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竟如此满腹诗书华。”小皇子执起季小安写着纸，不禁连连赞叹。
“陛下过两日便登基了，如今百废待兴，子安便想着陛下或许能用到这些。”季小安执笔，声线清冷又疏离。
但他宁愿拖着病体，在这守着烛灯，为他整顿事物，为他所思，为他所想，尽量为他打点好能想到的一切。
小皇子看着纪子安烛光下，被映照着显得面色微醺，眸色微暖的纪子安，不知怎么，竟像是被他吸引了一般，再也移不开目光。
竟是痴了一般。
这世上还有哪能找到像子安一般眉目温润，翩翩君子，又只忧他一人所忧，想他一人所想的季子安。
好想拥有他。
好想让他只属于自己。
他长出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忍不住去触碰纪子安，话语里有些感慨：“子安，这些年……辛苦你了。”
听着小皇子的语气，季小安才放下笔，想想小皇子两日后即将登基，此后，完成任务的他，怕是要彻底离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青年，心中也多少有些撼动。
“没有。”他忽然开口，语气不复这些日子的疏离，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小皇子，在小皇子成了皇帝后，第一次露出了淡笑，“子安不辛苦。”
“一切都是子安甘愿如此，曾经子安只希望那陪着的小小孩童能做一个好人，可以过的不那么辛苦。”
是这样吗？
你只希望我一开始过得好就行了。
这是小皇子第一次听见这般对他的期许，而不是什么智慧谋略，不是什么位高权重，更不是期许他登上这高位。
“那如今？”
“而现在子安只希望陛下能做一个好君主，好帝王，能泽被苍生，受万人敬仰。”季小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金丝刺绣，银线滚边，银狐轻裘加身，无一不显示着身份尊贵的人，一字一顿，很是诚恳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小皇子眸子暗了暗，似乎对季小安的回答有些失望：“可我，更喜欢子安曾经对我的期许。”做一个普通人，便可以一直和你并肩而立，左右相伴，又或许能外出策马奔腾，豪情万丈，共饮一坛美酒。
两人之间没有猜疑，没有宫廷，唯有深厚情谊。
不会有子安一直替他挨罚，不会子安被逼下药，更不会让子安为他受到伤害，不会为他选择自我了结，去喝那该死的毒药。
季小安看着难得眸子清亮，一脸期望憧憬之色的小皇子，微笑着摇头：“可陛下，您已回不去了。”
“既然担下这天下的重担，便只能背负起它的责任。”
“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子安只期望陛下日后是一代明君，乃是万人称颂的贤明君主，日后永载史册，也不负子安多年相伴相知，为了陛下被打了数次，多次险些送命……”季小安有感而发，说到一半，又住了嘴。
她发现这些话并于现在的小皇子来说，并不适合。像是邀功那般，无论身份地位，都逾越了。若是小皇子计较，怕还是要怪罪于她。
“子安逾越了咳咳，还请陛下恕罪……”季小安微微一福，算是赔罪。
小皇子看着眼前如今这拘禁又疏离的季小安，微微闭了眼，直到弥漫在心底的失落化为苦涩，完全消失殆尽之后，才平复了情绪，也疏离摆手道：“无妨。”
“朕，不怪子安。”若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消磨了他所有的信任。
可纪子安从不知道，他夺了这天下，原本也就是为了他，为了不让他吃苦，为了不让他跟错了人。
后来草草采取了行动，依旧是为了他。
为了救下他，赌上了他所有的一切。
“谢陛下。”季小安答完这句，便再无话。
两人相处一室，四目相对，烛光摇曳，周围一片静谧，气氛难免尴尬。
“天色已晚，你便在此休息一晚……”小皇子瞟了一眼窗外，吩咐道。
季小安看了眼天色，又想了想过两日等陛下正式登基了，便可以脱离这世界，就没有再推拒。
反正，也陪不了他多久了，就暂时和他再相处一会吧。
夜深，季小安身体弱，闭眼上，没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她躺在床上，睡得极沉，完全没有察觉到，一人低了头，魔怔般的，尝试性地低头，碰了碰她柔软的红唇。
将季小安没有挣扎和拒绝，又贪心霸道地往里深入，汲取她更多的暖香。
似乎最终还是怕惊醒了睡着的人，那人最后还是退了出去，用一双略带薄茧的双手，轻轻抚上了季小安的脸庞，抚上了她的五官，动作又轻柔又仔细，似乎想要将她的面容全部印刻在哪儿一般。
“子安，我后悔了，若是我说，我只要你呢？”放弃江山，放弃权势，只要你一人，你又作何选择？
小皇子极想那么问。
但他一直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答案。对于清高正直，一心只为百姓，为社稷的人来说，做出这种选择，根本不可能。
纪子安的心中从一开始便只有责任，身为他伴读的责任，照顾他的责任，身为季家人的责任，身为皇帝近臣的责任。又如何会和他一起放弃所有，离开呢？
“倘若不生于帝王家，该有多好。”说完这句话，小皇子又后悔了。
若是不生于帝王家，又该如何遇见纪子安。
他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纪子安啊。
一夜天明，这两日，许是季小安念着自己快完成任务，快走了，一直没给小皇子添堵，除了那异常鲜明的阶级感，两人相安无事，甚至可以算是相处得其乐融融。
季小安千盼万盼，终于盼到小皇子正式登基那一天。
他从远处看着他，看着他穿着端庄威严的华服，带着沉重的金色冠冕，迈过一层又一次阶梯，最后在至高点站定，然后转身坐下，俯视座下众人。座下官员带着官帽，见小皇子坐下，一并跪地，举掌俯身磕头，口中俱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巨大整齐，响彻云霄。
小皇子眯着眼，看了一会，伸出一只手虚虚一抬，朗声道：“众卿平生。”
“谢皇上。”所有人俱高呼，一并撩袍站起，动作整齐划一。
在偌大的登基广场中，尤为壮观。
季小安正沉浸于这震撼之中，只感觉台上灼热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他。
不用想，现在能抬着头的，唯有一人，小皇子。
问题是，小皇子都登基了，她怎么还没脱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