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待着这个让她混乱的地方了!
“爵哥哥那么像伯父,所以无论我怎么说他,他都觉得我是在质疑他,辱没他的自尊……事到如今,方阿姨要我享受和您一样的痛苦吗?”张安然把手按在胸口,声泪俱下。
方凌终于沉默了,很久才拍了拍张安然的肩,要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直待门被合上,张安然终于停下了哭泣,抹了把脸,她倒在躺椅上又恢复了平静,怔怔地看着窗外。
大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方凌双肩都垂了下来,颓然在雨中缓行。
隔着窗户,张安然只在心底暗暗:对不起,原谅我自私,揭开了你的伤疤。
想着,泪水又掉了下来,张安然刚伸手去抹,电话突突响起。
张安然静静听那边说了许久,才道:“明天可以来接我了。”
那方传来笑声,张安然事先挂了线,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那是多年前他们稚嫩的笑脸,细细摩挲着屏幕,她最终把指头移到了删除键上,按下。
叶子浩接张安然离开沈宅十分顺利,可当车子上了高速路,叶子浩却变了脸色,张安然忙问他怎么了,只听他沉声说:“刹车失灵了!”
闻讯,张安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又要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劝他别慌,哪知他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急道:“姐,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你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
“傻瓜!我们不会死的!”张安然大声喝斥,一手助他掌好方向盘,又颤着音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出来,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死的,我们一家人还要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叶子浩怔了怔,突然哭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认真地看着前方,死死握着方向盘,连指节泛白也未察觉,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姐,如果在天堂相见,请你一定要替我在爷爷面前说好话,还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别说了!别说了!”
张安然自己恐怕也没有察觉到,她已是满脸泪痕,而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已惨白,在哽咽了许久之后,她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远的地方有个收费站,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叶子浩望着张安然瞪大了眼,喝道:“姐!你要干什么!”他刚说完,手一用力,车往左猛的一摆,张安然也跟着猛的一摆,吓得叶子浩手足无措,急忙去扶她,就电光火石那一瞬,张安然抄起手里的扳手使劲敲中了他的后颈。
叶子浩软软的倒下,张安然顺势按下驾驶室的靠椅,设置车暂时自动行驶,后吃力地扶他倒入后座并绑好了安全带,自己开始驾驶。眼看收费站就快到了,她心底突的放松,后回头看了看叶子浩,轻轻一笑。
那一笑,即像是最后一笑。
很可笑,临死之前,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还是那个伤她至深的夜冷。
抱着赴死的决心,张安然加大了油门,收费站近在咫尺,却横生了枝节。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想念夜冷,她忽的听到了他叫她,还有红叶,他们喊得很大声,让她忍不住循声望去,这不望还好,这一望,只见夜冷的玛莎拉蒂总裁已与她的车并驾齐驱了。
“小紫别怕!有我在!”夜冷满面的焦急,满面泪水。
看着他的表情,张安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是对他一笑,又专心地看着前方,只待进入收费站那一刻,打向左转,能让石栏减下车速,这样,后座的叶子浩才会少受些伤。
只是,天不遂人愿。
收费站前横着一辆大货车,顿时,张安然想,这次真的完了。
她甚至闭上眼接受命运的安排,却听到了铁皮摩擦刺耳的声响,刺耳的声响惊醒了张安然,待她往旁边望去,只见夜冷的车已和她的车贴面了,他在一旁安慰,红叶从那边爬了过来,先拉叶子浩上了夜冷的车。
张安然的车被卡在玛莎拉蒂和马路花圃之间,车速慢了下来,红叶在安置好叶子浩后又过来拉张安然。
张安然先是不肯,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眼看花圃就快到了尽头,她使出浑身的力,把张安然推入了玛莎拉蒂。
这时,叶子浩也醒了,他注意到的是对面车里的红叶,他探出身子去拉她,可是花圃已到了尽头,红叶在副驾驶室没掌握方向盘。
霎那之间,车被玛莎拉蒂撞了出去,他们终究没有拉上手。
张安然已吓得叫不出来,双手死死抓着车门,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红叶随车撞向了高速路护栏。
这是张安然永远的梦魇。
那天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就见到了夜冷,才相信那不是梦。
红叶成了植物人,李立轩守在她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佛。
夜冷把事情的来由都跟她说了一遍,说那天他们只是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让艾儿掉以轻心,才方便为那个孩子做检查,所以她因为长期虐待儿童被判刑。
因为孩子的手骨并非是夜冷撞断的,而是车祸之前就断了,那孩子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不是青就是紫,伤痕也是新旧交错。
现在又加上一条谋杀罪,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而谋杀罪,是因为那辆失控的车,是叶子浩从她手里得来的。
知道事实真相时,张安然已经没有力气去恨叶子浩了,那个背叛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亲人。
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红叶那义无反顾的眼神,痛苦得无法呼吸。
她永远都想不到,这个她从来就没信过的外人,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张安然失神地看着床上的红叶,心底无比的歉疚,如果不是她磨蹭,说不定他们谁也没事……
夜冷递了张纸给张安然,那是他和那孩子的亲子鉴定书,证明他们毫无半点血缘关系,而那孩子之所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是因为艾儿实在狠毒,竟然让一个几岁的小孩去做整容手术。
所以,那孩子才会没任何表情。
一切的一切突如其来,张安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捂着嘴失声哭了起来,夜冷一把揽她入怀,一遍遍摩挲她的发,柔声道:“小紫,我爱你,即便是你要离开我,还是要爱你,把你圈在我身边,一点也不觉得苦,即便是你恨我,不信我,嫁给我吧,我亲爱的小紫。”
全世界的人都在努力让他们俩在一起,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他呢?
虽然她已经陷入深深的愧疚中不能自拔。
他竟然真的去做了亲子鉴定,一定是问心无愧才会这么坚定。
“好,我嫁给你。”泪迷离双眼,她早已看不清他的脸,简短的答案,却是满满的诚恳。
这是他等待已久的。
欣喜爬上眼角,他快乐得手足无措,想要抱起她,却又害怕自己伤到她,好半晌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弯着脖子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呵出幸福的气息。
她与他紧紧相拥,目光仍不肯从红叶身上移开,因为长辈担心病气会过给张安然,所以她只能站在外面默默乞求:你一定要醒过来,看着我幸福,否则我永远都无法心安,一定要醒来……一定要!
而正当张安然虔诚地祈祷时,忽感颈间一抹冰凉,微凉从皮肤渗入骨髓,她禁不住微微一颤,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再进行思考。
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要和怀中的男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竟然流泪了。
他竟然为了她的一句应答,而流泪了。
诚然,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冷傲的帝王,而是为爱欣喜的普通男人。
他流的是幸福的泪,从儿时就一直守候着的爱恋,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怔了怔,她环在他背上的手,又收紧了一分,再一次坚定了决心,一定要牢牢地抓着他不放,即便是前方还有不可预见的风浪。
只要有他,她就不怕。
久久,她又开口,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是红叶救了我和宝宝,所以我想让宝宝认她做干妈,你说好吗?”
她征求的语气,让他体味到了他们真成了一家人的感觉,仿佛有无数的光照进他荒芜的心中,温暖软化了他面部尖锐的棱角,他不禁牵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还以微笑,随即在红叶的病房前站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因为张安然只是受了点惊吓,所以可以立即出院。
但她特别不放心李立轩,不顾长辈的反对进入了病房。
她站在李立轩的旁边,看着他被阴影覆盖的侧面,那漂亮的瞳犹如一滩死水,甚至没法映照出光的影子。
仿佛死去了那般,她听不见他的呼吸,但他的手却出卖了他。
要不是那双一直微微颤抖的手,他就是那展览馆里的雕像。
红叶这样,该有多难受,她知道,却不清楚他的悲痛,好像是他随着她去了那般,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漂亮的空壳。
“李立轩……李立轩……”张安然试着叫醒他,声音带着哽咽。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