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翕动，看着对面的人，发出一声低哑的，满是哽咽和哭腔的嘤咛。
“凤释卿，我痛……”
云止渊扭过头去，根本不忍心再看，这一场残忍的炼狱，即便只做一个旁观者，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第三盆药汁倒了进去……
池小溪感觉自己好似正被人抽筋扒皮一般，那疼，竟然比方才那凌迟的疼还要疼上几分。
身体里流窜的血液，也都像是瞬间沸腾起来，要将她整个身子炸裂。
怎么会这么疼？这时间，怎么会有这样难以承受的疼？
疼得她几乎要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叫她恨不得马上就死去。
池小溪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死死咬着牙关，闭着眼睛，眼角的泪花一点点簌簌地流着。
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很快了，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
这些都是他以前每次都要忍受的，有朝一日自己能承受他当初承受的痛楚，也算是与他分担一切，这，也算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
如此想着，似乎就没那么疼了。
而混沌中，隐隐听到有一道声音在耳边飘飘忽忽的。
“师父，究竟还要多久？他们流了那么多血，真的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吗？”
松一鹤声音低沉，“先前他们体内的毒蛊已经拔除，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卿儿体内的血毒，便也唯有毒蛊才能吸收净化，眼下便是在给他净血。”
“可为什么池小溪也要放血？”
“此乃以血换血之法，你可明白其中含义？”
云止渊一怔，旋即从那字面上，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整个人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事前师父只说过凤释卿的毒可以解了，然而，究竟是如何去解，具体又要如何，他却是半点不知。
眼下骤然听到师父的话，他几乎呆住了。
“师父的意思是……”
松一鹤缓缓道：“卿儿的毒深入血脉，就算净化，也不可能彻底，要让他彻底毒解，唯一的方法，便是以血还血。她乃是卿儿当初的毒引，唯有她能与卿儿换血。”
云止渊的身子微抖，“那，换了血之后呢？她，就没有可能活下去吗？”
哪怕，她成了堂兄那样，可好歹，也能救活一条命，不是吗？
松一鹤沉沉叹气，“被净化过的血虽毒性大减，却也还是要看她的造化。”
其实松一鹤私心里觉得，与其走上凤释卿那条老路，最后也不得长寿，还不如就这样去了，至少，以后都不用再时不时经历这么一出难忍的煎熬。
池小溪的脑子混混沌沌，迷糊间，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却并不清晰。然而，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去辨认了，她脑子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撑下去，救活他。
之后，她已经痛得麻木了，她的唇被她咬出了血，可是，她却让自己没痛呼出声来。
他以前发病时，即便再痛苦，他也都能强忍着，她不能输得太惨，不然，要被他笑话了。
一桶桶凉掉的药水被倒掉，换上了新的滚烫的药水，没换一次，池小溪便像是在热锅上煎炸了一般。
她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反而哪哪儿都顾不上了。
疼也疼得这般均匀，也算是一件好事。
云止渊最后更是麻木了，麻木地舀出凉掉的药汤，麻木地倒进全新的药汤，麻木地不去看她那痛苦得几乎要被撕裂开的痛楚表情。
他开始一点点地数着时间，快了，快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只是，不知为何，云止渊的额角却是禁不住一阵阵狂跳，好似有什么不详之事要发生一般。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公主，属下有急事回禀。”
是魏韫的声音！
云止渊猛地就把心高高提了起来。
这处是特意辟出留给池小溪的，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连着住处和汤池，眼下魏韫便是在敲那小院子的门。
云止渊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痛苦边缘徘徊的池小溪，又看了松一鹤一眼，开口问道：“师父，还要多久？”
松一鹤看着铜盆中游动的黑虫，看着那凤释卿指尖那依旧在往下滴答，但是已经明显不再那么发黑的血，神色微松，他估算了一番外面的天色，道：“快了，要快了，你至少拖上两刻钟。”
云止渊闻言却依旧把心高高提着，虽则说是快了，可是，现在的情形，就算两人换了血，然而，他现在却是一片虚弱。
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便定然不可能再在这里多待。
松一鹤自然是带来了护送的护卫，原本计划便是成事之后，悄悄带着凤释卿就走，先回到大元再说。至于池小溪……
若她已然没命了，便没有必要再管她。若她还活着，他们也不能管她。总归，池小溪便已经是要被他们放弃的了。
可是现在，他们这里还没完事，魏韫就来了。
他究竟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不管是哪种情况，云止渊都要稳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坏了事，那到头来，便是功亏一篑，不仅人救不活不说，甚至他们的身家性命也要全都搭进去。
云止渊走上前，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急促。
他还没开口，魏韫便已经又急促地敲了几下，声音焦灼，“公主，您在不在，属下有急事回禀。”
云止渊微微捏了捏嗓子，终于是捏出了一道与凤释卿有七八分相似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初初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把那剩余两三分的不同寻常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公主还在休息，你们有何事便与我说吧。”
外面的声音稍稍顿了顿，方才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属下必须与公主亲自面谈。”
云止渊听出了魏韫的坚定，然而，此事他却必须要顶住。
他声音更带着不悦，“公主正在休息，你们若定要与公主面谈，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外面却并没有传来魏韫离开的声音，反而冷冷道：“若属下一定要现在就见呢？”
云止渊心头一突，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可还未待他有什么反应，魏韫便已沉声喝道：“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