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张安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这个看起来很可怕,但却十分孤单的男人。
他每天都会准时准点过来威胁她,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对她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他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门口,透过铁栏杆,看着她。
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逛动物园似的。
张安然气恼,有时候就骂他,说自己出去了以后,一定要告上国际法庭,要将他这个绑架犯绳之以法。
有一天,在她骂完以后,他竟然笑出了声。
张安然很好奇这个比冰川还冷的男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于是走到门边,踮起脚去打量。
只见他笑得眼角都逼出了泪水。
张安然震惊的同时,对他又生出了几分怜悯。
他的人生该有多无趣啊,才会因为别人骂他,而乐成这样?
第二天,他不再关着她,还好吃好喝伺候着她,甚至还带着她外出游玩了一趟。
张安然以为这是‘最后的晚餐’,吓得不行,但她不甘心就这么被人要了性命,于是开门见山地跟他谈起了条件。
她知道他不缺钱,就哄骗他,自己有鬼匠的能力,让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做为报答,她愿意终身为他效力。
其实那时候她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千金小姐,就连鉴别宝石的能力,也是半桶水的废物。
她不知道夜冷怎么就信了。
而今,他这一信,把他最宝贵的眼睛弄没了……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她不配!
夜冷的双眼在海底之所以会变成冰蓝色,那是他的家族身为海皇尊贵身份的象征与凭证。
如果他没了眼睛,别说复国,就连自保,也困难!
她不怕别人说她是祸国妖孽,她只怕他为了她,而放弃与父母团聚的机会!
他的背影,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孤单,这和他年幼时的成长,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失去了他们的庇护,他成为众矢之的。
各个部族蠢蠢欲动,都像取代北皇的位置。
李福将他藏在了紫幽岛的冰洞中,他一个人面在翠鸣树(也就是小翠)那儿,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活物,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渐渐与冰洞同化,冰冷异常。
他说过,玲珑果可穿梭时空,等待果子成熟,他就能找到自己的父母了。
他们不会嫌弃他冷漠。
而他那时也从中得到启发,便把北皇皇印与自己的双眼相溶,彻底避免他人觊觎北皇之位。
他失去眼睛,摩夜北部十八部众,必将暴乱!
“夜冷,你放开我,你失去了眼睛,就等同失去一切!你还要找你的爸妈呢!”张安然冲着他大喊,希望自己能叫醒他。
夜冷闻言,循着她所在的方向,双眼早已变得灰白,但他却又像是看到了张安然似的,温柔一笑:“不找了,有你就够。”
遇上了她,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她是第一个敢骂他的女人。
骂了人,却又像个孩子一样,缩在角落里哭的胆小鬼,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又照常不知死活的骂他。
每天面对这样活力十足的张安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时的遭遇。
若他能像她这样,性子应该不会如此凉薄吧……
这么蠢的人,死在这儿……会脏了他的手。
因此他决定放她走。
像她这样的蠢人,应该也不会利用玲珑果。
他只要将她监视起来就好,等到玲珑果成熟,他再取回……
却没想到,她竟然敢和她谈条件。
实在是有趣,他就多留了她几日,每天换着花样的吓她,成为他唯一的消遣。
但她始终与别人不同,不再害怕,也不再骂人,而是黏人。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说他喜欢男人,她就每天这么黏着他,想要恶心他,逼他送走她。
可惜啊,她的愿望落空了。
他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对她好,就像是对待他捡回来的流浪鲨鱼一样,给它们最好最新鲜的食物,驯化它们。
他期望着有一天,能把她的棱角都磨平。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把她打磨成了圆滑的珍珠,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着怕化了。
他宠着她,他一直以为是对宠物那般。
后来李福说,他爱她。
爱是什么?
他不太懂。
他只知道,她不能再离开他的世界。
当她说要回去,他有些慌乱,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慌乱。
第一次,是在得知父母失踪的时候。
却也只是小小的慌乱,很快,他就开始安排加冕仪式,调动军队,打击部族以及抵抗南方势力。
但是因为父母突然离开,号令飞鹰死士的铁血令也不知所踪,他需要时间去找,就被李福给安置在了冰洞之中。
铁血令找到的时候,他在冰洞内熬过了十多个寒暑。
意外发现,在其中,他竟然保持着原来的年龄。
再有就是,他与冰洞同化,新陈代谢缓慢,因此才一直保有年轻的体格与样貌。
他突然想起,张安然曾追问过他的年纪,他怕她嫌他老,一直没说。
现在是时候了。
夜冷笑了笑,与她附耳:“现在告诉你,我三百零二岁。”
张安然在阿九的帮助下,将夜冷的心声,听了个清清楚楚,听见他说出这句,早已热泪盈眶。
她抱紧他,颤抖着嗓音道:“你这个老妖怪……”
她说着,仰面望着他,笑着流泪:“你都活了这么久了,但却很多东西都没尝试过,你真的甘心以后看不见吗!”
她还是不甘心!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每一次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害!
他掌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摩挲,带着溺宠的口吻道:“你这个蠢人,都说我活了这么久了,吃的盐都比你看过的东西多,有什么不甘心的。”
他说罢,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就像是最后一次拥抱,他要用身体来记忆她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沉声说道:“保重。”
最后的诀别,他语气中却满是郑重之意。
他展开自己,彻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