夜时分，从十九爷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对月伤怀，想念当年吕流意的不告而别。想来自己的母亲也确实是任性，当年的吕家主对待吕流意就恍若天下都不如她重要，曾经北方朝廷派人邀请吕家主进京议事，而那时候偏偏大小姐生了小病，而吕家主就断然回绝了朝廷的邀请，毅然决然的留在了南方照顾自己的女儿。
吕家主大约也不会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久的女儿的孩子，千真万确的就坐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吕十九爷的孩子，反而已经永远的长眠在了地下，放出答应锦娘的时候，杜无灵当然也不会料到，吕家的人从未放弃过她们两人，而如今却是只要满足了一个人的愿望，另一人就会用失望。
当真是不可两全。
杜无灵浅浅叹了一口气，重新勾起笑容说道：“外公何必这么难过呢？我能够理解外公的想法，毕竟大小姐也是外公的孩子。只不过现在县那个药换回女装，却是不太方便，等到……等到什么时候，我自然会来见外公的。”
吕家主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更何况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吕家的长辈全都在外头，想要见见这个失散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他们已经单个的太久了，如果在继续拖延下去，不知道优惠出什么变故。更何况吕家的人一向团结，在寻找这个孩子的时候谁没有出过力？如今终于失而复得，怎么能够不激动。故而吕家主只要排查出一个人前去寻找，大家都纷纷前来，升值不需要催促一句。
现在却是吕家主在这儿拖延时间，醒悟过来之后吕家主也只得咳嗽一声，点了点头说道：“那夜在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