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有独特的思想和见底。那你觉得他与哪些艺术家有相通之处,又怎么区别其特殊的存在呢?”
金导轻拍着安羽希的臂膀,望着他的眼神中有种特别的赞赏和感叹。
羽希一听笑了,微扬着头,细碎碎的阳光就会穿过褐黄色的头发,泼染一地的温暖。
连他什么时候走上讲台,执起粉笔写下字,花小意都不知道,只一味清楚地感受到那种轻轻一扯嘴角,就能一路温暖到心房的笑——轻鸿一笑,重若泰山的惊叹!
他的字,既有柳体的飘逸俊秀,又有颜体的圆润厚实,轻重虚实地演绎,就像拉奏的小提琴,那优美的音调在起起落落,曲折回荡,极富音律工整之美。
他边写,边解释:“肖邦的钢琴世界是含蓄细腻、清灵隐秘的诗词独白,惊艳世人,又隐藏深刻。和晚唐时期的著名诗人李商隐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李商隐的诗词神秘隐喻,婉约内敛的诗赋与其音乐独思相对应;但在肖邦的音乐中自然奔放,随意抒情的即兴式风格,剔除了李商隐的隐晦难解以及私喁难懂的深僻之意。肖邦的钢琴世界——独白又沉静、私语又自由、静谧又奔放……”
金导立刻鼓起掌来,大笑:“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还有吗?”
安羽希谦然地笑了笑,继续说:“还有一位就是获得诺贝尔奖的日本小说家‘川端康成’,他对小说环境、人物心理的细腻描绘,就像针织罗密的浩瀚星体,他的那些细细碎碎,若隐若现的关于人物内心刻画,以及环境描写的朦胧深远,与肖邦音乐的细节处理和划分层次的递进描绘,极其的类似,如画似雾,但肖邦的音乐之路,清新自然,灵魂独唱,排除了川端康成小说中的那些末路贵族的腐朽病态与刻意沉沦。肖邦的艺术道路,应该说是独思成章的诗人。从诗人到先知的渐变褪化,羽化成仙——生而诗人,死为先知。”
“铃铃……”下课铃偏偏在此刻响了。
但还未有人走动,大家依旧沉醉在安羽希独特的嗓音中回味。
寂静的独思,羽希哥哥,你在解剖肖邦的同时,是不是也在诠释着你自己。
为什么,总觉得在你寂静而微凉的语调里倾诉的不是肖邦,而是你自己。
花小意的心刺痛了一下,在安羽希温暖笑容的背后,为什么她会隐约望得到他满目繁华落烬的寂寞悲伤?
为什么他的笑,总会莫名地揪紧她的心,一段一段的揪,再一条又一条的撕裂。
原来,那似雪花盛开的笑容,背后融化的心碎是没有人看得见的——就像,最美的彩虹总在风雨后。
花小意,并不是因为他的俊美,才喜欢他的;也并不是因他的聪慧才喜欢他的;喜欢他的刹那,是因为他的笑,会让人痛如针刺的笑容。
当所有人都走光的时候,花小意仍站在那里,望着他,像秋尽的水面,泛出的泠泠清光。
金巧慧和韩恩珠就伴在安羽希的左右,他笔直地站着,依旧轩秀而略微的消瘦,那双闪着琉璃光泽的眼睛,淡淡地扫花小意的脸颊。
在他再次穿过花小意时,竟然在走过门庭之际,又折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哭—好—吗?花小意是最漂亮的公主呢,小心哭花了脸,就没人要了。”
安羽希说完,转身,抱着小提琴,走远,连同阳光一起带走。
原来,他知道她在哭的,从小到大,每次要哭的时候,羽希哥哥总有办法让她破涕为笑。他的眼睛最漂亮啦,笑起来月牙儿弯弯的,最像天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死困在眼眶内的水珠,终于,支撑不住它隐含的重量,叹了一声,轻缓缓地,滚落下来,砸在了花小意的手心上。
是因为太在意羽希哥哥了,可是小意发现,十年后的羽希哥哥变了许多,心里藏了好多密密麻麻的心事啊。
但是,碎了的珍珠,裂成碎片,面面却全是他的微笑——不同的水珠,相同的影像,只因一个人,只因安羽希而落,泪水泅成一幅水墨画,在沉沦……
安羽希心中很复杂,穿过她的位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折回去,折回去,说出那句话——不要哭好吗?花小意是最漂亮的公主呢,小心哭花了脸,就没人要了。
不要哭好吗。可为什么他的内心会瞬间灌满水,迫压得喘不过气来,使他的心湖,莫名其妙的水涨船高,倾城又倾国。
安羽希当然记得那位穿素裳蓝裙的女生,在窗帘后面,他们共同逃过一个可笑的境地。更记得童年时的约定,只是这个约定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了。
窗外,涌进一只蝴蝶,淡粉微蓝,在飞翔……
缭绕在安羽希的周围,就像以前花小意的长发随风飘扬,穿过他的手指,缠绕着……
阳光下,他还闻到过一阵芬芳,玫瑰纯露的芳菲,是花小意身上的体香,如流云淌水,在溯洄……
除她以外,不管以前还是以后,不再有过的清芬。
走出门庭的时候,他微微的回头,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眼眶里的泪,最终还是滚落下来。
在他重重垂下眼睑的同时,徐徐而又缓缓的滴落,在阳光中滑落,滑落,滑落……
不要哭好吗?——她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安羽希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难受潮汐——小意,对不起。你要的,也许我根本就给不起。
“羽希,你好棒啊。你怎么这么熟悉肖邦啊,他又不是拉小提琴的,你竟连钢琴音乐家都这么熟悉,胸有成竹啊。真是太了不起!”
韩恩珠兴奋地赞叹。
安羽希略微地低下头,望了望手中的小提琴,有谁会相信——自己从四岁起就已看懂肖邦的曲子了,钢琴?呵,钢琴,四岁的时候,天天坐的就是钢琴的椅子。
“羽希,从小就是神童啊!是上帝的宠儿!我从小学到现在都是和羽希一个班的,他年年都是学校的大队长,每次都是年段的###第一名!高考的状元啊,羽希几乎都不读书的……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呢。”
金巧慧很得意地说,也兴奋的附和着。她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跟安羽希同班,从此以后,她的眼中只有他。
安羽希继续往前走——神童吗?上帝的宠儿吗?如果是的话,就请上帝让他选择自己的命运!
“对了,你喜欢李商隐的诗吗?我也好喜欢哦,我最喜欢他的那句——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韩恩珠叽叽喳喳地像鸟儿欢唱,听了她最后一句话,安羽希,虽然很想笑,但又极其绅士的保持着沉默。
他突然间觉得,整个蓝色的天际,暗淡了下来。
金巧慧止不住地掩嘴偷笑。
“你……你在笑什么?巧慧……”
“恩珠,你犯了个小错误,那首词是李清照的《鹧鸪天》。”
“是……是吗?李清照?”
韩恩珠焦急地看着羽希,眼神中透着怀疑和隐隐羞愧。在喜欢的人面前,出这样的笑话,好羞愧。
安羽希只能冲着她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不管是谁写的,只要是好诗词都可以歌颂。”
“就是就是,还是羽希说的好。不要管作者是谁,只要是好东西就应该拿出来分享。反正,李清照和李商隐都是姓李的,500年前就是一家,就不要分彼此了。也许他们还是兄妹呢。”
金巧慧一听,一路无语地摇头。
“我还看过川端康成写的《岛国》,好好看啊。”
韩恩珠依旧像那种“黑色鸟儿”漫天地鸣叫。
一听,安羽希只能继续无奈地笑笑。
“不是《岛国》,是《雪国》。”
金巧慧不厌其烦地纠正着。
“还有《千纸鹤》!”
韩恩珠像英勇的战士继续战斗着。
“又错了,是《千只鹤》!”
金巧慧很得意地纠正。她心中止不住地嘲笑起来——这个韩恩珠根本就是个花瓶美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根本就没脑子!
楼底下,传来男生爽朗的笑声,洪亮刺耳的盘旋在半空中。
“咦,这是什么声音?”
韩恩珠俯下头,一瞧个大概:“啊,你们快看啊,这不是安希浩王子吗?”
“什么安希浩也来了吗?”
金巧慧眨了眨细长的丹凤眼说。
“是啊,有好戏看了。”
“啊?恩珠,你看跟安希浩在一起的女孩子,不就是刚才在音乐厅读诗的那位女生吗?”
“咦,好像是啊,我记得她的名字叫‘花小意’,真的是她哦。她可是我们学院有名的败家女啊。”
是花小意吗?安羽希急忙抬头,往下看。
楼底下,一位长得很高挑,古铜肤色,穿着运动装的男生,挡住了一位雪裳蓝裙的女生。
安希浩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使得安羽希的眉头越拢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