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音乐和表演艺术大学。
座无虚席的演奏厅,灯光闪耀,夏常安正在擦拭着大提琴,刚和乐团合奏完,大厅里掌声响起,大家的神情都很激动,站起来为他们的乐队鼓掌喝彩。
只有他默默地坐在墙角边,给大提琴擦拭琴弦,他的动作轻柔,仿佛是一面平波如镜的湖水,一切激昂和荣耀都不过是静水流深。
昨天,导师给他看了一段演奏录相,里面有一段独奏的小提琴。他闭上眼,就能感受到这小提琴的曲子,难度深广,技艺刁钻,可是那个人,却把小提琴超难的音律丝毫不差,毫不零乱地全部拉奏出来了。
这让他万分惊讶,他从小就是泡在琴律中长大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钢琴、竖琴……他都涉猎过,他对音乐是发自生命的热爱。
原来,还有人能精准无误地把高难度的帕格尼尼《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琴技,发挥得如此的淋漓尽致。
随后,他又找了这位少年以往演奏的录相带,《帕格尼尼的24首小提琴随想曲》。24首,他全部找来看了,也听了。心中强烈地感觉到,这位少年是他琴路上的导师,能这般精准到一丝不苟地演绎小提琴的人,绝对不简单。
他问金导:“这位拉小提琴的少年是谁?”
金导盯着录相带里拉小提琴的少年,赞赏地说道:“他是我恩师的儿子——安羽希。”
“安羽希?”
“是的,这是三年前录制的。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夏常安很吃惊。十六岁的琴技就这么纯熟精湛了,表现力沉稳如山,力道精准,炫技啊。
“是哪,十六岁的音乐天才。”金导很骄傲地说。
从此以后,夏常安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的就是这种稀缺的音乐天才。
夏常安拿出皮夹子里的照片,脑海中浮现着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笑容,笑得弯弯的眼睛,纤长的眼睫毛,都像羽翎一般,在风中徐徐而动……
再过几天就要回威廉音乐学院了,很期待呢——哦,花小意,你长大了吗?
凌晨四点,王子别墅内。
花小意在安希浩的房子忙碌着,收拾着他凌乱的房间。简直邋遢得像个狗窝。
房间里到处零落着SD娃娃,床被单落在地上,各种图案的画,散落在四周……
每张画的颜色都非常鲜艳,画风有的写实,有的抽像,有的像中国的水墨写意画……
而安希浩正乖乖地坐在饭桌上,喝着热气腾腾的地瓜粥。
“喂,安希浩,你的房间怎么像个垃圾回收场啊。看看你的房间像什么样子?你把房间搞得这么乱,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是从垃圾堆里出生的小孩吗?”
满头大汗的花小意边干活收拾,边破口大骂。
“呖?”安希浩的脸上刷下一排的黑线。
为什么他这么老实地在旁边画画,也要被骂啊。
“砰!”一声响,花小意蹦了过来,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个棒槌。
安希浩的脑门上很神奇地蹦出一个通红的“肉包子”——呜呜……花小意同学,你骂就骂了,干嘛还要揍我啊。
传说中的,一言不合就开揍。
别墅里的仆人们,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家的大少爷,被这个恶劣的有暴力倾向的女生揍得满头包。但个个都不敢出声,反正大少爷都乐意接受,即使被摧残都乐呵呵地无条件接受。
哎,估计被摧残习惯了,都没有反抗的能力了——此解释,请参考达尔文的《进化论》。
“喂,安希浩,你这些是什么画啊。色彩斑斓用得很单纯直白啊。”
花小意整理着,从他的房间搬出了大量的画稿。
“这些画全是‘马蒂斯风格’的,色彩当然是运用得越明亮而强烈,越好啦。”
安希浩吃了六碗地瓜粥了,但继续拿着空碗,睁着像婴儿般明净的双瞳看向花小意。
花小意砸了砸嘴,继续给他盛饭。
这孩子像感冒生病的吗?简直就是一个小要饭,好像一个星期没吃过东西似的。
不过,仔细看的话,安希浩和安羽希虽然同为孪生兄弟,可也好分辨。
安希浩虽然有时候很固执霸道,但他的双眸中有着婴儿般单纯澄澈的颜色。
而安羽希,捉弄人的时候,眼底会闪着如同狐狸般狡黠的光芒,闪闪亮亮宛若水晶。
“这个马蒂斯风格是个什么东西?”
花小意翻看着画,又问。
说真的,她喜欢这么单纯的用颜料,色彩运用得非常大胆的图稿让人看着挺新奇的,好象一种抚慰,一种稳定剂,或者像一把合适的安乐椅,可以消除人的疲劳。
“这是20世纪最早出现的新艺术象征主义的画派。特点就是——狂野的色彩使用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常给人不一般的感觉。这马蒂斯风格又叫‘野兽派’画风。”
安希浩继续喝粥。好像喝粥是人生一大乐事。
很快地,他又继续拿着空碗对着花小意了。
呃……越看越像讨饭的孩子。
花小意心里直哀怨——天啊,这个臭小子,简直把她当成他的妈妈和女佣了。
“那这些呢?”
她又拿出另一些画。
“这些是后印象主义的画风,就像凡高、高更、塞尚的画一样。”
安希浩一边满足地喝着地瓜粥,一边指着其中几张画说。
“你……你很喜欢绘画吗?”
花小意不得不承认,安希浩这个讨厌的臭小子很有绘画的天赋。
难道说,这两个双生子都有超人的智慧吗?
安羽希的聪颖非凡,她是见识过了。
但是安希浩就像是一位感官灵敏,触觉细腻的孩子,所以他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永远保持着像婴儿的双眼一般,纯净并充满着好奇心。
“嗯。以前没有人陪着我,我只有用画画来打发时间了。”
花小意看到很久以前的一捆画稿,日期是十五年前的,也就是四岁时的安希浩画的——里面画的是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他,还有安羽希。
五岁时画的,已没有了安羽希。
是不是代表五岁的时候,安羽希就被送到外面了?
到十岁时,只有安希浩一个人了,独自孤零零的一个人,被人遗弃在角落里。
他抱着一个SD娃娃,坐在沙堆里,嘴角固执地抿着,眼眶湿润,画稿上滴满伤心的泪痕……
画里的人,一年又一年的递减。
最后,再也无风景,全是别处的风景了。
花小意看着这些画,心里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难受是相通的,因为她也是过来人,可以感觉到从小失去家庭温暖的孩子,内心所有默默承受的委屈与坚强。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从四岁开始就与天鹅为伴了。这是因其环境造就的。
她又想起羽希哥哥了,为了羽希哥哥,她要努力练小提琴。
如果羽希哥哥是一座高山,那她就不能一直站在原地踏步了。她要赶上他的脚步,与他在一起,并臂行走。
“喂,安希浩,你能不能教我一下小提琴。”
“哪方面的?”
“就是运弓方面的,我还是有些不太懂。”
安希浩站起身,走到花小意的面前。
她摆好姿势,手上桔红色的小提琴,正闪着粉色的光泽。
安希浩抬起手,轻柔地抚过这把精雅小巧的小提琴,眸光闪着深如海的亲情,好像有无尽的想念。
他细细地目测了一下,掐了掐她的手臂,懒懒地说了一句:“都跟你说了持弓的要点了,真是笨。要我说几遍,持弓最重要的是严格掌握右手拇指,食指和小指在弓杆上的位置,感受它们对握住弓杆所起的作用。”
“啊,你会拉小提琴,学过了当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啦。我是初学者啊。喂!你能不能温柔点。”
她还没说完,结果这个该死的安希浩竟然又拧了她的手臂。以示惩罚。
他绕到她身后,呼吸着属于她独特气息的空气,一脸的快乐。
花小意扯着嘴角,眼神哀怨地看着他——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在报刚才那一个爆栗的仇啊。
结果,他又说了一句让她想冒火的话,来气她:“你的皮肤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哦,能咬一口吗?”
他开这种玩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
安希浩的眸底升腾着雾气,一片迷蒙,他不知不觉地走到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帮她调弓。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又说“看到了吗?这下弓奏出的音比上弓奏出的音有力量多了。”
他继续引导着她,拉动琴弦。感觉拉着她的手,似乎就拥有了全世界,暖暖的,很舒服。
花小意只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她闻到了他身上的体香,一股范思哲的香水味,混和着男性的气息,清甜又浓烈。
“还有,身体直立放松,两脚与肩同宽,平均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双肩自然下垂,左脚略往前移。看这里,将琴放在左肩的锁骨上,将拉弦轴对准喉咙正中,此时头部一定要保持平常的自然姿势,不可左偏,右偏,下垂,上仰。接着就是——腮与下颚轻轻地放在腮托上,左手拇指放在琴脖地左侧,其余四个手指放在琴右边地面板上,左手肘关节放在琴身的正下方,将琴托起。就是这几点,要注意一下。”
安希浩很耐心,也很仔细地教导着她。
因为,在她身边,他就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就是花小意。是他最在意的女孩子。
在他孤独的生命中给予过阳光和温暖的人。
会愿意在他生病期间,凌晨三点多跑来他家做饭给他吃,会帮他收拾屋子,会教训他,帮他改正缺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