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动作一顿,抬眼看季小安,见季小安终于睁开了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他眼眸中倾刻闪过的惊喜显而易见。
只是季小安刚刚说出的话,余音还缭绕在他耳边。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可看到季小安满目敌视的神色,想到他们现在对立的关系,他喉结只滚动了一下,垂下了头,默默给木桶下的火堆填了两根柴火。
木桶之下,小火熊熊燃烧着,不时跳跃两下,发出两声辟破声,闪出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小星火来。
念清用魔气小心包裹着木材,将其送了进去。
尽管如此,燃烧的火焰还是他的魔气融化掉一些。
他是冰系魔力,惧火。
难以想象,他居然一直忍着浑身大汗,忍耐着几乎被融化的感觉,一直守在季小安旁。
可被关怀的人丝毫没有感动,只是面露冷光,好似对他十分失望:“你不怕天打雷劈,天理不容?”
季小安讲出这话的时候平平淡淡的,眉毛都没抬一抬。
随着木桶之内的温度不断攀升,季小安咬牙切齿,内心怕得不行。
还没怎么样,她已经联想到自己像一只被剥了皮,拔了毛的叫花鸡,被人放在一个桶里煮的香喷喷,白嫩嫩。
念清忙活完了底下的柴火,见季小安额头冒汗,脸色开始泛红,同样冷淡地只回答了两个字:“不怕。”
“死了,我就是你的了?”
念清原本将手伸进木桶试着水温,听闻季小安这句话,忽然抬头打量起季小安。
那乌黑的眼珠动也不动盯着季小安,看的她背后有些冒汗。
幸好本来就在木桶之中,这些也看不出。
当然,季小安心想,也没人会注意一直快被烧熟的鸡冒不冒汗的问题。
她满心苦恼,一时有些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受伤之后,念清赶到,还要煮熟她。
难道为那左使出气?
奇异的是,念清又蹲下身,忙活起了什么。
在季小安的视角,她不出念清在做什么。
只是感觉,桶内的温度降低了些。
季小安一时分不清念清想对她做什么。
等到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眉毛花白的老者夸进来,她才有些赫然地把身子往里头缩了缩。
只是,这桶上卡了块木板,只容她头能伸出,还有一个小小的,可容一只手伸入的孔洞,即使她不动,旁人都看不到她身子。
“如何了?”
“人已经醒了,熏蒸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
鬼医好笑的看着地上一对已经焦黑的柴火,对着念清摇头:“难道这魔教,已经没有会使火的同宗?老夫怎么记着,魔尊麾下可是有不少……”
念清愣了下,才意识到老者在说什么。
他难得露出苦色:“并非没有,只是不愿他们浪费魔力,在这些无用小事上。”
“哦?”老者神色捉狭,“那也犯不着魔尊浪费魔力,甚至与火对抗?”
“这……”念清答不上来。
在离开玄灵宗那么久,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尴尬的情绪了。
“魔尊竟愿亲自准备这些治疗外物,实属不易。”
念清尴尬地站在那,瞥见神色清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季小安,一时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重逢以后的强作强大,虚张声势,只为博得美人一眼的伎俩,仿佛就在这两句话中,被透露得彻底。
念清颜面尽失。
可季小安明明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他,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依旧一片冷静。
她与念清的目光对上,似有些厌恶地皱眉,又把头移开了。
念清原本的不安,羞赫,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仿佛听见自己把心捧给对方,又被对方很是不屑摔碎在地的声音。
他的心一凉再凉。
“差不多今日的量成了。”看着看看燃烧得差不多的烟头,也不管两人之间的波澜起伏,忽然道。
念清如梦初醒,连忙将柴火灭了,给季小安身上披了件外衫,背着老者,速度飞快地将季小安从桶里捞了出来,塞到床上的棉被里。
季小安很听话,没动没挣扎,只是闭着眼,不去看他。
念清却早就猜出了她的意思,在她想要做出之前,捞出从前拷着季小安的链子,随着轻微地齿合禁闭的声音,那束缚了季小安力量的链子,又重新出现在她脚踝之上。
季小安隐忍的神色顿时破功,睁开眼,对曾经的徒弟怒目而视:“放!开!我!”
念清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我知道你在左使那受了委屈,可要是你籍着这个逃跑,绝无可能。”
他干净利落地将季小安的心思掐了个干净。
虽然他很是迷恋师尊为了迷惑他,而做出难得乖顺的样子。
经历了那么多,他非常清楚那是假象。
再痴迷,又怎么会被迷惑住?
“那左使冒犯了你,我自会惩处她。”
“她并未对我做什么。”季小安突然开口,却是为他人说话。
念清隐有怒色:“鬼医都说,是有人下了重手,没想到师尊来了此处,倒是怜香惜玉起来。”
季小安:“不是……”
念清继续愤然:“待你好些了,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季小安:“不……”
念清对于这件事,态度坚定:“师尊不必为她说情。”
季小安:“……”大妹子我对不住你啊。
那边,老者手上捏着几枚银针过来,塞了季小安一肚子丹药,季小安又眼睁睁地被好一顿治疗。
就那么白天煮,中午熏,晚上服药。
大名鼎鼎的鬼修圣手却在季小安这,铩羽而归。
季小安的身子在他的治疗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季小安被治疗得欲哭无泪,念清却执迷不悟,每每总是坚持带她去做受刑般的治疗。
可季小安的身体像破了一个大洞,无论怎么治,灌了多少灵丹妙药,都于事无补。
时日久了,念清也有些着急,带着季小安去寻鬼医。
可鬼医缕着花白胡子,半天都没给出答案。
季小安感觉因为念清这莫名其妙的对她的执着,使她危在旦夕,时不时在生死线上游走。
可无论怎么说,念清都不答应放她离开,反而因着她的虚弱,将她抓的更紧了。
即便季小安抗拒,他还是坚持陪在季小安身边。
季小安有时傍晚因着发作的伤势恼人,感觉胸口憋闷醒来,一睁眼,就能感觉到几乎粘在自己脸上的灼热目光。
夜色中,念清瞪大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头有些悲凉,有些不舍,久久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