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顾微宇的房间后，牧红转身将木门关上。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
顾微宇坐到房间的沙发，默不作声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两杯水。
牧红一边走向他一边打开背包。
到了沙发边，她站定，从包里取出两本本子，放在顾微宇面前的茶几上。
顾微宇一愣，抬眸看她一眼。
随手拿起本子，他翻开一看，面色瞬间微变，“你见过老刘的人了？”
牧红点点头：“是，他的人已经来到嘉义。”
事实上，老刘因为他们两个没有去安全屋的事正在气头上。
身为卧底，不服从命令是一大忌。
至今，她都没有跟老刘透漏过穆宇跟宋兮真正的关系，而每次他违反命令，老刘也只当穆宇是年轻气盛。
为了穆宇，她甚至在电话里被老刘骂了一顿。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一直由着他的性子是不是对的？
因为她不清楚，穆宇是真的不甘心退出任务，还是因为感情用事，舍不得宋兮？
牧红迈前一步，手按在他的肩膀：“阿宇，钱老板那条线已经有另外的同事在跟，不会让那批毒品流出去的。另外，这是老刘给我们准备的护照，让我们用新身份去欧洲。到时，会有其他任务指配给我们。”
顾微宇随手将两个本子扔向桌面，抿着唇，十指交叉，面色带着几分深思和凝重。
牧红见他这样子，心里莫名有些急了，猛地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抓住他的手臂。
“阿宇，别犹豫了，我们必须在蒋七爷的人赶来前离开这里！”
顾微宇偏头看她：“这个任务……”
“你不用担心，会有别的同事继续潜伏。”牧红打断他的话，目光中透着殷切。
她希望他能尽快跟她离开的，太多耽搁容易横生枝节。
而且她不想穆宇再跟宋兮在一起，毕竟他们的身份是对立的。
顾微宇盯着她看了两秒，偏过头：“你知道我打入蒋七爷的犯罪核心花了多长时间吗？”
牧红愣了一愣，咬紧了唇：“我知道，卧底本来就是份需要耐性的工作！”
“蒋七爷是头老狐狸，防范极为周密，一个新卧底要取得他的信任，保守估计，最少也要四五年，”顾微宇撕下衬衫，用手指着肩膀上触目惊心的疤痕，眼神猩红，“我是一次次用命换来的。”
牧红忍不住心中酸涩，“阿宇……”
“四五年，他那个制毒工厂，不知能生产出多少毒品，害死多少人！”顾微宇将衬衫合上，手指在身侧缓缓握紧，静静看着牧红。
“我知道，”牧红眉头紧皱，少顷，叹了口气说，“可现在不是迫不得已吗？我们也是担心你，不想你白白送死。”
“会有办法的。”顾微宇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水，目光渐渐变得平静深沉。
牧红面露担忧，问：“他会相信货是被月冥抢走的吗？”
“会，”顾微宇笃定道，“如果我不回去，才说明我心里有鬼。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回去认个错，他会放过我的。”
牧红：“他派阿权的人追杀你，定是已经怀疑你，你回去，不是去送死吗？”
顾微宇：“我想过了，他不放出消息让阿权来抓我，月冥的人怎么会相信货是真的？这只老狐狸，一方面想试探我的忠心，一方面又借我转移视线戏弄月冥的人，声东击西，让交易顺利完成。所以，我回去的话，他不会杀我的。”
牧红：“你确定？”
“放心吧。他真有证据证明我是警察，早就像对待巴硕那样对我。”
牧红觉得顾微宇的表情和声音虽然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异乎寻常地坚定。
可她根本无法不担忧，甚至越想越害怕。
“不行！”
心中情绪翻涌，她猛地抱住他，“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我不想你出事！我……”
“牧红！”顾微宇浑身一僵，猛地呵斥一声，打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知道牧红对自己的情意，当时为了救她中枪，朦朦胧胧间，便已经听到她的深情告白。
她说她爱他，已经默默爱了好多年。
顾微宇当时整个人虽然迷迷钝钝，但事后清醒过来，还是能记起她说的那些话。
他是感动的，但是他依旧不可能给予任何回应。
他也不可能因为她对自己的情感，就疏远她，让任务半途而废，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
顾微宇将她搂着自己腰的手拿开，扶她坐稳，看着她，目光晦暗。
“不要越界！”
这四个字，冷硬又强势，堵住了他们之间任何超越友谊的可能。
牧红心头酸涩，瞬间垂下头，想说出口的告白又咽了回去。
半晌，苦笑一声：“你不想离开，是为了她么？”
顾微宇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宋兮是毒枭的女儿！我真怕你会为了她变节！”
牧红悲痛欲绝中夹着浓浓的担忧，她终于说出心中一直以来最怕发生的事情。
顾微宇愣了一下，很快地回答：“不会！我没有忘记那些牺牲的兄弟！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个警察！”
他面色冷肃，义正词严，“我若有一丝徇私，不会把蒋七爷的犯罪证据交给组织。现在不抓他，是因为制毒工厂没找到，贩-毒团伙产业链条涉案名单及证据我目前也只收集了一半，这些，才是我想回去的真正原因！”
可想起宋兮，他嗓音突地变得艰涩：“至于宋兮，她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将她牵扯进来。可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顾微宇双手抱住头，面上是难掩的无奈和纠结。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
牧红明显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她抿了抿唇，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转移话题：“你今天吃药了吗？”
顾微宇沉默地摇摇头。
牧红叹息一声，徐徐站起身。
她走到窗边的柜子上拿药，却不经意瞥见窗外晃过一道暗影。
她目色一沉，心绪盘转。
下一秒，忽然转过身看向顾微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的事，我会跟老刘说的，我想过了，宋兮是蒋七爷的女儿，也是你在蒋七爷面前的保命符，你大可以利用她……”
“我知道……”顾微宇打断她的话，他当然明白牧红的意思。
但他绝不会想要利用宋兮，除非她是心甘情愿站在他这边。
这件事对她来说，本身伤害已经很大。
可他是警察，职责所在。
只要违法犯错，就应当受到惩罚，任何人都不能幸免。
就算不是他出手，也会有千千万万的警察去对付蒋七爷。
如果他为她放弃抓她父亲，那些死去的兄弟又算什么？那些因为毒品支离破碎的家庭又将如何？
缉毒警察都是为着共同的目标，一个倒下，总要有另一个继续接过重任负重前行。
他已经站在最前线的冲锋口，只要再咬咬牙，就可以捣灭罪恶。
目前他应该做的，只能是说服宋兮跟他统一战线！
“你放心，任务第一，儿女私情……我会放一边。”
一墙之隔的宋兮听到了屋里的这番谈话，整个人浑然僵住。
之前她指责顾微宇隐瞒自己，利用自己，很大部分，纯粹是气话。
可现在，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就像是在她心上狠狠插上一把刀！
窒闷一痛。
原来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张保命符。
宋兮自嘲一笑，也对，她重生回来，不就是想保住他的命吗？
屋内。
牧红拿着药走到顾微宇的身边，忽然伏抵身子，伸手盖在他额上，小声喃喃了句：“没发热，证明伤口没发炎。”
窗户上映出两人貌似亲热的剪影。
宋兮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两道剪影，眼眶里积聚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