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星榆有些腿软,艰难地撑着一个大肚子从马车上下来。
唐萧遇被人扶起,她把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着他这浑身酸软无力的样子,眼泪又禁不住一个劲地往外涌。
唐萧遇也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认她身上的血不是她的,才放下了心来。
“别怕,我没事,不过是中了软筋散,过了时辰就好了。”
翟星榆连连点头,可是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簌簌地直往下落,“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闹着要出门,今天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小溪她也不会……”
唐萧遇看着她身上的血,想到方才凤释卿抱着人几乎要疯了的模样,心里便也知道了她的情况恐怕不好。
唐萧遇的面色沉了下去,他低声,“傻瓜,怎么能怪你,他们是冲着我来报仇的,要怪,也该怪我。那笔账,是我欠下的。”
唐萧遇一贯奉行的行事准则是强盗原则,想要的,凭本事抢便是。
他洗劫药王谷之事,他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的,若非他们负隅顽抗,他本也没想大开杀戒。更何况,东西他也没抢到手。
但是现在,他却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后悔自己的强取豪夺,后悔自己双手沾满血腥,最后牵连了旁人。
凤释卿抱着池小溪,脚下生风,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浑身上下满是煞气。
被他抱着的池小溪,却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完好的。
她虚弱地勾唇笑了起来,“别怕,我,我可聪明着呢,没让他们伤到宝宝。宝宝一定会没事了。”
凤释卿的双拳禁不住紧握成拳,她是没伤到肚子,可是,心口位置上却是豁大的一个伤口,鲜血就这么汩汩地往外流。
光是看上一眼,便已经是一股子叫人难以承受的疼。
他哑声,“马上就没事了,马上就好了。”
她身上很疼,可是,唇角上,却依旧固执地扬着。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答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微微的发烫。
“你别哭,我没事,我命,命硬着呢,死,死不了……”
凤释卿狠狠地抽了抽鼻子,低斥一声,“闭嘴!不许说那个字!”
池小溪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你凶我,哼……”
凤释卿放软了声调,“好,我不凶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凶你。”
池小溪的眼皮有些沉,她的舌头也有些发僵,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吐字越来越困难,好似马上就要睡过去一般。
她艰难地撑着眼皮,她不想睡过去,因为她曾经睡过去太多次,有太多次,她睡过去之后,许久许久都没能再醒过来。
她不想再陷入那样无边的黑暗。
她艰难地开口,“我,我们来聊,聊天啊……聊什么好呢……我好困,好想睡觉……”
她的眼皮终于越来越沉,最后一点声音,都淹没在了唇齿之间,再一次的,她被无边的黑暗彻底笼罩。
……
池小溪第N次以为自己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地狱,可是,老天爷却对她颇为厚待,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片窗明几净。
深吸了几口气,唔,胸口疼。
但是,突然站在自己肚子上的五彩缤纷的鸟儿,却是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她还没死。
她伸手,慌忙把它赶走,宝贝似的摸向自己的肚子,触到那滚圆的弧度,她提着的心,这才彻底地放了下去。
宝宝还在。
丑灵被她毫不留情地伸手赶走,立马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四处乱飞,口中一声声叫着“溪儿,坏蛋。溪儿,坏蛋。”
托了它的福,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一道脚步声疾步到了近前,开口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急切。
“溪儿。”
池小溪看到来人,先是一怔,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这张脸,依旧稳稳地出现在面前,半分没动。
那人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轻声道:“摸摸,活的。”
池小溪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便高高地扬了起来,眼眶也不觉微微发红,一股子比自己预想中要浓烈许多的依恋感觉袭上心头。
她巴巴地喊了一声,“父皇……”
嘉元帝听到她的声音,看着她的气色,心底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去。
心里放心了,可是,一张脸却也跟着板了起来,一副要开始算账的架势。
池小溪擅长察言观色,加之也许是血缘关系使然,池小溪觉得自己可能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所以,池小溪在他开口兴师问罪之前,率先抢过了话茬,十分理直气壮地发难,“父皇,你这人怎么这样,好过分啊!明明好好的,却一直藏着不出来,害得我白白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呜呜,你真是太坏!”
嘉元帝被她抢了戏份,一时都有些怔住。
她说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嘉元帝被她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搞得心里一阵发软,心里开始一个劲地反思起了自己。
嘉元帝坐在了床边,开始化身慈父,语气比方才更放软了几分,“都是父皇的错,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
池小溪一边假兮兮地伸手抹眼泪,一边偷偷从指缝看他,见他的神色很安全,这才暗暗地放下心来。
她风卷残云地收了眼泪,一脸庆幸,“父皇没事就好。”
她想问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可是又怕最后话头转到自己的那档子事,硬生生地绕过了没敢问,她话头一转,开始问另外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父皇,我昏睡多久了?其他人呢?”
一边说着,一边伸长了脑袋想要往外瞧。
话里话外的其他人,真正关心的,也便只有凤释卿一个罢了。
嘉元帝一下就把她的心思洞穿,他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无关紧要的人,朕都处理好了,一个后患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