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傻傻地盯着他:“青扬你想说什么?”
贺青扬看着自己的娘子,有意再退让了一些:“我是说,就算我是大夫,也随时有可能染上疫症,到时候我也会死的,你不能跟我一块儿送死,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听我的,明天天一亮,就离开好吗?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的……”
“不,不要。”二喜用力摇头,她此时慌到了极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若是病了,我就照顾你,如果我们都病了,那我们都一块儿死。”
青扬心里一酸:“你这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呢?”
其实此时的青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送二喜出去,可是二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动摇了起来:“青扬,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
二喜抓住他的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有孩子了……路上发现的,我天天都吐得难受,如果你非要赶我走,我肯定会死在路上的。”
二喜的小腹平坦如初,可是她面上却露出一副温暖柔和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她的话让青扬激动不已:“咱们有孩子了?”
二喜用力点头:“嗯。”
青扬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抱起了二喜,连晃了好几圈才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哪里来得及说呀。”二喜好不容易落回地上,笑嘻嘻地嗔怪起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之前的两位妇人送了饭过来后,又与那些官兵一些提了桶挨家挨户地送饭。
那些未染上疫症的人家还没失去自由,每天固定的时间可以去县上的小集市采买一些必备的食材。可是那些被封闭起来的人家,只能靠着白房子里每天送去的药与饭活着了。
当然,他们自然也没精力做多好的东西,都是些糙米粥,里面掺上一些红薯块芋头与蔬菜,莫说肉了,连肉盐也不见得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吃进去,实在剐油,吃下去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咕直叫,又饿得心慌了。
青扬来到这南江这么多天,吃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偶尔周县令会送些肉食过来,厨房里的妇人也无心烹煮,也是胡乱煮在粥里了事。
今天算二喜运气好,送来的饭菜就有若干肉碎,有肥有瘦,总算有些油水。
青扬让她饿着,把自己的分给她大半,二喜本来饿得慌了,她有一天没吃饭了,加上吐了两回,肚子早就咕咕直叫,这会儿也没跟他客气,端了碗就往嘴里扒拉着。
那粥熬得火候不够,里面的米粒有些硬,米汤也不黏稠,二喜又一口咬到了一块肥肉,感觉口感怪怪的,她吐出来一看,那却是一块连着皮的肥肉,上面还有好几根黑乎乎的猪毛……
二喜这段时日本就敏感,闻到一点气味都想吐的,这下哪里忍得住,扔了碗就跑到院子里茅厕里吐了一回,将之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强撑着身子,对追出来的青扬笑嘻嘻地说:“我没事,怀孕就是这样的,碧莲以前比我还惨呢。”
青扬见她这样,心里格外难受:“你让我想想办法。”
二喜倒是不在意,平安来到南江,又能看见青扬,已经很开心了。
这天晚上,两人相拥而眠,二喜低声说起了桃源村的事情:“我很生气啊,可是不敢对付你娘,我只好自己走了了事。”
青扬听了也很生气:“我娘她怎么糊涂成这样?二喜,咱们别管她,等着咱们一回去,我们就搬到清溪县上去,你看好不好?”
二喜用力点头,用力环住青扬的腰:“还是我男人靠得住。我就知道你不会冤枉我的。”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话,分别了太久,早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二喜说的是从清溪县到南江来发生的事情,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认识的人,以及前几日遇到的赵三宝。
贺青扬说的是这县城上的状况,不过他只捡一些正面的东西来说,生怕那些事情吓着二喜。
直到深夜,两人都还未入睡,忽然一阵铜铃声传了过来,似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街上喊叫起来,那声音古怪得很,在夜幕出传出老远。
二喜惊讶地往窗外看看:“那是什么声音?打更的吗?他吼的是什么?”
青扬一把抱住她:“不管了,就是打更的,别去理那些。”
不知道是不是二喜的错觉,总感觉青扬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似乎一直在掩饰着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响,那老人的吼叫声外,似乎还有车辆行驶的链条声,哗啦啦的,更让二喜觉得古怪起来。
二喜还想再听,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清了。这天晚上,她好晚才睡着。但是有青扬在,内心却是很踏实,沉沉地一觉,直到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夫妻两人就送阿满出城,前一天晚上青扬就为他准备了行李,除了必要的换洗衣物外,还有碎银子若干,干粮也有些许。
“南江县出去的地方被封锁了,若是要出去,只能从山上走。”青扬一脸感激地看着阿满:“我还来不及谢你,等我们平安回去,一定到梁县,与你们师徒好好喝上一杯酒。”
阿满摆了摆手,一脸腼腆的笑:“二喜姐是好人,我也不希望她出事的。”
这时,二喜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可以从山上出去,那这县上的人,有从山上逃出去的吗?”
青扬点头:“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他们的下场不是太好。”
原来,逃出去的人有些是身患疫症的,当这县里戒备森严的时候,有些病人自觉无望,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就想从山上逃出去,兴许是觉得与其自己毁灭,不如祸害所有人吧。
还有一些是健康的,也害怕留在这南江县等死。
而这些人逃出去也是无用,他们有些身体虚弱,在半路上就发病死去了,还有的侥幸出了县,可还是被县上的官兵围堵住了,病人被抓住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别无二话。而那些身体健康的,通常的下场也是被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